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布衣微微一笑,看向三人道︰「他們要吾轉告,此地你們暫時無法出去,除非等曇兒和皇絕音做出決斷,他們才會親自來接你們離開。()(.]外面之人倒是可以隨意進出。這期間若有何事情,你們可讓進來之人代為轉達。日後,每隔三日吾和三千會在早膳時來一次。這里的膳食,他們每到時辰皆會派人送入,不過這里膳房一應東西俱全,你們想自己動手也可以。這里不會派伺人來照顧,所以日後生活須自己打理。」
曇兒聞言一怔,驟皺眉狐疑看他︰「自己動手和出不去都不是問題。只是爹娘可說為何要讓果子叔叔也待在這里?你還是沒有回答此問。」
劍布衣凝眸一笑,輕嘆道︰「爹娘說你若問起,可以向皇絕音尋得答案,果子叔叔在此與他有關。」
曇兒詫異一怔,驟轉向皇絕音,詫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皇絕音听到劍布衣之言眸底精光一閃,見曇兒神色,仿佛真相確實如此,嘆笑一聲,瞬間已有主意在心,便帶笑狀似如實告知︰「方才你問時吾本欲告訴,想了想,還是等你二哥先說完再提。吾在龠勝明巒造下了殺孽,這次來異誕之脈竟出乎預料踫上了地藏聖者,便萌生了向他修習他所寫的《地藏王本願經》之意,同時再學他地藏願力超度法,現在先日頌此經一個時辰超度亡魂,等日後吾離開此地後再付諸行動。吾只大概與你爹娘提了提,沒想到他們為方便吾,竟如此讓地藏聖者和我們住在了同一處。」
說完轉向劍布衣凝眸道︰「定要代吾謝過聖王和聖後。」天之厲,天之佛,你們既選擇讓吾隨意編造,此等良機怎會放過,吾倒要看看蘊果諦魂接下來如何應對。
曇兒詫異怔住,下意識看了眼蘊果諦魂,才又收回視線皺眉看他︰「吾跟果子叔叔修習過,你若有此意,吾可以親自為你講經,何必偏勞他。龠勝明巒事務繁忙,他來拜訪爹娘也待不了幾日,若是再讓你佔去些時間,越發沒有什麼時間了。爹娘和他也難得時間敘舊。」
「無妨!」蘊果諦魂眸色平和一凝,看向她接過了話頭,淡笑︰「龠勝明巒吾已交予副巒主憂患深,事情有他處理。千年中多次收到你爹娘來信,欲邀吾在異誕之脈長住些時日,如今恰好有機會,這次探訪便有意長住數月。那日與你爹娘見面,他們提起了皇絕音此言,他既有改過之心,吾自不會拒絕,便答應了。」
說著一頓,轉眸望了眼周圍,繼續道︰「你娘深知修習初始靜心之要,此地環境清幽,與地藏淨地有異曲同工之妙,讓吾亦到此,可盡快助皇絕音習得佛經和願力,亦可讓他早為亡魂懺悔超度。來自造罪者之超度,比其他僧人更對亡者有好處,此用心可謂良苦,等皇絕音習得佛經和部分地藏願力,吾便可離開了。只是沒想到他們會神神秘秘做此事。」
曇兒未料到事情竟是如此,這才收回了面上詫異,亦同時壓下因听到他要長住數月之言而涌起的復雜澀喜,露出絲笑容︰「原來如此!」
皇絕音見她神色,袖袍中手指頓陰沉緊了緊,面上卻是溫雅凝視她一笑︰「你可放心,吾定當專心修習,盡快將《地藏王本願經》和願力修行之法熟記領悟在心,也好讓他早日回到原處,與聖王聖後舊友相聚敘舊。」
話音落後,劍布衣笑著起身,凝視曇兒關心道︰「沒有什麼事,吾和三千先回去了,順便告知爹娘你們情況,三日後再來。」
曇兒笑笑頷首,起身將他和三千送出了門外,等他們飛馳的身影消失在遠山中後,才收回視線,返回房中。
皇絕音乘此時候,抬眸看向蘊果諦魂平和笑問︰「吾何時可以開始修習?每日修習幾個時辰?什麼時辰開始?」
