這個時候再返回村寨是不可能了,他們所在之處又是存草不生的**岩峰,風很大空氣很冷,確實也找不到合適過夜的地方。虎娃心想盤瓠這幾年經常跟狩獵隊伍進山,也不知在山野中過了多少次夜了,應該比自己更有經驗,于是又跟著它奮力向上攀登。
他們當然沒有去翻越巨峰最高處的尖頂,而是翻過了兩座積雪的峰頂間一個相對較低、容易穿過的坳。在他們到達山坳之前,天已經黑了,但前方的上山脊線卻仿佛鍍著了一層金光,天空中的雲層也有反光,所以還能隱約看見四周的景物。
其實在這種情況下攀登這樣的山峰是異常危險的,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憂,更何況是徒手攀爬。昏暗中並不能完全看清周圍的景物,風化的岩石很容易坍塌,低處堆積的碎石也會形成滑坡,還有很多暗藏的裂隙與谷壑。但虎娃此刻已擁有相當敏銳的感知,就算不用眼楮看,昏暗中也可以勉強跟隨盤瓠快速趕路。
當虎娃登上山脊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竟然愣住了,明白了盤瓠為何一定要冒著天黑翻過山頂。他來處山腳下,遠方的路村此時應已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族人們也都已經回屋睡覺了,可虎娃卻感覺迎面的陽光刺眼——山這邊的天居然還是亮的!
無論是路村還是花海村,都位于連綿的群峰環抱之間,虎娃小的時候,除了頭頂的天空,能展開的視線從來沒有超出過周圍十里之外。後來他邁過斷崖到了花海村,見到了高原上美麗的大湖,那已是視野最為開闊的風景了,但花海仍在群山之中。
在村中每天太陽落山後,就意味著天黑了,但虎娃今天第一次走上了太陽每天都會落下的、那遠方的山頂,在太陽落山之後又一次看見了太陽。一輪圓日就懸在更遠方的山脊線之上,雖不像是正午時那麼熾烈,但仍然金光耀眼、難以直視,而周圍的半天雲霞都被染紅了。
更遙遠的山脊、尚未落下的太陽,比虎娃的立足處更低,因此陽光竟是以接近于平射的微弱仰射角度照來的。假如虎娃背後有一片巨大的遮擋物,影子將會投射在比他更高的位置,虎娃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甚至連想都沒想到過。
他此刻站在極高處,甚至比遠方的太陽位置還要高,身前身後極目望去一覽無余,視線不知能穿透多少里的距離。從這里回頭看不見遠方的花海,卻可以看見圍繞花海的峰頂,這種感受是對心神的極大震憾與沖擊,仿佛整個天地都無限的打開了,而人站在其間顯得是那麼渺小。
虎娃並非一般人,他感受到這種震憾與沖擊,有那麼一瞬間進入了奇異的定境,仿佛自己的身形也舒展開來、融入到這天地之中,接受著這無窮無盡的意境洗煉,而他的心神則在與天地同化的形骸放游、體悟著前所未有的玄妙。
是盤瓠的吼吠聲將虎娃從這種奇異的定境中驚醒,應該是催促他趕緊下山,眼看遠方的太陽已經落到了遙遠的山脊線上,這里也很快要天黑了。虎娃跟著盤瓠快速跑下山時不禁在心中暗想,假如有人的速度足夠快,能夠追趕太陽在蒼穹上的腳步,那麼他眼前的太陽是否就會永不落山?
在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前,他們又進入到一片原始叢林中,盤瓠領著虎娃爬上了一株參天巨木,很高處有一片很多條枝椏同時張開的地方,還算寬闊平坦,既能窺探地面上的各種動靜,又被茂密的樹冠遮擋,顯得安全而隱蔽。這一帶最常見的樹木是冷杉,只有一根粗壯筆直的主干和細小的橫枝,盤瓠能找到這麼一株奇異的大樹並不容易,看來就是它上次經過這里時所選擇的宿營地。
當天夜里他們就在樹上過夜,虎娃選擇了一個盡量舒服的姿勢盤坐,後半夜又躺下來睡覺,而盤瓠則人模狗樣的也盤坐在一旁。由于是在山野中過夜,虎娃不論是定坐還是睡覺都保持著一種自然的警覺,一旦受到驚擾,就會立刻有所反應而醒來。
這一夜虎娃似醒非醒了好幾次,他能听見地面上有微弱的沙沙響動,帶著某種原因危險的氣息,但還不至于對大樹上的他造成威脅。听聲響並非猛獸,而是一些爬行動物和各種毒蟲。
天亮後爬下巨樹繼續趕路,山這邊是一片谷地,最低處也要比路村高多了。除了他們昨天過夜的那片叢林之外,這里的植被並不算很茂盛,氣候較冷、環境相對與世隔絕,並沒有大型動物出沒,但是在初秋的季節里卻有很多毒蟲。比如虎娃就發現了不少蜈蚣,有的竟然有兩尺多長,僅僅看樣子就知道毒性很厲害,假如被蜇一口誰都不會好受。
這里自古便無人跡到達,就算深山各部族的狩獵隊伍也不會到來。虎娃也看見了究竟是什麼東西傷了盤瓠,那是一條手臂粗的長蛇,鱗片堅如精鐵閃著點點金光,靠近胸側的位置竟然有幾片鱗像羽毛一樣張開、似刀片般鋒利。
盤瓠上次經過這里的時候,被這條突然撲出的長蛇偷襲。但盤瓠的反應很快,並沒有被蛇咬中,卻被鱗片擦傷了。而那條蛇也沒有好下場,被盤瓠當場獵殺,虎娃經過時又看見了。但虎娃並沒有來得及停下腳步細看三天前戰場,盤瓠又叫著催他趕路,好盡快穿過這片毒蟲出沒的荒林。
可能是因為昨日已登上了附近一帶最高的山峰,今天走的路感覺比較輕松,穿過這片高原谷地並沒有用太長的時間。大約在正午之前,他們又登上了另一道山脊,就是昨天看見太陽第二次落山的地方。
登上了山脊才知道前方高度差不多山峰不止一座,起起伏伏又走了很遠,到了午後來到了群山中的另一片低谷,盤瓠興奮的叫了好幾聲,意思是地方到了!這條狗站定腳步往谷中比劃了一番,神情略顯得意,仿佛在問虎娃——你能不能在這里發現什麼?
