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娃來到彭山禁地的第十天,國君後廩到了。這位國君並沒有乘坐車馬,尋常車馬也無法穿行山野到達這里,他是乘坐步輦而來。
所謂步輦,下面有抬杠,人坐在上面可由僕從抬著行走。講究點的,可以在上方張一柄傘蓋遮陽擋雨,更講究的點的,傘蓋四周垂著紗簾將人遮住,還可防飛蟲避風吹。
國君的步輦當然是最講究的,就像一輛華貴的帶蓬馬車,只是沒有用馬拉,而是由四名壯漢抬著。抬步輦的四名壯漢則更不簡單,竟是巴室國鎮東、鎮南、鎮西、鎮北四位大將軍。以這四人的功夫,扛著步輦跋山涉水亦如履平地,不會讓國君感到絲毫不適。
步輦後面還跟著兩個人,一位是巴室國的工正大人伯勞,其人擁有境修為,也是國有名的前輩高手。另一人是巴室國的一位境國工長齡先生,擅長療傷施救之道,前不久被請到國都調治國君的身體,他一直就沒有再離開,此刻也跟隨國君來到彭山禁地。
國君身邊只有這人隨行,大隊人馬還遠遠地跟在後面,但也不需要別人保護了。
禁地的眾修士以及軍陣戰士,一下見到這麼多大人物,感覺頗有些受寵若驚啊。國君自不必提,工正伯勞大人在巴室國也是德高望重,擔任這個辛勞的要職已有二十余年,就是在工正任上突破了境修為。
一般修士突破境之後,便如閑雲野鶴般極少親自打理俗務,更別提在國正式任職、處置繁忙的公務了,接受一個國工的虛餃,偶爾出手做些事情,已經算很給面。
除非就是一直由國家培養,在履職的過程修煉,突破境後才可能繼續擔任國司職。但一般都不會再留任太長時間。伯勞大人便是這種情況,可他突破境已有三年,仍然出任巴室國的工正。
至于另一名境國工長齡,早年曾遍游巴原各地,專研煉藥之道,亦擅長為人調治傷病。十年前其人破境修為,便在巴室國建立清修洞府,並找了一批傳人在門下受教,號稱長齡門,隱然已是一派宗主的身份。
說來也巧。長齡先生也有弟進山采藥,隨季英等人一起闖進了那條幽谷,卻被飛蛇咬傷差點送了命,幸虧被虎娃所救。
但這位高人不是來看弟的,他對虎娃更感興趣。听小苗和刀叔轉述了虎娃現場煉藥施救的「神跡」,長齡也是驚訝不已,這一手功夫他自忖也可以做到,但絕對不會像刀將軍描述的那樣嫻熟自然,而且是在闖幽谷與飛蛇激斗、並連番出手救治多人之後。
少苗前陣去了一趟孟盈丘。回到國都後很快又離開了,後廩當然能猜到自己最喜愛的小女兒是去干什麼了,也知道刀將軍在隨行保護。他倒沒指望少苗真能找著什麼靈藥,因為國各宗門以及高人修士已送來不少靈藥。煉藥施治的高手長齡先生也被他請到國都了。
可是少苗與刀將軍突然回來了,宣稱采到了舉世罕見的靈藥,也找了一位擅長煉藥施救的「神醫」。但那位神醫李路先生說了,要在彭山禁地為國君調治。請國君自行去見他。
別說後廩本人,就連他身邊的親信重臣都很吃驚啊。這本是一個好消息,可總令人感覺有些不放心。就算是長齡先生這等高人,也不會用這麼說話啊。
少苗可能年幼無知,可是刀將軍行事向來謹慎穩重,他也堅持認為國君應該去一趟,並且詳細介紹了彭山發生的事情。若是別的事也就罷了,但事關生死,後廩也不得不動心,就連朝諸大人都不好勸阻。
後廩咨詢了工正伯勞以及一直留在國都的長齡先生的意見。伯勞當然不能阻止國君去找神醫續命,只是建議他將國四鎮將軍都帶在身邊,以防在離開國都調治時出什麼意外,從而導致國生變。
而長齡先生詳細問了刀將軍及少苗彭山所發生的事情,幾乎沒一個細節都沒有放過,他也支持國君去彭山禁地調養。因為他知道那是什麼地方,那位李路先生說的話很有道理。長齡本人不好開這個口,沒想到一位年輕的修士竟很干脆地讓國君這麼做了。
事關國君的生機壽元,當然要慎重。刀將軍修為雖高,但擅長的只是刀法神通,伯勞與長齡要親眼見到虎娃本人,看他的手段是否像刀將軍說的那樣神奇,才能放心地讓他為國君調治身體。
兩位高人來到禁地見到了虎娃,態度倒是很客氣,詢問他修煉過何種秘法、對煉藥施救之道有何心得?虎娃的對待這兩位前輩高人的態度也很恭敬,但也沒什麼很吃驚甚至惶恐不安的樣,說起與當世高人打交道,他還與倉煞拍著肩膀喝過酒呢。
