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一切有我呢!」胤禛安慰她——
她面上點頭應著,心里卻在想,就是因為有你在,才會哭的好吧。要是只有她自己,她才沒有時間哭呢。她是個女人,無人依靠時,自己硬撐著也能解決困難。可到底,她是個女人,有了依靠,內心便一下子弱了,不想再強撐著了。
更何況,他昏迷不醒,還受了傷,她能不急嗎?
「四爺,你感覺怎麼樣?傷口疼不疼?」胤禛的傷勢確也是她現在最關心的事情,他能醒過來,就證明他沒有失血過多,這倒是讓她稍稍放心。但是她那麼簡陋的包扎,也沒有上草藥,也不知道傷口會不會感染。
胤禛嘴角扯出一絲微笑,安慰道︰「沒事,我還撐得住。只是,你的腳,能走嗎?」
他早就注意到她的腳似乎是受傷了,不知道她還能不能走。
看著胤禛忍痛勉強扯出的微笑,映月擦擦眼淚,深吸一口氣,也笑著回他︰「可以走。不過,四爺,我們是要在這里等著上面來人,還是咱們自己走回營地去?
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氣餒,不能放棄,越是這種時候,更加要笑著,笑著面對,給對方安慰,也給自己希望。
胤禛低頭看看自己左臂上的傷口,已被映月包扎好,淺綠色碧水羅,纏繞在他臂上,如一條綠色藤蔓,像要將他緊緊纏繞,一路直繞進心里,仿佛此生都逃不出。
「咱們得趕緊離開這里。」胤禛在映月的攙扶下站起來,胳膊搭在她肩膀上,有些擔憂地望著她,「你沒發現我這傷口不是被石頭劃破的,而是箭傷嗎?」
箭傷?!映月在幫他包扎傷口時,確實發現那傷口有些不對勁,石頭劃出的傷口不可能那麼整齊,但是想不出是什麼東西造成的,她還一直往林中樹杈上猜。現在胤禛一提,確實是像被利箭劃過才能造成的整齊的口子。
「是誰?」是誰射的箭,難道是想趁取他性命嗎?
胤禛回頭望望山上,眉頭皺起,「不知道,不知道他是針對我,還是針對你,亦或是針對那頭猛虎?」
她眼楮大睜,伸手指向自己驚訝道︰「針對我?老虎也有份?」針對她!不可能吧?她應該沒有得罪誰啊!
看縴白玉手指著自己的鼻尖,本來就大的眼楮睜得更大,臉上是驚訝也是疑惑,竟讓他無端覺得她有點傻乎乎的可愛。平時,她都是雷打不動,雨打不驚的淡然,現在這樣的驚訝表情,真是少之又少。
宮里的宮人們,都是一個表情,一個樣子,永遠半低著頭,垂著眼,笑眯眯地。可是胤禛卻覺得,那笑比哭還難看。不是發自真心的笑,只會讓人覺得無端的恐怖。
她這是信任自己,才敢在他面前無所顧忌吧。胤禛心里忽覺得軟軟的,連著嘴角微微彎起,「是啊,你!當時,那猛虎撲向你,我也撲向你,我將將抱住你的時候,不知從哪個方向射出的厲箭就劃過了我的臂膀。所以,我說不知道是針對誰的。」
哦,原來是這樣!若是針對她,她倒是真想不出是誰?難道是吳池去而復返?
