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當然是坐椅子上。」蘊果諦魂淡笑一聲推門,白裟一拂,數道佛光嗖然掃過空蕩蕩的白玉石地面,現出一張青玉石桌和四張檀木佛椅,看向天之厲和天之佛牽著的曇兒溫和道︰「去坐下吧,以後回去告訴魑岳和貪穢,若要見房中之物,須先修得地藏菩提大願功方可,此功須遁入佛門潛心修行萬年方有一得。」
曇兒不料被他听見了,微紅了小臉急不好意思藏了半個身子到天之佛身後,她大概知曉一點兒當初魑岳和貪穢曾在龠勝明巒待過之事,但前因後果不明,緊緊拉著天之佛的手壯膽,一閃一閃雙眸笑嘻嘻瞟向他︰「我回去一定跟叔叔們說,原來龠勝明巒什麼都有,是他們功力不如果子叔叔,才沒有發現。我得催他們趕緊再提升功力,不可固步自封。」
蘊果諦魂淡笑頷首,見她伶俐敏黠,頗有慧根,微斂袈裟搭在臂間,看向天之厲和天之佛伸手示意︰「入座談吧。」
天之厲皺眉看了眼曇兒,低沉好笑道︰「你方才是長蘊果諦魂士氣,滅魑岳和貪穢威風。」
「爹!」曇兒嘿嘿笑著撒嬌叫了一聲,晶亮著眼楮對上他的視線直言不諱道︰「不敢承認自己不如人才是滅威風。你趕緊回去讓叔叔們練功,都被果子叔叔笑話了。」
這可真是他的好女兒,天之厲哈哈一笑後,看向蘊果諦魂道︰「請!」
話音落後,二人同時向距離門邊五步略高出地面兩層台階三丈見方的圓周白玉石台面邁步而上,走到石桌邊坐下。
天之佛拉出曇兒躲藏的小身子,見她眸色還有對蘊果諦魂功力現物的疑惑,邊拉著她向桌邊走去,邊笑著解釋︰「這房內的所有東西皆受佛力所感,已與蘊果諦魂地藏王願力融為一體,息息相關。平日不用,多是化作願力而存,用時再凝願力為實體。你叔叔們沒有此願力,自然無法凝物。」
曇兒一怔,細細想了想大概明白了什麼意思,雙眸一亮,急看著天之佛認真詢問道︰「娘你知道的這麼清楚肯定有原因,別只跟我說你和果子叔叔是好友,還有魑岳叔叔和貪穢叔叔,他們為何會在龠勝明巒,我想知道的清楚些,你全告訴我好不好?」
天之佛笑了笑,拉著她坐在天之厲旁邊,和天之厲望來的黑眸對視一眼,才笑看她小臉︰「可以告訴你,但必須等十五年後你佛法有成之時。在此之前,拋卻俗心雜念,一心修佛。」到那時她大些,對諸事有自己的判斷,也能理解其中復雜關系。現在說出她也不能完全懂。
又是這句話!娘爹叔叔們都是這種態度,想問都問不出來,曇兒郁悶哎的嘆息一聲,不過,想起什麼,靈機一閃,急支著頭笑眯眯看她商量︰「娘,我要是提前修行佛法有成,不必等十五年也行吧?」
天之佛眸色微凝,暫未出聲,十五年是最短期限,只怕她十五年根本不可能修成,縱使她天資聰穎。
旁邊的天之厲眸底一絲復雜閃過後,看向她期待的雙眸,沉沉笑出了聲︰「可以。吾和你娘自然盼你能早日回去,不必再回轉龠勝明巒,若能早成,你娘不講,吾也親自給你講當初發生了何事。」
