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他還以為她要將滔天怒氣一直強忍下去,冷漠無情的佛者,原也是有怒氣的活人。
「哈哈……」一陣雄渾,震懾天地的狂霸笑聲,突然回蕩在房中,天之厲摩挲著指上王戒,緩慢轉身,直望進恆沙普賢睜開的眸底,威嚴利眸︰「同生共死嗎?樓至韋馱,吾允你有如此期待。」
一股駭人的黑色闇氣,隨著話音卷地而起,片刻後才徹底從房內消失,但卻回蕩著又一句威嚴之聲,久久不散。
「世上只有你夠資格,與吾天之厲做交換!」
恆沙普賢陡明白,他已知曉制衡他之處在何,眸色冷沉一凝,luo著身子落地,有些吃力地走到門口,關閉了大敞的房門。她不信這天下再無人可治己傷。佛鄉有蘊果諦魂在,她可安心。
十四日期限,如此長的時間,天之厲你是想讓吾試盡一切辦法,窮途末路後再來找你,亦時間寬松,綽綽有余嗎?你在擔心什麼?怕吾魚死網破,不與你交換?還是另有其他算計?
蒼宇醫樓,曠古絕今的邪詭醫術巔峰之處,是天下邪醫心生之聖地。能治療天下所有疑難怪異之癥。
醫樓樓主避世而居于一座狂風旋繞的山巔。眾人所能見到在塵世的蒼宇醫樓,是一座矗立于村野邊緣,明麗堂皇,與周遭村落,簡陋建築完全不同的宅院。
宅院大門外青草遍地,各色花枝點綴搖曳,自從八天前大門開過一次,迎入兩名外鄉之人,到如今已將近第九日,還再未曾開過。
與宅院外清朗不同,醫館內一片昏暗,墨綠光澤陰森邪布,卻清晰地照亮了無數壁櫃上擺放的玻璃瓶,里面用藥水浸泡著一個個斷臂殘骸,莫名令人心驚膽寒。
「你帶她離開吧!」四名從未被難住過的邪醫,面呈挫敗之色,化光收起手中治療病人之用具,緊皺眉頭看向帝如來︰「這九日,我們已想盡一切能想到的辦法,回去可以準備後事了!其他大夫也不必再尋。」
見他皺眉,其中一名白衣黃發醫者,淡漠補充道︰「這世間,蒼宇醫樓醫不好的傷,便再無人可治。」
帝如來听如此確定,心頭控制不住一沉,掃過四人圍著的木床上沉睡的天之佛,仍殘存著最後一絲希望,緊凝看向四人︰「當真再沒有……」
四人曉得他接下來要說無非是懇求,繼續醫治之類的話,雖還未曾听過,只因他們手下從來都無治不了的傷病,但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厭煩不喜皺了皺眉,打斷他的話︰「我們四邪醫共決之事,不容懷疑。你走吧,以前答應過她之事,她就是死了,也一樣會遵照約定完成。」
一名梅紅色紗裙的女子冷漠補充︰「別說她是什麼佛鄉領首,對天下重要之人,該死就是要死,天皇老子也一樣。」
帝如來見幾人如此言語,心頭又急,霎時一怒︰「是你們醫術不堪!」
按女子平日傲然古怪性情,此時早該一把銀針刺入了他周身死穴,此時卻是異常的平靜︰「我們四人醫術不如樓主,樓主看過後做了今日遣你們離開之決定,便是樓主也無辦法。」
另一名白衣看似有些瘋癲的白發女子,茫茫然道︰「你很想繼續留在醫樓嗎?那就將天之佛尸體捐給醫樓做研究。我們已許久未曾得到如此功力精純,與眾不同的尸體。四邪醫日後可以毫無條件,為你救任何人,次數人數都不限,這樣就允許你一直留著。」
那黃發男子淡漠的眸子陡然泛亮,急變翻掌化出了手中金剛手術刀,一絲冷光在刀刃上閃過︰「吾要想想怎麼解剖才能更好研究。難得一見的尸體,與以前那些武林之人完全不同,可不能出一絲差錯。若是浪費了,吾會心疼的。」
帝如來這才發覺自己心緒太過激動,冒犯了四人,這幾日他一直看著他們竭盡心力,此時听他們方才言語,也不過是為醫痴迷,並未發怒,強壓下心底漸漸滋生的絕望,平靜了面色,合十雙掌︰「請恕方才冒失之罪!多謝四位!」
隨後便如來時般,背負起天之佛黯然痛心離開了醫樓,沉重的腳步,越接近天佛原鄉,越沉。
天佛殿,兩日後,一直等待的譴彌勒和蘊果諦魂終于看到他回來。
本還隱含期待的眸色,在看到其控制不住發白的面容後,頓如在冰雪之中,瞬間凍結︰「醫樓沒有辦法嗎?」
帝如來小心放下天之佛,讓她重新躺在了禪房的軟榻上,翻掌凝功散去了罩在她身上譴彌勒的偽裝,露出了其越發邪艷亦瀕死的面容,嘶啞啟唇︰「嗯。」
蘊果諦魂微垂了垂眼,緊握腕兒間佛珠後,才又抬眸冷沉問道︰「醫樓之人如何說?」