蘊果諦魂平靜凝眸對上他視線︰「吾需要六日時間準備,第七日再開始。每日兩個時辰,從早上卯時一刻到辰時一刻,晚上申時一刻到戌時一刻。」
皇絕音聞言詫異一笑,下意識看了眼回來入座的曇兒,才又凝向他笑道︰「這時間與當初在地藏淨地,給曇兒安排的時間一般。吾記得她修習《地藏王本願經》時就是如此。」
蘊果諦魂眸光平靜一閃,頷首︰「晨起和入睡前一個時辰心無雜念,修習效果最佳。」
曇兒听提起舊事,心底澀然間,面上的笑意卻是更濃看向皇絕音︰「果子叔叔安排皆有用意,向來不曾錯過。」
皇絕音斂藏溫柔笑看她一眼,點了點頭,又轉向蘊果諦魂信任道︰「一切都听你之安排。」
蘊果諦魂注意到他對曇兒眸色,眸光看不出心緒一凝便起身,看向二人微斂袈裟平靜道︰「吾先回去準備,告辭。」
「嗯。」二人目送他離開後,皇絕音轉眸溫和笑看向曇兒道︰「你那時問過吾皇秦帝國吾所住之殿是何模樣,雖然你爹娘命人所建內部並不一致,但外觀卻相同,不妨現在和吾去一觀,權當消食。」
曇兒頷首,站起︰「走吧!」
皇絕音一笑起身,隨即和她並排出了竹屋,幾乎同時化光,橫飛過兩岸間的流水向富麗堂皇巍峨聳立的唯一一座宮殿而去。
回到房中的蘊果諦魂站在放著書桌的竹窗前,一動不動,定定凝望著二人身影落在了宮殿前,不時能看見曇兒發覺宮殿與過往記憶相符時看向皇絕音的笑意,平靜如禪定般輕捻著腕兒間的一顆顆佛珠,看了良久後才收回了視線,微撩起袈裟和僧袍下擺,坐在身後的蒲團上。
掌心血色佛光一閃,蘊果諦魂將破指而匯聚于掌心的一小灘血小心注入了硯台之中,隨即拿起墨條一眨不眨眼,專注凝視著融合血液漸漸磨出的濃黑墨汁,因有自身金體佛力,其中隱隱約約似有金粉色澤閃爍,逸散著淡淡的清幽蓮花香氣,這是修行高深者才會擁有的功德香氣。
半晌後,見墨汁足夠今日用,蘊果諦魂才停下,取過桌角擺放的一沓佛簽,是他過往不時贈予天之佛的,未料到她又給放入了他房中,輕嘆一聲,才凝眸在桌上輕動,讓紙張四邊皆對齊整,左手當即凝功,一道佛力頓出化為光線急速縫合了左側邊緣,便成了一個簡易的書冊。
做完這一切,蘊果諦魂將空白的書冊平放在桌上,向左翻開第一頁,不假思索提筆蘸墨,卻在要落筆到紙上時,過往一幕倏然涌向腦際,平靜眸色泛起絲波瀾,微微恍然,筆尖不覺頓住。
「蘊果諦魂,這里面全是吾的抄寫和體悟,你給你的經書起了《地藏王本願經》,吾也要為它起一個。」「這叫什麼名字好呢?」
良久後,
「哈哈,有了,就叫《地藏王本願經——曇兒所悟》。既能表達是根據你的經書而寫,又能突出此手札之重點是吾體悟。」
「蘊果諦魂,這個先交給你保管,等吾回異誕之脈時再來找你拿,你可得保管好,別弄丟了毀了。」
……
「它已那夜已在你爹面前燒得干干淨淨……」
蘊果諦魂手指一緊筆桿,苦澀一笑,怔怔看著紙張低語緩慢說出,他終究還是對她食言了,那夜或許他該將此書讓天之厲帶回,亦是讓天之厲安心的辦法,他為何不用此法,卻要一手毀了它?他在恐懼害怕什麼……
聲音回蕩在偌大的房中久久不散。
心頭此次比在方才竹屋外事波動大了些,喉間突然一腥,驟有血腥涌出,蘊果諦魂眸色微變,急抬另一只手凝功點住了周身幾處大穴,驟闔眸靜氣,緩慢移動佛力凝聚的手指導順體內紊亂氣血。
皇絕音當初撤離他身體時,暗留了一股邪力在體內,身體因那幾月聖邪不合而致的傷一直無法痊愈,千年間試盡一切辦法都無濟于事,看來還須找他方能解決。如今見面許久,他都未提此事如早膳前般威脅他,該是有意等他自動尋去。暗藏此邪力,他意欲何為?為何此創總在……發作?