天之佛笑瞥了眼他急切盼孩子歸去的神色,居然不惜擠兌她,隨即轉向曇兒認真溫和囑咐︰「若能早成固然是好,但不可操之過急。此事有蘊果諦魂安排,十五年不過讓你有些許根基。並非已經通達,若十五年不夠,須增幾年亦有可能。根基穩固為重中之重,日後修煉禪定九天方能得心應手。若躁進,不止佛法不成,也有損以後修煉。」
曇兒見她這也是答應了,歡喜一笑,懂事點了點頭︰「娘放心!」說罷又看向天之厲笑眯眯道︰「爹也放心,我一定讓你和娘的心願都達成。」
天之厲笑了笑,才收起隨意之色,肅重道︰「爹和你娘的心願不重要。不必顧慮我們娘想什麼,你只需專注佛法即可。至于提早、準時還是推後都無妨。提早便提早說,若是推後,爹承諾你,十五年到後依然會將舊事全部說與你知曉。」倒時若是用著鬼邪和緞君衡所提議之法,也必須要告訴這幾個孩子所有事。
曇兒一怔後驚喜瞪大了眼楮,急點頭,她就怕推後不能知道。募得抬手摟住天之佛的胳膊,輕晃著嘻嘻笑道︰「我不止要听爹說的,娘你也要給我講,雖是同一件事,但你們兩人觀感肯定不一樣。」到時再加上質辛哥哥的,就听得比較全了,更能接近事情本原。不知道果子叔叔願不願意講給她听,若加上就最好了,以後問問。
天之佛笑點了點頭,抬手按住她亂晃的小手︰「可以。」
對面的蘊果諦魂一直無聲靜听三人言語,到此時基本可以確認,隨即看向天之佛和天之厲出凝眸聲道︰「你們已經決定了?」
天之厲和天之佛笑笑,抬眸對上他雙眸道︰「人已帶至,自然無虛。具體說來,此事尚是曇兒自己所做選擇,也非我們二人決定。」說著天之佛將那日二人所言被曇兒偷听到之事全部說出。
蘊果諦魂細細听著,听完後掃過曇兒看向二人輕笑了一聲︰「看來曇兒之佛緣較深于其他人,既然決定,吾日後便盡心引導,你們放心。」
話音落後,房門外傳來敲門聲,蘊果諦魂微掃佛功,吱呀一聲開啟後,一名身披素色袈裟的僧人端著古樸簡單的茶壺和茶杯而入,放置在桌上後又轉身離開。
蘊果諦魂起身親自為三人斟了煮制蓮花後而得的清茶。
天之厲接過,看向他道︰「吾和樓至後日天亮時返回,厲兒和佛兒尚小,離不開她。按照我們幾年前商議過的,曇兒一年一回,一回五日,吾明年此時派人來接她。」
蘊果諦魂一怔,沒想到他們如此匆忙,輕嘆一聲,看向天之佛笑道︰「吾本打算多留你們幾日,順便派人去善惡歸源請野胡禪和渡如何過來一會,既然擔心那兩個孩子,吾也不做挽留了。日後若有機會,定要再來。」
天之佛笑了笑拂過熱氣,輕抿一口香茗︰「師弟和渡如何不若你事務多,每年皆會去兩次異誕之脈見吾,二人在善惡歸源也甚好,這次行程緊,吾便不見他們了。」
蘊果諦魂見說到離開,本還對四周歡喜好奇的曇兒突然小嘴緊抿,雙眸有些發紅,雙眸微閃看向天之佛笑道︰「舟車勞頓,今日就先說到此,具體事宜我們明日再詳細商量,吾已派人收拾了廂房,稍後你們先去休息,這兩日你不妨和天之厲偽裝,帶著曇兒在龠勝明巒四處走走。數甲子又過,此地與那時大有不同。」
天之佛也注意到了曇兒神色,放下茶杯,手狀似無意的放在桌上,輕握住她的小手安撫握住,道︰「吾也有此意。」
