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兮沒有動,她像是睡得很熟,如蝶翼一般的眼睫微微顫動。
元旭愛憐地模了模她的臉頰,眷戀地看著她熟睡的側臉,「傻孩子。」
萬般不舍還是得走了,他起身披上衣袍,上了竹筏而去。
听著劃槳的嘩嘩聲漸漸遠離,在榻上酣睡的歌兮忽然睜開雙眸坐起,衾被從身上滑落,露出她赤|luo的酮|體,烏黑的長發如瀑布一般披泄下來,將胸前的連點殷紅,以及遍布全身的吻痕青紫遮掩住。
晨露寒霜,歌兮卻無懼清晨的寒氣,視線落在榻上的一方月白色錦帕上,上面是一團刺目的血跡,代表著昨夜她與元旭的歡|愛,以及處子破身的事實。
歌兮眼里一片冷色,將元怕丟得遠遠的,抬起手,手掌里多了一只如同玉雕一般的小蟲,它靜靜淌在歌兮手心,像是死了一般一動不動。
「牽引蠱,種在處子之身,以月白蟬為媒,可千里追蹤,唯一的破解之法是處子破身。」
歌兮手腕一翻,月白蟬掉在地上,卻是成了兩截。
「主人,歌兮早就說過,貞潔,與一個失去自由的人而言,無半點意義。」
「不過,還是感謝你替我解了蠱毒。」
離大婚還有四天,四天,其實可以做很多事情的。
無喜山莊。
一個華服公子從容的走在石階上,身後跟著整整十四個侍衛——亡命十三騎與鐵蛋,為首的小公子自然是歌兮。
「阿大,不知小主人為何要來這里。」
在往上便是囚禁元煜太子的所在了,阿五等人甚是不解,要知道小主人可是對元煜太子深惡痛絕,怎麼會突然想到來此間他?怎麼想都有些不解。
「謹言慎行。」阿大告誡了阿五一句,「主人都讓小主人行動自由,我等做好本分就行了。」
阿九悄悄用手肘動了十三一下,「十三。你看小主人是否有不妥?」
京都的小兮傳來,就連他們兄弟都為小主人鳴不平,覺得主上抬舉南家的行為對小主人是重創,小主人傷心了一夜就放下了?這讓跟了她多年的阿九本能地覺得不對勁。
十三沒有出生。只是看向歌兮的背影,滿臉愁容。
歌兮拾級而上,在竹屋前停了下來。
「阿九,帶鐵蛋四處逛逛去吧。」
歌兮凝神,抬腳榻了進去,十三騎默契地四下散開,並不打擾歌兮與元煜太子的談話。
屋中一人長發如雪,虔誠地跪坐在蒲團上,喃喃的對著菩薩念著經書。
歌兮沒有出聲,就靜靜地站在他身後。直到听到元煜太子嘶啞的聲音,「你為何而來?」
「我的目的你無需知道,我只問你一句話,」歌兮在面對元煜之時,發現對他的憎惡已經沒有那麼濃烈。「你想不想離開此處?」
「離開此處?」元煜睜開雙眼,緩緩轉過身來,往昔俊秀溫雅的容貌早枯槁到一副駭人的模樣,他的雙眼里死氣沉沉,再沒有半點光彩。「之時換一個地方受折磨罷了,那又有何意義?」
「假如我放你和上官少卿兩人離開呢?」
歌兮伸出一只手去,松開。細小的顆粒掉落了一地,元煜太子眼中終于有了些波瀾,因為,那是碧落花的種子。
「你……想要什麼?」元煜太子抬眸看向那個將自己和少卿推向了地獄的少女,只是,她卻不知道。自己從來沒有恨過她,一切,都是因果報應,有他們種下的因,才會有她冤冤相報的果。
歌兮在另一個蒲團上坐下。「我要飛天貓林飛幫我做一件事。」
下午,歌兮一行人又到了姬雲蘿的墓地,如雲忙出來迎接她,歌兮連一眼都沒有看這個替身,便徑直走向姬雲蘿的墓碑,跪在地上,一樣一樣地拿出她親手做的祭祀食物。
「娘,」歌兮一面燒著紙錢,一面輕聲細語,像是在跟人話家常一般,「原本,我是想懲罰他們到死的,但是眼下女兒為了自己的自由,不得不這麼做了,但是他們二人也不會太逍遙,因為元煜太子已經時日無多了,他們倆即使雙宿雙棲也不過就是短短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就當是我送給他們的……」
上官少卿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歌兮身後,他不知道對這個女兒是該愛還是該恨。
兩人相識感覺到了對方的存在一般,視線對接。
第二天,歌兮呆在平陽陳府,第三天,也是相安無事,終于到了大婚那天!
