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刀氏大人率領使團進入鄭室國都,住在專門招待國使的驛館,由鄭室國負責迎賓的官員接待。車隊的貨物太多了,迎賓驛館的院里停不下,一直排到了院外的路上,還引來了不少人圍觀。
這些牛車還只是使團出發時的一半,車上裝的都是送給鄭室國的財貨器物。至于商隊的物資早就在沿途城廓販賣,剩下的最後一批也運到了國都最大的集市上。
鄭室國的倉正大人次日就率屬下前來,與使者北刀氏進行清點交接。倉正大人很驚訝,巴室國不僅如數送上了這麼多財貨器物,國君後廩還額外送了一份重禮,鄭室國君以及朝諸正大人都有份,就連他這位倉正大人得到的好處都不少。
北刀氏向他解釋,這是因為國君後廩心情好。最近國君曾身體不適,幸得神醫調治又恢復了健康,巴室國舉國相慶,國君一高興,出手便很大方。
後廩很大方,可國使北刀氏卻很小氣。倉正大人清點完畢,準備運走東西的時候,北刀氏又說道︰「財貨器物你搬走,但車和牛都要給我再送回來,我還要裝東西帶回國呢。」倉正大人是哭笑不得,回頭便將這件事情稟報了國君。
當天晚上,負責接待使者的迎賓官就在驛館擺宴席招待北刀氏,席間私下問道︰「我听聞說巴室國最近出了一位神醫彭鏗氏大人,這位神醫與將軍您私交甚厚,就是由您舉薦給貴國之君的。若有機會,能否也引薦給我?我有密友患怪疾,想請這位神醫調治。」
北刀氏當時心一驚,虎娃混在使團隊伍進入了鄭室國,這是絕對的隱秘,難道這位迎賓官卻听到了風聲?他不動聲色的答道︰「彭鏗氏大人為國君調治之後,便辭別行游而去。我如今千里迢迢出使貴國,也不知他在何處啊!……您又是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
迎賓官有些失望地說道︰「我是最近剛听說的消息,貴國之君遇到了一位神醫,而那位神醫有起死回生之能,救了國君的命,國君賜予他封地並賜封號彭鏗氏。我本以為這位神醫是將軍的密友,您一定知道他的府邸在何處。他如今已有封地。難道還找不著人嗎?」
北刀氏答道︰「我也是采藥時,在山偶遇神醫的,忘了問他住在哪里。但在國,確實是我與這位神醫的關系最好,也是我將之舉薦給國君。至于他那片封底,便是采得靈藥之處。那里是險惡深山。只有飛蛇毒瘴,卻沒有人。」
兩人又聊了好一會兒,北刀氏這才搞清楚,原來這位迎賓官並不知道虎娃曾混在使團,他只是听說了最近巴室國發生的事情。此人聲稱他的一位密友患了怪疾,但北刀氏感應其神氣,不太像健康正常的樣。估計患病者就是這位迎賓官本人。
這位性情豪邁耿直的大將軍,其實心思縝密,他沒有當面點破,而是追問那位迎賓官的密友究竟患了什麼怪疾?迎賓官一開媽磨磨唧唧還不想說,後來大將軍命親衛上酒——這酒也是他私下夾帶的。迎賓官喝多了之後,終于很不好意的說了三個字——蛇精病。
北刀氏听了想笑但又忍住了。蛇精病確實是一種怪疾,在相室、巴室、鄭室三國都時有出現。據說得這種病,有一種原因是與妖族女有染。但人們卻說不清。蛇精病究竟會不會傳染?因為迄今為止並沒有听說過,誰得了蛇精病還會通過日常生活再傳給其他人。
就連蛇精病的起因都沒法確定,人們只能根據各種傳聞去猜測。
得了這種病的人,大多三緘其口,視為難以啟齒的隱秘,不欲被他人知曉。就連「蛇精病」這個名字,在巴原上都是罵人的話。蛇精病的癥狀很奇怪。剛開始很不容易發現,等到了較為明顯的程度,身體某個部位的皮膚上便會出現蛇鱗狀的斑紋。
每到陰天下雨時,或者凌晨夜氣較重的時分。那斑紋附近的肌膚甚至骨肉都會酸癢難忍。不僅如此,患者還容易想入非非,有時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沖動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病情很嚴重的時候,眼前還會產生種種幻象,甚至分不清幻象與現實。