虎娃倒沒說自己具體修煉過什麼秘法,但也談了不少感悟體會。長齡先生是位大行家,他詢問得尤其仔細,重點是追問虎娃在幽谷為人煉藥施救用的是何種手法?虎娃解釋得很透徹,如何感應靈藥物性、如何煉化靈效融入形神、如何以法力切入他人形神運化吸收等等。
長齡是越听越驚訝,虎娃所描述的境界,都是一名四境修士在理論上可以做到的,但實際上卻不太可能達到,須擁有最為純粹的修煉根基,相應的修為皆處于一種極致的境界。否則不僅不可能成功,更不可能像虎娃那樣信手施為。
但長齡絲毫不懷疑虎娃所說的話,因為有些細微玄妙的感悟,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能準確地描述出來,更何況刀將軍與少苗已親眼見證。長齡先生甚至動了愛才之心,想將虎娃收為門下弟。
可是這位自稱李路的年輕修士,並沒有說出自己的師承來歷,想必其尊長應是世間了不得的高人,其修為境界恐怕遠在長齡之上。所以長齡才打消了這個念頭,他自知修為雖高,但恐怕也教不出虎娃這樣的傳人。
就在伯勞與長齡「拜訪」虎娃後的第二天,國君後廩正式召見了他。虎娃見到後廩時微感意外,因為這位國君並非眾人所猜測的那樣已臥床不起,他端坐在那里,精神矍鑠、紅光滿面,哪有半點傳聞病重將逝的樣?
虎娃向國君行了修士之禮,國君笑著起身親手攙扶他道︰「小先生,您見到我的樣,一定很吃驚吧?」
說實話,虎娃並不吃驚,但對國君的這聲稱呼卻覺得有些無奈。原以為離開相室國來到巴室國,「小先生」這個稱號便離他遠去了,沒想到後廩一開口便這麼叫他。
「先生」本是稱呼有德行的尊長,如今也被用來稱呼那些有修為的高人。按當時的習慣,如果不冠以姓名,則顯得更為尊敬。所以國君沒有稱呼李路先生,但虎娃的看上去又實在太年輕,直呼先生又顯得有些不太合適,叫小先生倒是非常貼切。
虎娃答道︰「國主看似神采奕奕,但您方才用手攙扶我時,我已感應到您的生機神氣。您一定曾服用過世間罕見的靈藥,激發了所有的生機潛能,而從病重康復。可是凡人並非生機無限,如今您的壽元將盡。」
虎娃稱呼後廩為「國主」,而非「君上」或「主君」,便意味著他並非是出身于巴室國的臣民。但後廩也沒去追問這些,巴原上的修士經常行游往來各國,像赤望丘那樣的大派宗門,其傳人更是遍布巴原各地。
後廩只是連連點頭贊道︰「您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狀況!三年前我病重將逝,諸般醫治無效,向孟盈丘求得不死神藥離珠,才得以康復至今。如今臣民見我仍容光煥發,可是再過幾個月,我恐怕就要倒下了。……若小先生出手為我調治,請問又能是怎樣的狀況?」
這位國君說話好直接,其實是問虎娃自己還能活多久?虎娃苦笑道︰「這種事情很難斷言,要等我出手之後才清楚。我之所以請國主來到這里,也是希望能有最佳的效果。」
後廩嘆了口氣︰「小先生說的是實在話,對未知又難以求證之事,並不急于夸功。您出手為我調治身體、補益生機壽元,不知有什麼要求?」
虎娃答道︰「尚不知效果如何,若談答謝為時過早,等到事後再說吧。……此刻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不要任何人打攪,只有我一人單獨施法。」
國君召見虎娃時,工正大人以及四鎮將軍就在旁邊,但他們誰都沒插嘴。這時卻听見了好幾人的咳嗽聲,意思顯然是提醒國君,若答應虎娃這個要求有點冒險,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就麻煩了,等于完全把性命交到了這個年輕人的手上。
後廩卻笑著環顧眾人道︰「看你們的樣,似乎都有些不放心啊!這位小先生將我從國都叫到這里,又要獨自施法為我調治身體,何嘗不夜是把命交到了我的手上?更何況我這條命也沒剩多長時間可活了!你等注意,不論小先生為我調治身體的結果如何,事後都不可為難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