天之厲听出他話中泄露的問題,眉頭微皺,看向他意有所指道︰「血傀師和樓至雙管齊下,世間已無人知曉舊事,更無人能識得吾和她。如此偽裝便吾意義,你方才刻意提醒,還有下車時遣散眾人之舉絕非偶然為之,可是又有何發現?」
蘊果諦魂本也沒打算隱瞞,看向他和天之佛的神色微微嚴肅了些︰「吾一開始也如你之想法,但上次從異誕之脈回來後才發現事情有變。新任的儒釋道三教各教執和其下曾經過舊事的功力高強之人,對佛厲舊事仍有記憶,從他們詢問之情形,吾可斷言其記憶真假參半。真者,是厲族諸事,包括征戰和後來你被封印熄滅兵燹;假者,則是佛鄉,當初與厲族對抗的佛變成了佛鄉審座矩業烽曇。」
天之厲眸色微沉,不假思索肯定道︰「會變成矩業烽曇定然與樓至自裁之佛雨有關。所以諸人與她有關的記憶定然是假,除非由你地藏王之大願力或者她之佛力親自動作,否則此記憶不可能恢復。」
蘊果諦魂頷首︰「是!」
天之厲見他神色凝思,不由抬手摩挲著茶杯邊緣,繼續回憶道︰「當初血傀師以聖魔元史篡改苦境所有人記憶,樓至才因此受迫害追殺,若非厲族所有人皆蟄伏在異誕之脈,恐也受波及。如此看來,他篡改人的記憶時間有限,並非如樓至所為般是永久。故經過舊事的人恢復了關于厲族的所有真實記憶。而沒經歷過的因歷史久遠,並不知厲族之存在。」
蘊果諦魂點了點頭,看向他道︰「你之猜測全部正確,故吾才要你和至佛偽裝,萬一被三教教執和這些人看到,徒增麻煩,關鍵是對曇兒也不利。雖記憶中有和平協定在,但若見你如此公然出現在龠勝明巒,難保其不生分別心,厲佛之戰中,他們皆有親人亡故,雖是戰之罪,但也難免私憤難平,若曉得曇兒和你關系,恐有為難。」
見天之厲突然皺眉轉向正認真听他們說話的曇兒,蘊果諦魂眸色一凝,繼續道︰「曇兒雖承繼你之厲族血脈,但亦有至佛血脈掩蓋,他們之功力只能發現她與他們相異,但不會發現她是厲族之後,你們可以放心。這兩日你們偽裝陪曇兒熟悉環境,無人會想到你之身份。」
天之厲收回視線看向他,眉頭皺得更緊︰「幾年前我們所商定讓曇兒單獨隨你修行,你亦顧慮龠勝明巒中諸人可能對異族之排斥才做此決定,這般而言根本就無須顧慮。可現在所言,你有意讓曇兒融入佛門隨眾,為何做此變化?可是單獨修行有問題?」
蘊果諦魂剛要解釋,天之佛募得才想起來,急抬手按住天之厲胳膊,如實懊惱道︰「此事是吾之疏忽,竟然忘記告訴你了。是吾要求蘊果諦魂如此做的,當初我們三人粗略商量過後,吾隨後細思不妥,便又與他商量決定還是隨眾修行。本要告訴你,結果那夜你有事處理,吾早睡了,以後竟忘記,一直以為告訴了你。」
一旁的曇兒也看向天之厲,暫忘記了二人要離開的不快,晶亮著雙眸清脆出聲附和天之佛的話︰「我也是這麼想的,」
「胡鬧!」天之厲陡然面色一沉,厲色呵斥,說完後見曇兒嚇得身子一顫,才發覺他嚴厲了,微緩和了聲音︰「此事以你安全為重,不可任性。」
曇兒還從未見過他對她露出如此神色,縮著身子急落地緊貼在天之佛身邊,雙眸害怕發紅委屈喚了聲︰「娘!」爹怎麼突然這麼凶?她哪兒做錯了?