「四爺,那我們是怎麼從山上滾下來的呢?」她當時只記得,被人撲倒了,然後就覺得天翻地覆,再然後就昏過去了。
胤禛伸出尚且健康的右手,點點她的鼻子,道︰「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是傻,還是聰明。」
她疑惑地望向他,胤禛瞅著她的雙眼,無奈的笑笑,道︰「你留記號,是為了讓我給你收尸嗎?」
她當時確實是這樣想的,「嗯。」
听見她承認,他氣結︰「你還‘嗯’,你只留心一邊做記號,一邊往後退,卻沒有留意身後的山勢嗎?你靠著的那棵樹,後面就是一個陡坡。咱們倆就是從那上面滾下來的。」
原來是這樣,她確實是沒留心身後的情況,當時只顧著看那頭猛虎去了,哪還有時間管身後有沒有陡坡,有沒有峭壁啊!她只知道沒有老虎就行。
雖然如此想,但到底是因為她的大意,才連累了胤禛,低頭不好意思地笑笑,便忙著獻殷勤,眼角彎彎,看著胤禛星星眼道︰「四爺,要不我背著你吧?」
胤禛不可置信的看著她,見她認真的樣子,不禁笑出聲︰「哈哈,你背我?你背的動嗎?」
呃……看看胤禛比她高出快一個頭的個頭,她應該背不動。這殷勤獻錯地方了。
「難道,你是想讓我背著你才故意這樣說的?」胤禛看著她傷的幾乎不能走路的腳,斟酌著說道。
映月忙把頭搖的像撥浪鼓,「沒有,不是,不是。」
她真的很想扇自己兩個嘴巴子,和胤禛相處時間越長,她很多時候,都覺得自己的智力明顯下降了。像個傻子一樣,說話不經大腦。
胤禛卻真的蹲□子,回頭對她道︰「上來吧。」
「不用,不用,四爺,真的不用。我能走。」她真的不是這個意思,她真的不想讓他背著。
「我確定你的腳傷成那樣,是絕對不能走路了。我說過的,在我面前,不必逞強。」胤禛的話,很簡短,卻很有說服力。
她的腳確實不能走了,躲猛虎的時候,她為了保命,是忍著十萬分的疼痛拖著腿躲避。任何情況下的潛力爆發,都沒有保命時爆發的厲害。
「你既走不了路,我總不能把你丟在這里吧。再說,我不確定,放箭的人是不是就此罷休了,還是快點離開這里要緊。」
映月想想也是,只是……「四爺,你的手臂沒事嗎?」
胤禛上下左右動動胳膊,笑道︰「你放心的吧,這點小傷還不算什麼的。」
她乖乖地趴到胤禛背上,兩人沿著已經干涸的河流漕底,一路往南。
這山澗像是一個穿堂,山風異常的大。映月靠在胤禛背上,卻是從未有過的安心,他背很溫暖,很寬闊,不僅能容納的下她的身,仿佛也能容納下她的心,容納下她的一切。
「四爺,你的手真的沒事嗎?」映月盼著他的脖子,明顯能感覺到他左手臂很吃力的在托著她。
「沒事。」說罷又問她,「你是不是害怕?」
「嗯?什麼?」
胤禛頓住腳步,又沉聲道︰「你是不是害怕?」
害怕什麼?害怕山林中的老虎?還是害怕找不到營地?還是害怕死亡?
這些,她都不怕,她怕的是無法探知的未來。她雖知道歷史的走向,但卻不知道歷史的洪流會將她推向何處。未知,無法把握的未知才是最令人恐慌。
「你跟著我,有想到過,像今天這樣的事情會時常發生嗎?」胤禛嘆口氣,緩緩將心中的想法說出來。從來女子都是躲在男人身後,由男人遮風擋雨,她卻偏要站在他的身側。真不知道她是不是太單純。
映月趴在他的肩頭,她明白他的顧慮,「四爺,不是說過,有你在,我就什麼都不用怕嗎?」
有他在,她便什麼都不用怕!像她這樣的聰明人,怎麼會不明白,這是他的願望。希望她會因為他而安心,無論在哪里,無論何種境地,都能有依靠。
可是,願望,畢竟只是願望而已。因為,他目前的處境,有時候連自己都救不了。又怎麼有能力去救別人。他還記得,二十九年的時候,撫養他長大的孝懿皇後皇後忽然病重。當時只有十二歲,他跪在菩薩面前,祈禱著各方神靈,自己寧願折壽十年,二十年,甚至更多,來換取額娘十年時間,甚至不用十年,只要她能看著自己成親生子就行。
可是,縱使膝蓋跪穿,額頭磕破,命運始終都沒有眷顧他,也沒有眷顧他的額娘。他最怕的,是保護不了心愛的人。
映月感覺的胤禛的肩膀僵硬,還有他沉沉的嘆息,「四爺,怎麼了?」
胤禛吸了一口氣,將過往沉重吐出,「沒什麼,想起一點往事。」
「哦。」她又將頭放回胤禛肩上,緩緩道︰「胤禛,我不怕,從來都不怕。我知道你有能力保護我,就算現在沒有,以後也一定會有的。所以,你不用擔心,在你不能分心保護我的時候,我會保護好自己。在你保護不好自己的時候,我會保護你,傾盡全力。」
胤禛背著她慢慢的走著,細細听她在他背上說出自己她的真心。她說要保護他,這是他此生第二次听見一個女人說要保護他,第一個是佟額娘,是撫養他長大的母親。很小的時候,佟佳額娘對他說,在她身邊什麼都不用怕,她會保護他。現在,卻終于有第二個女人說要保護他。
她叫他胤禛,胤禛,自從佟額娘仙去,便很少有人這樣叫他。皇阿瑪和親生額娘總是叫他老四,同樣的名字,卻給了另一個人。她將她的真心娓娓道來,將她的承諾淡淡說出,那樣輕描淡寫,胤禛卻听出了可比山比海的深情。
可見在她的心里,他的命和她自己的命一樣重要,胤禛心下不禁有暖意涌動,她此生,若不負他,他此生,定也不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