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月跟著太後一行到了寧壽宮,卻也並沒有受到想象中的懲罰,太後只是看了她幾眼,對錦繡說了兩句以後看好自己的人之類的話,就吩咐錦繡帶著她回乾清宮——
胤禎卻是不大滿意,跟著太後來,不過就是為了多接觸接觸這個李映月,或許還能在關鍵時刻為她解圍。讓她乘自己一個人情。只是想不到太後這麼輕易就放她走了。
映月跟著錦繡回了乾清宮,李玉和張起鱗兩個人在端凝殿急的團團轉,這李映月在端凝殿當差,若出了事弄不好要連累整個端凝殿的人哪!
見著錦繡雖然黑著臉,但是帶著映月卻算平安歸來,兩人不禁松了一口氣。
「師傅,師姐,你們沒事吧?」
錦繡冷黑著臉坐下,瞅著安靜垂首在側的李映月,她倒是很淡定,惹出了事,還得讓她自己去搬了太後這個佛爺去當救兵。
「李映月。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和宮嬪牽連個什麼勁啊?」
這乾清宮的宮人,是六宮妃嬪最想利用的人,也是最想算計的人。離權力的中心越緊,被風暴波及的可能性就越大。生死有時只在一念間。
映月知道錦繡是太後的遠房佷女,今日太後來乾清宮想必也是她去求得。映月跪在地上︰「師傅,我與張貴人和戴螢早在阿哈院訓導時就相識,早先曾有一點過節。今日師傅先回乾清宮,我往四執庫走的時候,正巧踫上張貴人被她的貼身宮女戴螢推下水,我救人心切,就往下跳,卻忘了自己不會游水。好在四貝勒爺經過救了我。」
她頓一頓,看看錦繡臉色,她大概也沒想到是戴螢推張貴人下水,還妄圖把罪責加到映月身上。
繼續道︰「師傅,我懷疑給姑姑報信的那個小太監也是她們安排的人。」
錦繡听她如此說,倒是想起那個小太監說話是躲躲閃閃的樣子,當時她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自己急著回端凝殿就沒往深處想。現在想起來確實非常可疑。
「你為什麼不告訴萬歲爺是戴螢推張貴人下水的?」
映月見她的樣子,似乎還是半信半疑。眼里含了兩滴淚道︰「我不敢。戴螢背後有成嬪娘娘撐腰,本來今日我救人之事若不是四貝勒爺看見了,能為我作證,就要變成害人之事了。我人微言輕,說出來,怕萬歲爺不信,再背上一個誣賴宮嬪的罪。」
錦繡細想之下,也覺得今日的事十分蹊蹺,看來今日成嬪是沖著映月來的,要不然不會連荷包都準備好。這宮里的女人為了爭寵,為了私心利益,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錦繡嘆一口氣︰「唉!你先起來吧。」
听錦繡讓她起來,看來是相信她了。錦繡背後是太後,錦繡相信了,她知道,這事過不了幾天就會傳到太後耳中。到時候,戴螢和成嬪兩個人怕是有的受了。太後,可不會容許這宮里的女人算計她兒子的宮里。
成嬪想誣陷她,還要看看她們有沒有那個本事。借刀殺人,這一招,不止成嬪會用,她也會用。只怕是,戴螢卻像個傻子一樣,被成嬪當刀子使了也不自知。若成嬪是真心為戴螢,今日她不會不幫戴螢說一句話。
只是,得通知十三爺,今日那個來報信的小太監怕是不能再到宮里來了。
自從綠杏瘋了之後,路過冷宮的人經常听見綠杏在里面淒慘的喊叫︰「孩子!我的孩子,還我孩子!」
听著無比淒厲慘絕,久而久之就傳出了冷宮鬧鬼的事,還有宮人說晚上能听見小孩子的哭聲,說的有模有樣,十分恐怖。
映月一個人打著燈籠走從寧壽宮太後處送經書回來往乾清宮走,本來時候還早,但是因為天陰的厲害,明明還不到掌燈時分天就已經黑 了。路過冷宮時,心里更靜了幾分,雖然遠遠看見遠處里點著燈籠,但園中樹木甚多,影影憧憧的,非常人。
她提心掉膽,匆匆往前走,可是越走卻越能听見風中傳來嗚嗚的哭咽之聲。頓時寒毛直豎,難道真的如傳聞所說,有鬼!映月不禁加快了腳步,可是哭聲卻越來愈清晰,她飛奔到澄瑞亭中,哭聲頓時止住。心里剛松了口氣,卻見亭旁的海棠樹搖晃的厲害。
害怕間忽然記起,在家時听人談起,鬼是怕人的,而且自己從沒做過虧心事,有什麼好怕的。于是緊緊抓著手里的燈籠,壯壯膽子,喊道︰「是誰,快給我出來。」
沒有人回答,只余樹葉嘩嘩作響聲。
映月又喊了一聲︰「你再不出來。我可就叫人了啊。夜間值班的侍衛多的是,我要叫了啊。」
「哎!姐姐,姐姐,別,別叫。」
映月听見人的聲音,放心心來,果然是有人搞鬼。海棠樹下走出一個黑影,等那黑影走近,映月才看出來那人原來是敬事房的小太監張保。
被他嚇得不輕,映月冷著臉怒道︰「張保,你躲在這里做什麼。這幾日大家一直都傳的御花園的鬼是你吧。我要去告訴魏總管,你不好好當差卻在這嚇唬人。」