天之佛伸手將她抱到懷中,安撫摟住,擦了擦她眼角的淚哄得她不害怕了,才凝眸看向天之厲道︰「孩子不知此事輕重,你別嚇著她,如今正在商量。」
天之厲端起茶杯飲了一口茶,才徹底散去了面上的嚴厲,凝視她道︰「正因她不了解,才更要小心行事。吾不允她出一絲意外。當初戰場廝殺,雙方死傷必然,和平協定暫成息戰之勢到最後吾被封印,厲佛之戰才算終結。兩境之斗雖止,但私人仇恨不可能消除,有記憶之人,雖過了千年,但私心如何,蘊果諦魂縱是巒主也不可能盡數知曉。事實或並非吾所想,但最壞情形無出其外,暫做俗家弟子雖眾修行,必然會與三教之人接觸,會發生何事,你吾皆不可預料。」
曇兒依賴倚在天之佛懷里,也听出了些他方才生氣的關鍵在何處,小眼楮閃了閃,看向天之厲清脆道︰「爹,我不讓他們知道我是厲族之人就好了,果子叔叔剛剛不是說我不會被發現嗎?只要我不說,他不說,就不會有人曉得此事,你擔心的事也不會發生,沒有人能欺負我呀。我在家單獨听娘講述佛法時覺得一個人修行也有不足,若是能和大家一同修行,便可彌補,若是你不放心,我還可以跟著果子叔叔獨修,一半時間獨處,一半時間跟大家一起,也可早些修成,就能日回去陪你和娘了。」
天之厲對上她絲毫未經俗世沾染澄澈晶亮的眸子,眸底復雜一閃,緩慢道︰「爹無須你快,獨修若十五年不成,三十年,四十年,一百年也無妨,你想學,吾和你娘不阻止你,但必須確保你萬無一失。否則,吾寧可你永遠待在異誕之脈,不會禪定九天。」
說罷看向天之佛沉眸不容商量道︰「只能獨修,其他不必考慮。否則,吾和你在此盤桓三日,當拜訪蘊果諦魂,時間到後立刻帶曇兒回去。」他已心疾難料,不能再讓曇兒有任何一絲可能的危機變數,他承受不起,她更承受不起。
曇兒感覺得出他這次不同往日的嚴苛,一陣緊張,生怕他真帶回去,急看向天之佛︰「娘!」怎麼辦?
天之佛安撫輕拍了拍她的背,見他皺眉沉凝的神色,暗暗輕嘆一聲,他對龠勝明巒內正道諸人不信任,或許是對整個苦境亦如此,除卻兩境之事,她曾所受追殺也是致此結果原因之一,能對蘊果諦魂信任已是難得之事,隨即妥協輕點了點,天之厲眸底憂色才散去,天之佛淡笑看向蘊果諦魂,不再堅持方才所言︰「照我們第一次擬定之法,曇兒便勞你以後多費心了。」
蘊果諦魂笑了笑,拎起茶壺給二人添茶︰「你與天之厲決定便可。不論哪種,吾定保曇兒安然。」
曇兒偷偷看天之厲徹底散去威厲的雙眸,放心眨了眨雙眸,趴在天之佛懷里疑惑垂下,默默不再說話。這里有爹說的那麼嚴重危險嗎?果子叔叔和娘似乎和爹想法不一樣,在家獨修問題甚多,娘也與她說過,可進入佛門,爹不同意,娘也隨了爹的心意,否則她真要被帶回去。以後她難道真的要只跟著果子叔叔獨自修行?她體內尚有被爺爺壓制的荒神之力,再過一年再多恢復些,便可初步開始融煉,與禪定九天佛法修行能同時進行,到時保護自己不成問題。她知道爹擔心,但是不是有點兒擔心過甚了?獨修本來問題就很大,跟娘解決不了,跟果子叔叔也一樣啊。
天之厲端起茶杯輕飲一口,無聲片刻後,抬眸看向蘊果諦魂直言不諱道︰「龠勝明巒,魚龍混雜,吾只信任你。」頓了頓,握著茶杯的手指微緊,掃過天之佛和她懷中的曇兒,有所避諱,對視蘊果諦魂低沉冷凝道︰「樓至失憶時,追緝她的人中從一般教徒到三教各部負責人皆有。」
天之佛本未曾過去之事放在心上,如今想來恍如隔世,未料他提起,愣了一愣後,淡笑出聲︰「當初記憶重洗,血傀師所言之事亦皆是吾做下,唯獨因果被其置換,而且那時各種不利證據全部指向吾,他們如此做也並無錯,不過被血傀師誤導而已。遑論因果,做下的事終究是吾做下,該償還吾……」說著一頓,想起過往諸多傷心別離,輕搖頭嘆息,凝視天之厲溫柔低聲道︰「過去因果已終結,如今吾生只有與你之因緣,過去種種不必再提。」
