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皇絕音入眠後一個時辰後,夜色中,距離他房子遠處又響起一聲清晰的開門聲,緊接著模模糊糊的腳步聲響過後,又重回安靜。(無彈窗閱讀)小說
第二日,旭日東升,天際金芒靜靜傾灑入屋,悄無聲息驅散了房中的黑暗,一聲聲清脆的鳥鳴聲和若隱若現的水流汩汩聲傳入。
眼前隱隱約約一片昏黃的光影,皇絕音無意識皺皺眉心,翻了個身子,沉睡中避開光亮,繼續睡著。
直到又過了一刻,他才緩慢睜開了眼,靜靜躺著不動,想到了什麼,半晌後雙眸清醒撐床坐起,抬手一解腦後黑帶,一片明媚光線霎時耀眼而至,窗外鳥鳴聲頓也清晰了許多。
皇絕音微垂眸避開稍有些刺目的光線,等適應了才重新抬起,見與他這幾日所住處擺設一樣的臥房,不假思索起身走向不遠處擺放著盥洗用具的地方,稍作梳洗,便打開臥房門走了出去。
走到殿門前一頓步子,不假思索抬手,吱呀一聲,開啟了殿門。
房外的一切霎時清晰映入眼中,皇絕音看清了全貌,本還平靜的眸光驟然冷厲一閃。被手指緊扣的門框上瞬間印下了十道一寸深的指印。這就是你們走的第一步棋嗎?一絲邪芒從冷眸中疾閃而逝,皇絕音嘴角緩緩瀉出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天之厲,天之佛,你們這一步,真正是令吾驚喜。
就在此時,一聲吱呀聲從對岸傳來,皇絕音眸色一喜,頓溫潤了整張面孔,急身化光掠過湖水,腳踏樹梢,凌空一轉身子,瞬間落在了小塊卵石鋪就的地面上,透過晨光照耀下,帶著絲難以抑制的激動溫柔喜悅,定定凝望著聲源處門縫漸漸露出的身影。
「你!」曇兒打開竹屋房門,暫未注意到四周環境,只見佇立門前之人,昨夜被蒙眼帶來的好奇眸色震住,剛要跨出的步子一頓,手指無意識緊握了下竹門,怔怔看了他半晌,才想起該說話,隨即問道︰「你也在這里?」爹娘說的五日後見面難道就是如此見?為何要弄得如此神神秘秘?
皇絕音看出她細微的動作,再加上那夜听到之言,曉得她心底復雜之緊張,帶著溫柔的眸色暫恢復了平和,壓下激動,輕頷首如實告知︰「昨夜聖王和聖後派人將吾帶至此處,其他言語概不透露,本以為只有吾一個人,沒想到你也在這里。」
頓了頓,凝視她一時不知該作何神色的面容,露出千年後第一次見面該有的恰到好處的欣悅道︰「吾已來五日,本欲第一日就去探視你,卻得知你不在。後來曉得你歸來,聖王聖後同時亦下令不允許,吾也不好僭越,便只在自己殿四周走動。」
曇兒凝眸一閃,垂下了按在房門上的手,微微恢復了平靜,對上他的視線力持平靜,緩慢道︰「合該吾回來之時便去見你。算來也有千年多未見,絕音姐姐一切可還好?」
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了,又道︰「請見諒!吾日後會改叫你皇絕音。」
「無妨!」皇絕音也未在意,凝眸輕嘆一聲,凝視她道︰「曇兒,你實話實說,如今可原諒了吾?信中之言,你為讓吾來此,必然避重就輕。」
曇兒聞言一怔,未料到他會如此問,凝眸一動不動看著他,咬唇沉默。
皇絕音見狀,轉而望向她所站之處的竹屋屋頂,無聲中平靜的眸色微微恍惚,嘴角無意識勾出了絲苦澀笑容,陷入回憶低啞出聲︰「在地藏淨地借他身體與你在一起的那幾月,是吾至現在最歡喜的一段時日。吾對不起你,利用了你之信任,做下了不可挽回之事。」