張保忙上前跪下︰「姐姐,好姐姐。你可千萬別告訴總管,我求你了。」說著就要哭出來。
見他年紀還小,就被淨身在宮里當差,現在又哭成這樣,映月心有不忍︰「好了,好了。你先起來。我不說便罷了,只是你得告訴我,你為什大半夜的在這里裝神弄鬼。」
張保扶著剛才被嚇的腳下猶有些虛浮的映月坐在亭中石椅上。自己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含淚道︰「姐姐,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不瞞姐姐,我與姐姐算起來也是同一年進宮的,前年夏天黃河發大水,地里顆粒無收,家鄉鬧饑荒,妹妹被餓死,剩下一個弟弟也快支撐不住了。姐姐你雖是包衣奴才,但好歹也是旗人,每年再窮也有一定的份例,肯定不曾體會那樣的痛苦。我爹實在沒有辦法才托人送我進宮。可是到了京城才知道,原來淨身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映月听他提到淨身,臉上微微有些尷尬。
「律法是不準私自淨身的,想淨身得找牙行。可是牙行的淨身師傅要收取近百兩銀子才肯幫你淨身,我們家窮的連飯都沒的吃了,哪有銀子給他們。後來,還是在熟人的擔保下簽下借據,等我進宮有了差事,從我的月例銀子里扣。本想著進宮有了差事,攢著月例銀子再加上主子們逢年過節賞點銀子,攢上個幾年就夠還了牙行的,還能幫襯著家里。」
「可是進了宮,才明白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我進宮都已經快半年來了,還是在敬事房里學規矩,管事公公說我還沒學好規矩,不能分到主子們身邊去。每月那二兩銀子的月例還被管事公公克扣掉五百錢。牙行的人,每月從我這里取走一兩,一個月也就還能剩下五百錢。我爹最近又病了,我將僅剩的錢托人捎給家里了,可是還是不夠。錢全都給了家里,這月的淨身錢沒能按時交還,他們就打我,你看看我身上,哪還有一處好地方。」說著撩起袖子,果然手臂上全都是紅腫淤青的傷痕。
映月見他胳膊上的傷痕顏色不一,有新有舊,肯定不是第一次挨打,心下惻然︰「敬事房的總管魏總管不知道嗎?他也不管?」
張保苦笑︰「總管怎麼會不知道,可是牙行和敬事房的利益關系那麼密切,每送進一個太監牙行得給總管十幾兩銀子。姐姐你覺得魏總管是會幫著牙行,還是幫著我們。」
映月無比同情那些小太監們。本來,太監就比不得宮女,宮女年紀到了就會被放出宮去,還能再嫁人。太監卻是自入宮門開始,這一輩子就算是賣給紫禁城了。且太監不是旗人出身,在宮里十分沒有地位,是最為下賤的,在主子眼里,連螻蟻尚且不如。
「那這和你裝鬼嚇人有什麼關系?」
張保撓撓頭,羞愧地笑笑,不好意思道︰「私自扣我工錢的管事公公夜里經常會經過這里出內宮到西華門處的住所。我就在這里嚇唬他,他一害怕,跑的快,有時會從他身上掉下不少東西來。我就撿著,好還我的淨身錢。」
映月不禁有些想笑,原來就是為了等管事公公嚇得屁滾尿流的時候掉點東西給他撿著。也難怪他年齡還小,才會想到這麼調皮的辦法。
她盤算了一下,問︰「你還欠牙行多少錢啊?」
張保伸出手算了半天,道︰「還欠二十兩。」
映月從懷里掏出一張三十兩的銀票交給張保,囑咐他︰「你先回去吧。別在這里裝神弄鬼的了,要是讓人查出來,你的小命可就沒了。這些錢,你先拿去幫你爹治病,還有剩余就還了牙行,等以後你有了好差事了,再還我也不遲。」
張保見她竟拿錢借給自己,還是三十兩那麼多,這樣爹的病就有指望了,自己也可以快點還清牙行的錢。心里無限感激,跪著膝行到她腳下,就要磕頭︰「多謝姐姐救命之恩。以後,姐姐就是我的親姐姐,一切都听姐姐的,姐姐說叫我往東,我絕不往西。」
張保歡天喜地的起來,想不到自己命這麼好,能得到映月姐姐的幫助,她是這批宮女里貴妃娘娘欽點的人,現在又被調到乾清宮,多少管事公公想巴結她都還趕不上呢。竟然被自己踫上了這麼好的機會。難道還真是自己的孝心感動了老天爺,才趕上這麼幸運的事?
映月笑笑︰「起來吧。我是看你孝心可嘉。」不過,看著張保身上披的白布單,她忽然想到一計。
「不過,我要你幫我一件事。」映月笑的純良無害。
「姐姐,你盡管吩咐就是。從今後,我的命都是姐姐的。」
見他一副死心塌要跟隨自己的樣子,罷了,映月低嘆一聲,在宮里生存,怎麼能沒有自己的人。不能只靠胤禛和胤祥的人,他們的人對她自己來說,其實並不可靠。
「自然不會要了你的命。不過就是讓你換個地方鬧鬼而已。」
張保不明所以︰「啊?去哪里?」
「儲秀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