若過去因果當真終結,他之心疾和命力衰竭之癥便不該存在有未來之虞慮,過去終究不可能如他們願不留痕跡,天之厲握著茶杯的手指微緊,垂眸壓下心底復雜凝重,怕被她看出異常,隨即輕放下茶杯轉眸看向蘊果諦魂笑道︰「既是閑話,自然無話不談,蘊果諦魂既得吾信任,便值得坦誠相待。」
蘊果諦魂曉得他是告知他永遠都不可能信任龠勝明巒之原因,眸色一閃,會意笑了笑看向天之佛︰「事出有因,才有今日他言語之果。」
天之佛笑笑,不再說話,見曇兒听他們三人說話听得出神,端過她的茶杯遞到她手中柔聲提醒︰「快喝,涼了。」曇兒回神,嘿嘿笑看她一眼,接過仰頭一口喝了。
話音剛落,殿門外傳來一聲︰「聖者,房間已經準備好。」
蘊果諦魂笑著起身,看向天之厲、天之佛和她懷中的曇兒道︰「吾先送你們去休息。」
天之厲頷首,從天之佛懷里接過曇兒,隨著蘊果諦魂向聖殿相連的另一處專為巒主待客而設的殿走去。
天之厲和天之佛尚未出聖殿門便凝功化作了其他人之模樣。曇兒見他們如此慎重,越發對隱瞞的過往之事好奇。但願荒神之力快點兒多恢復些,雖不能知道全部事情,但好歹漸漸能曉得娘孕育她到後來發生的事。再過幾年大哥成人記憶恢復,她也不用等十五年爹娘告知就能知曉一方面的往事。等十五年後,听全了爹、娘、大哥和果子叔叔他們每個人口中的過往,便能更好了解爹娘過去舊事。
蘊果諦魂安排好三人後便回到了聖殿繼續處理諸事,到晚膳時為了方便,也不拘客套之事,直接去了三人房間一同用膳,一為與天之厲天之佛聚談,二也為讓曇兒漸漸熟悉他,她雖在天之厲和天之佛等諸人口中耳聞他,但終究還是初見之生人,他也須了解她之性情,以後引導渡修佛法方能對癥下藥。
用過膳後又坐了不久,黃昏逝去,夜幕降臨,蘊果諦魂告辭離開回到聖殿,僅僅沐洗卻未入睡,仍然點著聖石天火,手執一冊佛卷坐在處理事務的白玉石桌前靜靜細覽。
殿外的夜色隨著時間流逝漸漸深沉,圓月無聲高懸在了夜空,如水清輝靜靜灑在這個雲氣繚繞的龠勝明巒,曳出萬塔之影,靜謐中彌漫著一股獨有的莊嚴肅穆。
深夜將近丑時一刻時,聖殿外響起了不徐不疾的沉穩腳步聲,未有多久停在了門口。蘊果諦魂眸色一凝,放下書冊︰「進來吧,門未關。」
「她剛睡沉。」天之厲推門而入,關好殿門,向白玉石桌旁走去︰「讓你久等。」
「無妨,」蘊果諦魂拂袖一掃,白玉石桌另一側現出另一張蒲團,「至佛非可等閑待之,既不讓她知曉,必須處理的面面俱到,否則極易被她窺破個中問題,最後生疑。」晚膳後他送他至門外,暗語示意今夜之會,到底為何事?
天之厲撩起衣擺席坐在蒲團上,看向他︰「所以必須讓你知曉一事,配合吾未來行事。」
蘊果諦魂見他平靜神色,看不出任何訊息,出聲問道︰「是何事?既與至佛有關還不讓她知曉,不妨直言,為她好之事,吾定不推辭。吾要曉得全部才能毫無破綻的配合你,否則難以瞞過她。」
天之厲抬眸看向他,開門見山道︰「吾有心疾。」
蘊果諦魂怔了一怔,微蹙眉,他提到此事,不讓至佛知曉,心疾不是並無大礙?心底莫名開始有些不受控制的發沉,直直緊視他︰「當初大婚時,吾听到的情況是你心疾未愈,只要注意便無事?」
天之厲黑眸閃過絲笑意,頷首︰「你倒是記得清楚。確實如此,卻也並非如此。」
蘊果諦魂皺了皺眉︰「何意?」
天之厲收起笑意,眸色平靜看著他緩慢道︰「心疾後來引發吾身上另一種病癥,此癥足以在十多年後取吾之命。」
蘊果諦魂一震,半晌後才猛然明白他話中之意,瞳孔微縮,這怎麼可能?按在書冊上的手指不由一緊,對上他無波無瀾的視線,緊鎖眉頭低沉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天之厲見他雖震驚卻是鎮定理智,不愧是與樓至曾並列佛鄉天地的地藏王,眸底贊賞一閃而過,直言不諱道︰「心疾令吾不可有心緒變化,後來引發之命力耗竭之癥正一點一滴耗盡吾的命力,事情得從他化大婚那日說起……」