大多數情況下,蛇精病並不致命,只是給人帶來種種困擾,給患者身邊的人帶來的麻煩則更多。有時患者身上雖沒有出現那蛇鱗狀的斑紋,但蛇精病的癥狀已經發作了,卻往往意識不到自己有病。
得了蛇精病,狀況究竟會有多嚴重?很多人也一直沒搞清楚。有人可能一輩都有蛇精病,但到死也還是那樣。這種病癥好像是能潛伏的,如果惡化,可能會平穩幾十年。但癥狀一旦急劇惡化,可能就會出現兩種結果︰一是那斑紋會在全身漫延,最終導致殞命;或者人會變得瘋癲,舉止與神智明顯失常。
很多巫醫都認為,蛇精病癥狀惡化,都是患者有別的問題所導致。所以只需注意調養身體、保持心神安寧清醒,也不需要什麼特別的調治。話雖是這麼說,但誰都知道蛇精病是一種「絕癥」。它雖不一定致命,卻是很難治好的怪疾。無論誰得了這種病,都視作難言之隱,絕不會輕易承認的。
北刀氏有些同情地拍著迎賓官的肩膀道︰「為了你朋友的病,特意將彭鏗氏大人千里迢迢從巴室國請到甘田城來,恐有點不太現實。我教你一個法吧,加入軍營去修煉開山勁,雖不一定就能治好蛇精病,但也能使癥狀盡量不惡化。假如練成了開山勁又修成武丁功,那麼蛇精病就不藥自愈了。」
迎賓官苦笑道︰「我要是能修成武丁功,不不不,我那位朋友若是有這個本事,又何必去求神醫呢?按大將軍的說法,若能邁入初境得以修煉,直至擁有二境修為,豈不是更好?」
一般的醫者根本治不好蛇精病,但也不是絕對不可治。假如練成了開山勁的武丁功,蛇精病自然就好了,而擁有二境修為也是一樣的。其實山神也曾對虎娃說過,修煉開山勁也是探索登天之徑的一條路,但這條路只到相當于二境修為便是盡頭。
虎娃的行蹤並沒有泄露,但發生了這麼一件小事,還是引起了北刀氏的警惕。他與國君後廩是同時離開彭山禁地的,此前並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他回了國都一趟,便立刻率使團出發了。使團是徑直出境來到鄭室國都,兼程趕路沿途並沒有多做停留,速度已經相當快了。
民間的消息傳播,當然絕沒有這麼快。如今連接待使團的迎賓官都知道了彭山禁地發生的事,說明有人一直在和鄭室國暗通消息,在他率使團到達之前,早有人以更快的速度將消息送到了鄭室國都。
趁著酒喝多了,北刀氏又套了迎賓官很多話。迎賓官又不自覺的講了一些自己所了解的情況,甚至包括彭山禁地的某些事情的細節。這種消息就不可能是鄭室國密探听傳聞回報的了,只能是當時在禁地的人送出來的,也不知是出于什麼目的?
這可不是好事情,但究竟是誰干的呢?當時在彭山禁地的人都有嫌疑!
這位迎賓官就是鄭室國兵正大人之,那麼此人在家也可能听說過一些隱秘。若不是他患有蛇精病,又被北刀氏用酒灌多了,恐怕也不會輕易透露這樣的信息。
北刀氏雖不動聲色,但已決定回去之後一定要私下提醒國君後廩。國確實有人圖謀異動,而且暗的動作還不小!
次日鄭室國君鄭股,在宮召見了巴室國使者北刀氏。北刀氏當眾向鄭股表達了後廩的感謝,並奉上了後廩額外贈送鄭股以及鄭室國諸正大人的厚禮。鄭股非常高興,這回他可是大賺了一筆,當晚就在宮設宴,款待北刀氏所率領的使團,這也是巴原上最高規格的國宴了。
鄭股听倉正大人說了北刀氏昨日的小器事,也知道他這一路還賺了不少錢,故意當眾問道︰「國使大人,听說您的使團隊伍,竟有一多半都是夾帶的商隊車輛,此番出使本國的收獲不小啊!……不知情者,還以為我向貴國索要了多少財貨呢,是貴國之君後廩讓您這麼干的嗎?」
這種事情,怎好在國宴上當眾說呢?這就是讓北刀氏甚至巴室國都難堪啊。使團一眾隨員都低下了頭默不作聲,面露慚愧之色,而鄭室國群臣則發出一陣哄笑。
大將軍正在吃肉,卻滿不在乎的用袖口一抹嘴上的油,抬頭高聲答道︰「我得感謝國君派我來,出使貴國真是一趟好差事!國主您也沒少賺啊,借出一批救災的糧食,卻收回了這麼多財貨,甚至還有兩車軍械。鄭室國賺了這麼多,怎麼也得讓我這位送東西的使者分點肉吃吧?別回頭讓人笑話,我來與鄭室國打交道,只吃虧卻沒有好處,那誰還願意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