良久後,氣血才理順,胸口憋悶散去,蘊果諦魂輕咳一聲,沖地吐出了淤積的綠紅鮮血,才撤功,睜開雙眸看了眼地上血跡,又揮功一掃,清理干淨,才重新看向不知何時落了一點墨的紙張,一凝復雜雙眸,不假思索懸腕落筆。
過了半晌,十個字清晰的分成兩豎行,醒目地佔據了紙張正中央。
「地藏王本願經——曇兒所悟」
蘊果諦魂寫完微頓筆,小心對著字跡輕吹一口氣,待墨跡干後才凝眸輕手翻過了此頁,在新頁上繼續提筆落下了《地藏王本願經》五字。墨汁干後又翻了一頁,蘊果諦魂驟闔眸,片刻後擯棄一切了雜念,才睜開,一片寧靜專注看著落在紙張上的筆尖,凝神寫著記憶中的每一個字。
三日後早膳時,劍布衣和三千再次來到,等伺人將膳食擺好後,卻仍然不見蘊果諦魂出現,轉身便要離開,去找他。
曇兒見他動作了然他要做什麼,急拉住他的胳膊,笑言︰「不必去找果子叔叔了,我們先用吧。他須六日時間閉門不出,謝絕一切干擾做事。」
「做事?」劍布衣詫異一怔,「做什麼事需要如此?」
皇絕音笑將那日他們走後,又閑談的話告訴了他和三千。
曇兒接著補充道︰「我們也不知叔叔在里面做什麼。只是那日午膳去叫他一起用膳時,他言六日內都不必再去找他。」
劍布衣聞言下意識望了眼蘊果諦魂的房間方向︰「那這三日只你們二人用膳?」
「是!」曇兒笑看他︰「吾已吩咐伺人將送來的膳食減少一人的,再過三日再加。」
劍布衣眸光微凝後,笑收回視線,看向曇兒和皇絕音嘆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便開膳!」
他和三千回去那日,爹娘晚上將他一人叫到房中,秘密告知了他們讓蘊果諦魂到此以及安排三人同住的真實用意。無論什麼事都不須六日純粹不與人見面,這情形,只怕是果子叔叔有意讓曇兒和皇絕音獨自相處,不去打擾他們。他根本就無爹娘所期盼之想和行動。他那日所見,果子叔叔亦根本沒有凡塵之心,只怕最終的結果是要爹娘失望了,曇兒,若能移心到皇絕音身上,才是兩全其美的結局。
用膳間,皇絕音溫和笑看向劍布衣和三千︰「不知今日可否多待些時辰,吾和曇兒想帶你們去一地觀景。是昨日我們散步閑行時無意間發現的。」
正在用膳的曇兒未料到她昨日隨口一說,他竟放在心上當了真,二哥和三千事務繁忙,能來此陪他們用膳已是抽出了時間,本欲解釋,卻見三千听了眸光泛亮,劍布衣發覺三千神色後本欲拒絕的神色亦一轉,無奈暗嘆,才笑看向二人道︰「若非皇絕音提起,吾險些忘記了此事,你們意下如何?」
三千不假思索頷首,興奮笑道︰「在異誕之脈這麼多年,還不知有此佳景,不管二哥去不去,反正我是一定要去。」
劍布衣微微笑了笑︰「既是皇公子相邀,吾恭敬不如從命。」
三千募得想起什麼,微停竹箸,急看二人囑咐道︰「大姐,皇公子,日後你們若是再一起發現什麼奇景妙事,定不要隱瞞,我雖然要忙荒神禁地諸事,但這點兒時間還是有的。」
曇兒見她像孩子般晶亮期待之眸色,失笑,輕點了點頭︰「嗯。」
皇絕音不假思索笑道︰「此事包在吾身上,定然讓你每次來都有奇景妙事可以耳聞目見。」
三千歡喜一笑︰「這再好不過了。」
皇絕音余光將劍布衣神色納入心中,若有所思一閃雙眸後,微微笑了笑,繼續認真用膳。一會兒觀景時,讓他和三千獨處,他和曇兒適時離開。
不知不覺相處間,三日又無聲逝去,這日用完晚膳後,皇絕音陪著曇兒又坐了半個時辰,閑話說了些千年中二人各自發生的事情,見天色不早了,才告辭離開。
曇兒站在門口目送他回到住處後,平靜的眸光驟泛起了壓抑在心的復雜澀然,收回的視線不由怔怔凝在了晶石光芒照射下印在地面的伏案身影上。