曇兒袖中手指緊了緊,謀得陡然復雜,沉凝看他身影︰「你不該控制他,借他身體。你對吾做任何事,吾都可以原諒釋懷,甚至……唯獨此事不能,你不該壞了他修行。他是吾之親人,你這一舉,讓吾險些失去險些失去一個親人,和一個無話不談的知己。」
頓了頓,曇兒驟收回了視線,不再看他,黯然道︰「這個知己,如今,吾已不知該如何面對!」
皇絕音聞言,見她省略了「甚至」兩字之後的話,心底沉澀,隨即收回了視線,對上她的側臉沉黯了嗓音,暗啞緩慢道︰「你明白吾身非男非女,並無人世間眾人所知之性別。皇秦帝國真正皇族許久前便已消亡,被吾族暗中取而代之。吾族之人除非婚娶同族之人,以各自上古之邪力,互相交融,否則無法綿延子嗣。而與他族,唯獨承繼歷代王功的吾有法,就是借體。你信中多言及喜愛孩子之事,吾縱使日後娶了你,也無法使你有孕。而你當時心中有他。你曾戲言過若是能有心愛之人的孩子,即使不能嫁給他也無妨。你雖戲言,吾卻有了私心,蘊果諦魂情況,只要吾借體,便可讓你有了他之孩子,到時吾再娶你,所有的難題便都解決了。」
說著苦澀笑笑,一動不動深深凝視她︰「前面吾已做,至于最後的娶你卻是奢望你心中並無吾,一心全被蘊果諦魂佔據,而他根本不可能還俗,你心知肚明。縱使與他無法成就良緣,你也從未在未來夫婿之選中,把吾納入考量。是吾自私,為了爭取這一絲可能,最後才使了手段。吾本要在你有孕時便徹底散了你原有神智,完全為吾所有,後卻又有猶豫,只好將此功力壓制在孩子體內,為吾考慮是否如此做留出時間。」
「荒謬!」曇兒聞言刷的抬眸,亦能體味他求而不得之痛,想到自己對蘊果諦魂之意,心底難受,沉凝直視他壓抑道︰「你為何不問問吾是何想法便自作主張?」
話音剛落,曇兒氣抑攻心,再加上她月復中邪力受到同脈父源邪力吸引,陡然有些躁動,月復中一痛,身子瞬間站立不穩,曇兒急手一按旁邊房門,卻仍是支撐不住,靠著房門向地上滑去。
「曇兒!」皇絕音眸色一變,已曉得她因何如此,急飛身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尚未墜地的身子,還是實體的另一只手頓化成墨綠色虛氣,穿透她月復間衣物,按在她月復上,以邪法安撫壓制她月復中之子。
片刻後,月復中躁動緩緩停止,曇兒因疼痛發白的面色漸漸恢復了正常。
皇絕音這才撤回手,墨綠色虛氣光華一閃,恢復成了人之手,扶著她的胳膊欲要帶她回到房內坐下︰「可還好?」
曇兒搖頭,不想回去坐下,皇絕音便陪她站在了門口。
曉得是她方才心緒太過躁動引起封印松動,才讓月復中孩子有了可乘之機,曇兒讓他撤去了攙扶的手,才凝眸恢復平靜看他︰「孩子可有事?」
「無事!」皇絕音對上她又散去怒氣,一片冰雪聖潔的干淨眸子,輕嘆一聲︰「他只是感覺到吾之存在而已。方才吾又在你父母封印外加了一道封印,日後驅除邪氣之前,便不會再出現此事。」
說完才發覺二人說了太多過去沉重之事,隨即垂眸看著她認真道︰「所有事情日後吾會給你個交代,現在暫先不談。你方才模樣,想必也不知聖王聖後此安排。你吾皆初到此地,先看看四周情況,了解下處境如何。」
曇兒聞言垂眸暫壓下了心底各種心緒,才抬眸平靜看了他一眼,頷首︰「嗯。」
皇絕音隨即轉眸先望向了昨夜安睡的宮殿模樣,突然嘆了一聲,伸手一指流瀑之旁的宮殿,回眸看向曇兒,認真問︰「這宮殿你可看著眼熟?」
曇兒順著他手指看去,這才細細從左到右端詳,半晌後微皺了皺眉,略一思索,對上他的視線若有所思凝眸道︰「像你曾給吾看過的一幅畫中所繪!」