帝如來沉嘆一聲,轉眸看向二人,一字不差地將去了醫樓後所有事都詳細告知。
話音剛落, 嚓一聲,什麼東西碎裂聲刺耳響起。
帝如來和譴彌勒一怔,轉眸看向面色沉郁的蘊果諦魂,這才注意到是他拈碎了佛珠,從未見過他心緒如此外露,至佛之危當是屬實,並非醫樓之人一家之言,二人本還懷有的一絲希望破滅,胸口一窒,確仍是不甘心,強撐精神,問道︰「聖者可還有其他辦法?」
發覺嗓音太過嘶啞消沉,帝如來頓住話音清了清,才繼續凝視他道︰「蒼宇醫樓只是邪醫之首,我們還未試過正法醫術,或許……」
「不必了!」蘊果諦魂面上沉重忽然散去,一瞬間做了最不願意之決定,打斷他的話,掃過天之佛,壓著心底排山倒海的怒恨,平靜看著二人,低沉緩慢道︰「吾知道有個人,定然能救她。」
帝如來一震,不料真有轉機,僵冰的心倏然恢復了跳動,急道︰「還請聖者示下,吾即刻去找此人。」
蘊果諦魂對上他激動竟有些濕潤的視線,輕搖了搖頭,沉冷出聲︰「此人吾要親自去尋。」
說完肅然了神色,凝視二人道︰「吾不在這幾日,你們留下秘密主持佛鄉事務。離開前吾會再假借天佛之令,下一道佛旨,無人會發現此處之秘。」
帝如來和譴彌勒見他神色不對,既是有希望,為何這般冷沉,怔住,皺了眉頭問︰「聖者要找之人是誰?」
剛說完,陡然想起天之佛為何會成了現在情形,驀地反應過來,眸色一擰,咬牙切齒看向他︰「難道是天之厲?」只能是去找此罪魁禍首嗎!
蘊果諦魂沉眸點了點頭︰「至佛情況不能再拖,而且也別無選擇!」
帝如來強壓恨意,暫先恢復了絲冷靜︰「天之厲既然要殺至佛,怎有可能會救她?」
蘊果諦魂對上他隱忍的視線,道︰「我們手中有他需要的東西,而且只有至佛能辦到,他若不想最終步上黃泉之路,便不會此時殺了她。他費盡心機布了此局,便是為了今日。縱使是個殘毒之甕,我們也只能跳入。」
一日後清晨,皇秦帝國王殿內,正是每日例行的朝會之時。
不同聲音匯報近期軍隊情況的聲音,交替響起,偶然夾雜有天之厲下令之聲,但多半時候,還是劫塵、魑岳等人在言。
「王,天佛原鄉地藏王,龠勝明巒巒主,蘊果諦魂要求會見。」
突然傳訊官疾步從殿外奔入,恰好剡冥匯報完畢,便俯身直言出聲。這是天之厲賦予傳訊官之特權,若是著急重要之事,可以打斷任何正在說話之人,包括他。
「會見?」一旁的劫塵紅眸一利,冷笑頓斥︰「他有何資格要求會見!」
天之厲掃過每日恆沙普賢會站立之處,但自從天之佛出事,她便再未曾出現過,意味不明一轉眸,看向傳訊官,淡淡道︰「地部主之言若听清了,便重新再去問。若還是原話,讓他立刻返回天佛原鄉。」
「吾允許他一路通行無阻的進入厲族月復地,不代表他可以越矩。」
「是!」
進入皇宮的必經之地,四面青色牆壁環抱的青龍門,回轉的傳訊官將天之厲命令,一字不差復述于等待許久的蘊果諦魂。
好個越矩!他當真以為自己已是苦境之王!即使是,他亦沒有資格接受他之禮遇,蘊果諦魂眸中剛冷一閃,握著眾相枯輪禪杖的手指一緊,卻是人在屋檐下,別無選擇,頓抿緊染上了怒氣的唇,緊垂下眸,沉默壓著翻卷的怒浪,片刻後才重新抬眸,看向傳訊官,平靜出聲︰「蘊果諦魂求見厲族之王,天之厲!」
王殿內的天之厲听了再次之言,冷沉闔住眸,拂袖輕按王座雕龍扶手,莫名壓迫氣息撲面而至,卻是沒有任何言語。
鬼邪精芒內斂,勾唇笑了笑,轉向傳訊官︰「王之仁慈有限,最後一次機會,若還說不出令王滿意之辭,他便再無機會出現在此。」
蘊果諦魂聞傳訊官之言,面色雖然平靜,兩側的太陽穴卻是怒跳得壓抑不住,繃緊到了極致,天之厲!終有一日你會後悔今日之誑妄,一垂眸斂下眸底殺恨,從上俯視仿佛他現出了恭敬臣服之意︰「天之厲在上,蘊果諦魂餃誠,特來求見苦境之王。」
傳訊官帶著此言消失片刻後,青龍門上空突然風起雲涌,未幾便飄來一陣雄渾恢弘的聲音,響徹雲霄,震耳欲聾。
「傳蘊果諦魂覲見!」
咯吱聲起,緊閉的宮門沉沉向兩側打開,露出了盡頭高聳入雲的巍峨王殿。
蘊果諦魂冷沉一凝眸,穿透城門和兩側把守的厲族侍衛,向金碧輝煌的王殿望了一眼,便恢復平靜,莊嚴一提禪杖,鏗然落地後,便沉穩邁步而去。無論要付出何種代價,都必須達成此次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