一字一字不徐不疾的講述平靜回蕩在聖殿中,一次一次的發病,到那夜中秋後荒神禁地妶幽的告知,質辛帝師的安排,天之佛誕子時險些的泄露,近幾年暫時的安然,再多幾年的再次犯病,以及未來的病入膏肓……
一字一句毫無隱瞞,天之厲話音落後,只剩下余音渺渺,聖殿內陷入了一片死寂,暗夜的靜謐中無聲的窒息壓迫在整個殿內。
許久後,蘊果諦魂才壓下心底波瀾,力持冷靜看向天之厲,沉聲皺眉︰「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將曇兒留在身邊?你明明知道……」
天之厲想起曇兒笑起來確如樓至所言像他的小臉,心頭復雜,沉聲笑了笑,對上他的視線道︰「吾在樓至眼中是身體康健之人,送曇兒來此是正常之舉,縱使讓她在這里待上百年千年都無妨,吾和樓至可以在異誕之脈耐心等待她佛法有成歸來。若吾做出有悖自己本性之事,橫加阻攔,依樓至之精敏,事情定然隱瞞不住。」頓了頓,轉向不遠處的聖石天火微眯眼,低沉緩慢道︰「若此事能永遠不被她發現,當真有未來那一日,見不上曇兒也無妨。」
蘊果諦魂垂眸壓下眸底波瀾︰「所以你今日無論如何都不允許曇兒隨眾修行,是要杜絕一切可能的危險?」
天之厲收回視線,平靜看向他道︰「吾未來幾乎已成定局,現在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死人當活人醫,結果如何,不可預知。若吾出事後,曇兒再出事,樓至將如何?吾不敢想也不願出現此局面。龠勝明巒或許並無吾所言那般不堪,但吾別無選擇。如今無法在異誕之脈將曇兒護在羽翼下,只能順勢而走,讓你費心幫吾此事。曇兒性子太過倔強,與樓至如出一撤,慧黠之下,想定的事輕易不受人左右,你要加倍小心,她完全有在你眼皮下仍按照自己意願做事之能耐。」
蘊果諦魂對上他明顯亦是托孤的神色,也不做安慰之言,不管他未來結果如何,他能做到之事便盡力助他無後顧之憂,不假思索頷首︰「吾謹記,她性情如何,今日已初見端倪。你還有何安排?現在告知吾此事,定不止護得曇兒安然一個打算。」
天之厲嘆笑一聲︰「樓至有你為友,過去之幸,亦是未來之幸。吾要你的做的事未來再告訴你,現在言之過早。」
頓了頓,收起笑意,眸色凝沉又看向他問道︰「矩業烽曇掛冠離開後去了何處,你可有他蹤跡?」
蘊果諦魂不知他此言何意,眸色微詫異一凝,如實道︰「他現在修行歷塵到達了西寧藏樂地,為何突然提起他?」
天之厲對上他視線,拂袖按在白玉石桌上,淡淡道︰「他既然在贖罪,吾再給他一次機會。」見蘊果諦魂想要問是何事,如實出聲道︰「現在暫先不必過問,日後你便會知曉。」
蘊果諦魂轉眸看向殿外月光照進房內的清冷光線,輕嘆一聲︰「吾皆可配合你。另有一件事,吾本要隱瞞,但現在,或許對你有益。天佛原鄉深闕最後做出決議,為矩業烽曇留下了審座之位,如今只是一名代審座在處理事務,只要他願意歸返佛鄉,無論何時回去,都可復得原位,繼續領導天佛原鄉。吾隨時都可以與矩業烽曇通聯系,你若需要,可以提前知會吾。」
天之厲听了黑眸微垂,細思一時沉默,良久後才抬眸看向他不徐不疾道︰「確實是好消息,對吾益處甚大,多謝你今日告知。」
蘊果諦魂收回視線看著他偶爾顯露出的一絲義無反顧和絕然,突然想起了曾經在天之佛眼中亦見過如此神色,向來剛毅平靜的眸底翻涌出絲復雜波瀾︰「你是不是要……」
作者有話要說︰後天上午9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