皇絕音心底閃過一絲柔暖喜悅,她都記著,雖然只是以朋友之情而記著,有此總勝于無,隨即溫和道︰「這是吾在皇秦帝國的寢殿。聖王聖後該是派人去過吾皇宮,才照其在此修建而成。」
曇兒見他說得平靜,竟還帶著絲笑意,眸光一閃,收回了視線︰「你皇宮的守衛可以替換了,雖然吾幾位叔叔不是任何人都能輕易發現的。」
皇絕音听她言語帶著千年前二人閑話時的隨心所欲,微嘆,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而向前邁了數十步,又掃過她,望向她昨夜睡過的竹屋︰「你回身看看它。」
曇兒見他眸色凝沉中還帶著回憶,微詫異亦像他方才般走動後才回身,如此方能看到房子全貌。
卻在看清時,不可置信怔了一怔,心頭驟涌起絲復雜,曇兒一緊袖中手指,力持平靜道︰「地藏淨地的竹屋!」她昨夜睡的房間,便是她在地藏淨地時所住側房。那麼主屋,曇兒不由又轉眸直接尋到了其位置所在,見密實的房門緊閉,下意識回眸看向他,皺眉不解,若有所思道︰「爹娘這麼做是何意思?又是竹屋,又是你的宮殿?」
皇絕音聞言眸底精芒閃過後,平靜緩慢環視這周圍景致,許久後收回平靜看著曇兒道︰「瀑布依山飛落,匯成曲流,將吾靠山的宮殿和你倚山的竹屋隔在兩岸。三山成環抱之勢,曲流順峽谷而出,此景中若將吾宮殿去掉,便完全是龠勝明巒的地藏淨地。若蘊果諦魂在此,此地景致便全了。」
曇兒听到此名,見他說出時有些暗咬牙關和不情願,黯然一嘆後,對上他的視線,莫名竟控制不住露出了見到他的第一抹復雜笑容︰「皇絕音,你最不想提起之人便是他,既不願又何必說這個名字,自討苦吃。莫忘了吾寫信讓你來是為何事。吾無法釋然你對他做過之事,但這不影響你吾日後相處。」
說著一頓,平靜繼續道︰「你不必勉強自己說不喜歡的人。他是吾敬重的果子叔叔,過去之事,吾對他已釋然,可以輕易言說,你卻不同。等你何時亦能對他如吾時,再說吧,吾不會心生怨懟。」
皇絕音見她還是一如既往的體貼為人著想,心頭發暖,掃了眼緊閉的主屋房門,才看向她輕嘆一聲︰「這,並非是吾想說,而是……」
陡然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毫無預兆響起,緊接著聲音停止,房門隨即吱呀一聲開啟,
「你們?」
「你們也在這里?」
皇絕音平靜抬眸,對上蘊果諦魂稍微詫異的眸子,平和一笑︰「我們又第三次不約而見了!」天之厲,天之佛,你們這步棋走得妙極,吾這顆棋子定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曇兒眸孔震驚微縮了縮,心底一顫,袖袍中手指驟緊,急壓下了心底瞬間翻涌而起的波瀾,強迫自己露出絲詫異,隨即便是反應過來的驚喜︰「果子叔叔何時來了異誕之脈,怎麼也未通知人來告訴吾一聲?還有叔叔竟也被爹娘算計了?」
蘊果諦魂看著二人並立站在一起,衣袂因風而不時貼在一起,還有曇兒果真是視他如長輩的眸光,無意識一緊掩在袖下的垂掛的念珠,初時的驚訝收起後,慈悲眸中露出絲長輩該有的神色,看著曇兒平和道︰「吾來探視你爹娘。自你爹化死為生後,終于有了空閑,便啟程而至。未曾料到的那日,皇絕音亦在,他是為了你來此。」
說著頓了頓,才繼續道︰「看到你們二人如此,吾心甚慰,日後好生相處。孽始便能成就善果。」
皇絕音眸底笑意一濃,頷首︰「此事聖者可以放心。」蘊果諦魂,你當真現在只是地藏聖者之心嗎?當初你那隱藏至深的一絲被影響的心緒,當真不存了嗎?