那時在地藏淨地,只要他從聖殿回去住時,總是很晚才入睡。她剛去時諸多好奇,便坐在他旁邊,曉得他要回來,便故意不學完此日佛經任務,便不得不延時繼續完成,如此便能坐在他身旁邊看他處理事務,邊學習。他那股專注和爹娘做事時一模一樣,她開始時看著方才能稍減對他們的思念……只是後來……後來她已不再那般想著爹娘,而此卻成了她每次他回來最歡喜之事。只要能看見他,她總是能高興許多日,這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的……
想著,曇兒眸色澀然泛紅,步子不由向蘊果諦魂的房間走去,直到站在窗戶前清晰看到了已經六日未見的莊嚴身影,心底難受微微好了些,卻瞬間有更深的絕望席卷而至,曇兒心頭鈍痛,才猛然回神,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眸色一變,急手按住窒息的心口轉身要離開。
「曇兒!」
蘊果諦魂恰好完成了最後一字,剛抬眸恰好見窗前她面色驚慌發白,按心口急走的動作,眸光微變,這六日未見,她和皇絕音間怎能了?皇絕音對她做了什麼?急壓下心底瞬間泛起的萬千復雜心緒,起身走向門口吱呀一聲打開門,露出屬于長輩該有的關切看向她問︰「發生了何事?」
曇兒未料他發現,收起面上神色,收住步子,急抬手輕拍拍有些發白的面色,感覺紅潤了些,才回身,帶著絲被發現的不好意思,對上他沉穩關心的視線道︰「皇絕音和吾都不知你在做什麼,又這麼晚了,今日是六日之期的最後一日,他讓吾留心,若是做的事完不了,可以再延長時日,不必如此著急,他修習佛經不急。本只想悄悄看看你在做什麼,還是打擾到你了。」
蘊果諦魂曉得她說謊,但看她安然無恙,也未拆穿,眸色微松,凝視她道︰「事情已經完成了,明日便可以開始教授其佛經。天色不早了,盡早回去睡吧。」
話音剛落,突然一道人影帶著緊張聲音破空而至。
「曇兒!」
曇兒一震,詫異看向本已經離去許久卻又出現倉促披著外袍的皇絕音︰「你怎麼還未睡?」
皇絕音皺眉急走近看她︰「吾睡不著,方才披衣走出房間,卻恰好听到地藏聖者叫你名字,聲音急促擔憂,以為你出了事!」
說完才上上下下仔細檢查了一遍,嘆息一松心神,笑道︰「現在看你無事便安心了。你與聖者之言吾已經听到了。」
又轉向蘊果諦魂笑道︰「明日卯時一刻吾準時來此。」
曇兒因他出現,見到蘊果諦魂的緊張才微松了些,笑笑︰「吾無事,你現在回去吧。」
皇絕音笑頷首,轉向眸色平靜的蘊果諦魂心底暗沉陰冷一閃後,笑出聲︰「告辭!」
說完剛要走,突然想起一事,又回身看向曇兒關心提醒道︰「你今日中午對吾說過,有一重要之物要歸還聖者,不如乘現在記著歸還,不然日後又忘記了。」
曇兒聞言一怔,袖袍中手指不由緊了緊,余光見蘊果諦魂看來的平靜慈悲視線,本要再推月兌幾日再歸還的話咽了下去,苦澀一縮心口,既然她要斬斷這一切,為何還要留著來擾亂心緒?隨即一笑看向蘊果諦魂︰「皇絕音說的對,果子叔叔,稍等片刻,吾回房去取,省得日後忘記。此物對果子叔叔意義至重,與吾卻是沒什麼用處。」
等曇兒消失在二人視線中,皇絕音眸底冷光一閃,看向蘊果諦魂陰沉道︰「吾絕不會允許曇兒身邊還有你的任何東西。」
說完又突然恢復溫文爾雅,露出絲淡笑平和看他道︰「看你現在情形,該是剛患過病了。吾之邪力無人可解,吾與曇兒大婚時,便為你解開禁制。只要你不動心,自然不會有事,也不會觸動曇兒體內之邪力。為了曇兒體內邪力安穩,你更要好自為之。莫怪吾未提醒你,你若再患三次,曇兒和孩子便會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