浩浩蕩蕩的船隊一字排開,在運河河面聲勢浩大的朝著平陽進發。
黎明破曉,滿是皇室儀仗和羅列士兵的大紅喜船在沿河百姓的翹首相望之下終于抵達了平陽城,平陽城張燈結彩,城樓之上都掛滿了紅色喜慶的綢子,官兵開道,雖是人頭攢動但是並未見混亂。
一身紅黑色喜袍的元旭走到最前面,陳公親自來迎接,先是他向齊王行了宮禮,再是元旭向外祖行晚輩禮,元旭不疾不徐地按禮節做著一切,心里想著那個在等著他的少女,心里涌上一絲難得的甜蜜。
良辰美景一左一右在歌兮身邊,歌兮畫著濃濃的妝,美得濃烈。
良辰伸手欲將歌兮的紅蓋頭放下的時候,外面突然鬧了起來。
「混賬!出了什麼事情?!」
美景抬腳走了出去,又忙上走到自己姐姐身邊,拉她過來附耳說話,「姐姐,不好了,十三喝了酒鬧了起來,吵著要見小主人,現在與阿大等人打了起來。」
「真是胡鬧。」良辰想了想,揚聲對房內的小丫頭們說道,「伺候好小姐,我們二人去外面看看。」
良辰美景剛踏出去,屋頂忽然落下幾個黑衣人,小丫頭們還沒有來得及叫上一句,就被他們給滅了口。
「想不到當年偷窺皇上上教坊的小丫頭長成了現在的蛇蠍美人,道觀的命案是你做的吧,齊王殿下真是厲害,皇上千防萬防,他的勢力還是一日強過一日……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他的下落了。」
其中一人,拉下了臉上的黑布,是天子衛大都統——飛天貓林飛。
「你果然很忠心。」歌兮微微笑了笑,像是在夸贊卻更像是在嘲諷。林飛早年是元煜太子的嫡系,後來元煜太子死遁,將林飛與手上的「狸貓」(暗殺隊伍)統統交給了元,後來元登基,卻是越來越偏離「明君」的道路,也越來越不信任林飛,今日林飛能來,一方面說明他顧念舊主,另一方面也說明他對現任皇帝的忠誠已經大不如前了。
「廢話少說,太……他在哪?!」
林飛已經有些惱羞成怒,歌兮卻是不理睬他的憤怒,「會告訴你的,只是不是現在。」
接著她對著後面說了句,「你可以出來了。」
從羅|床後面的暗室里,走出來一個同歌兮穿著一樣衣服一樣妝容的女子,此女子卻是真正的陳莞。
一個決意離開,一個有心替換,兩人一拍即合。
「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歌兮三兩下月兌去身上的累贅,散上一些粉末,那華麗的錦織華裳與金簪配飾就這麼化成了一灘金色的水。
陳莞驚懼地看著歌兮,她雖然和歌兮達成了協議,代替她出嫁,本來她對這場交易是千百個願意,因為既能拿回自己的身份,又能嫁給元旭為妻,即使謊言戳破,她也不怕,畢竟她是元旭的表親,即使天塌了,還有祖父頂著。
可是她看到歌兮的手段之後,她又害怕了起來,生怕歌兮會出爾反爾甚至會對自己不利。
「你……你必須要向我發誓,你永遠不許回來,永遠不能出現在殿下的面前!」
歌兮換好了衣服,看著這個不知所謂的女人冷笑了一下,「與其要求我如何如何,還是想想辦法固寵吧,蠢女人!」
「你最好不要在途中露餡,不然我若被抓回來,你當還會有你的立足之地?」
陳莞攥緊了衣袖,恨聲道,「我會做好我的本分的,你,走得越遠越好!」
歌兮看著她一笑,「後會無期!」
良辰美景匆匆趕了回來,才發現新娘站在了屋外,蓋頭已經放下,身邊是幾個低著頭的小丫頭。
「小主人都等不及了。」
美景調笑了一句,良辰立刻怪嗔地看了她一眼,兩人一左一右地攙扶了新娘,上了大紅喜轎。
等著大批的人馬離開院落,歌兮才從樹上探出頭來,從她的位置可以輕松地看到在前頭等候的儀仗,自然也能看到一身喜服的元旭,他站在人群里,絕不會泯然于眾,他便是人中龍鳳,只可惜……
「元旭,你與我,情斷于此。」
歌兮手中是那個她視若珍寶的同心結,用二人的發絲打的,她手上一用力,黑色的發絲斷落,落到了草叢之中。
于它一同落下的,是歌兮的一顆眼淚,最後一顆為他而落的眼淚。
齊王迎到了他的正妃,花轎去了喜船,載著陳家給的嫁妝,北上進京。
此時的元旭還不知道他失去了什麼,只是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