虎娃望著那片低谷,它世群山間的一片很不起眼的小盆地,大約有幾里方圓,邊緣地帶有很多**的岩石,生長著稀疏的草木。這里顯得荒涼、干旱與貧瘠,幾乎沒有動物活動的痕跡,連毒蟲都沒有,是個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盤瓠帶他到這兒來干什麼?
虎娃閉上眼楮,釋放感知去搜索,也沒有任何特別的發現,不由露出困惑之色。而盤瓠的表情明顯是在笑、學著人一樣的笑,然後揮了揮爪子,示意虎娃跟著他走,進入這片荒涼的谷地之後,盤瓠已經直起了身子,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穿過亂石與灌木叢,這一帶沒有水源,也沒有根睫肥美多汁的植物生長,灌木中也不結什麼可吃的野果,反而還長了很多硬刺。當然也就沒有什麼動物棲息在這里,就連鳥兒都不會飛落。走到接近谷地中央的地方,前方是一片怪扭樹。
所謂「怪扭」,只是深山野民的一種稱呼,它葉子有點像槐樹,枝條有點像柳樹。當它的樹干長到一丈多高之後,枝條就會互相纏繞並向周圍張開,然後一直垂到地下,遠看就像一座綠色的小房子。
這一帶的草木很是低矮稀疏,接近谷地中央的怪扭樹卻非常茂盛,垂下的枝葉密密麻麻完全遮擋了視線。盤瓠伸爪子撥開怪扭枝條鑽了進去,虎娃也跟著進入了另一片奇異的空間。
由于茂盛的怪扭樹枝條完全垂地,遮擋了外面的光線,所以在樹冠下是一片黑暗,虎娃等眼楮適應了黑暗,伴隨著感知的延伸才接著往前走。又經過了好幾棵怪扭樹,再撥開枝條卻突然看見了亮光。
這亮光並不是樹梢上撒落的陽光,來自于前方一個神奇的地方,虎娃終于徹底看清了這里的地貌。谷地中央比外面看上去更低十余丈,竟有泉水分布,積成了好幾片淺淺的水面,水面之間也有干燥的高地,前方鋪著光潔的白色石板,居然是人工鑿建的路。
那些怪扭樹就生長在水邊的高坡上、圍繞著谷地中央,形成了一圈密密麻麻的天然屏障,盤瓠帶著虎娃穿過怪扭林,恰好走到了這條路上。兩側的淺水中竟生長著蓮花,圓形的蓮葉有的在半空舒展,有的鋪開在水面上,其間還點綴著碗口大小的花朵。
虎娃從來就沒見過蓮花,當然更不知道它叫什麼名字,只是覺得那葉婷婷舒翠、那花嬌艷多姿。而且這里蓮花十分奇異,花瓣從里到外共有三層、每層有五瓣,且這五瓣顏色皆不相同。花瓣的從蕊處生出的根部顏色很淺,而過度到尖端與邊緣時顏色變得最深。
那紅色的花瓣從花心處的淺粉漸變成鮮紅,像暈染開的雲霞又像噴薄的火焰;白色的花瓣從近乎無色透明的根部直至邊緣的純白;黃色的花瓣似是帶著淡淡的金邊;青色的花瓣從女敕綠過度到深翠;黑色的花瓣只在邊緣顯現出純黑,根部似藍又似紫、顏色由內向外逐漸變深。
在花瓣環護中央嬌女敕的花蕊,則幾乎是透明的,隱約帶著淡淡的五色光輝,也不知是它自身的光澤還是映射出花瓣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