曇兒本就未有過奢望,如今見他周身佛光精純,明顯修為更進,听了他之言,急壓下翻涌難止的苦澀,笑意更甚︰「吾性情如何,果子叔叔最是清楚,自然會和他認真相處,為了吾,也為了月復中孩子。」
說著一頓,轉眸凝向皇絕音,帶著只有他才能發現的澀然笑意低語︰「扶吾一會兒吧,站了這許久,吾有些累。」
皇絕音曉得她是因蘊果諦魂才會如此,笑眸中復雜一閃,不假思索便抬手扶住了她,幾乎讓她半個身子靠在他肩頭,關切道︰「吾扶你回去休息吧?」原來那一掌根本未曾讓你對他的情減少半分,你寧肯自己掩藏,也不願他看到你之真實心緒而有愧疚。你如此,他只會當你已經徹底釋然放下,你亦想給他如此錯覺,這既是你之心願,吾助你達成。莫怪吾借此時機行事,斬斷你們二人間還有的任何可能。
曇兒靠著他支撐,笑搖了搖頭,「總不能果子叔叔一出現,吾便離開,這太失禮數了。」
蘊果諦魂看著二人言語時的神色變化,皆是那時皇絕音女裝來尋曇兒時,二人默契笑語之舊景,千年雖過,卻未曾有任何改變,他們之間情分亦不淺,若日後果真曇兒能移情,對她才是最好,皇絕音會對她和孩子精心照顧,至于……
未再多想他來此之原因,慈悲眸色平靜一凝,蘊果諦魂跨出了房門不再看四眸相對交談的二人,轉而凝眸看不出心緒望向了四周,白色袈裟和緊扣在他指尖的念珠在晨風下微微揚了揚。
曇兒對皇絕音說完後便看向蘊果諦魂笑道︰「依爹娘和果子叔叔關系,他們肯定將吾和皇絕音之事告訴你了,你出現在此,不會是受爹娘之托來監視我們進展如何吧?」
蘊果諦魂瞬息間已對周圍了然于心,聞言收回了視線,這才想起,凝視她道︰「非是監視,你爹娘答應不插手你和皇絕音之事,明暗都不會派人再來做此事。」
滑落也還是沒有說他為何會出現在此,便接著道︰「既然站累了,和皇絕音回房去坐著吧,吾去弄早膳。你爹娘這里沒有安排一個伺人,該是要我們自己動手。」
說完平靜看向皇絕音道︰「扶她進去。」不待二人說什麼,便轉身輕車熟路地向竹屋的膳房位置走去,只留下他們言談,他在此顯得多余。天之厲和天之佛那日所言之意,日後他確實知道該做些什麼了。
曇兒看著他一身白色袈裟在佛竹屋轉彎處消失,才收起了面上笑意,還曾紅潤的面色頓時露出了功力強壓下的蒼白,無力靠在皇絕音肩頭,抬眸恍惚看著他喃喃道︰「他還是沒說為何會出現在此。」
皇絕音心底艱冷嫉妒,面上卻只能帶著平靜溫和,凝視她道︰「他方才其實已經說了。你爹娘不插手我們之事,可擔心你,又不能言而無信。但他們信不過吾,恰好蘊果諦魂在異誕之脈要長住,他知曉事情來龍去脈,你又不可能將他驅逐出此處,讓他在此注意吾之動向是最合適人選,他們如此便可安心了。」
見她突然皺緊了眉心,了然她是何想法,皇絕音嘆息一聲道︰「吾對你做過之事,若是異誕之脈有人信任吾,反倒該令吾詫異了。有蘊果諦魂在,也是件好事,眾人能安心,也能證明吾誠摯之心。」
曇兒听到最後一句,本還不贊同雙天做法的心思陡然一散,沉凝看了他一眼,驟收回視線,提步向竹屋自己的房間走去︰「若是誠摯,你不該是立刻以吾為重,驅除邪力,讓吾平安誕子嗎?」
皇絕音隨步而去,聞言輕嘆一聲,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對上她沉凝回望向他的雙眸,如實緩慢道︰「若是千年前,吾可以立刻動手。但現在,事情並非你所知那般簡單。當初做計時,並未料到會有這千年之隔,如今出了變化,方才之所以封印,亦是因為這變化月兌出了吾掌握,必須及時終止。給吾些時間弄清楚,方能保證你和他之孩子無事,驅除那個你們不想要的孩子。」
「不想要的孩子?」曇兒本還有幾分怨憤的眸色一怔,驟一把扣住了他胳膊,腦中有些混亂,急皺眉道︰「你是何意思?什麼不想要的孩子?」皇絕音神色不是做假,娘那時告訴她身體真實情況時,還對她隱瞞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