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自重!」雲意連忙推開她,目光絲毫不錯地審視著舞陽,最近身體有了小小的發育,擁抱之下,很有可能露出破綻。剛才舞陽的舉止,著實令她猝不及防,但若舞陽察覺了自己的身份……
舞陽有些驚疑不定,她怔怔盯著雲意,驀然輕笑道︰「呵,原郎比我想象中還要強壯些……但是,這個小小的擁抱,不過是圓我此生一個心願,即便是吃虧也是我吃虧才是,原郎何必如臨大敵呢!」
笑容輕佻明艷,似乎又回到從前那個膽大妄為的舞陽公主。雲意默然,神色之間還存著一絲懷疑。舞陽,到底有沒有察覺?
舞陽止了笑,目光流轉,似喜似悲,「原郎,自此別後,只怕相見無期。但願你心底的角落,永遠記得舞陽公主。哪怕聲名狼藉,哪怕並不美好。但是,也想請你記住我。」頓了頓,深深注視了雲意一番,隱含希冀道︰「原郎沒什麼與我說的嗎?」
雲意暗自警惕,面上雲淡風輕︰「公主希望臣說什麼?」
舞陽垂眸一笑,嘴角邊勾起一抹苦澀之意,「罷了。到底是我強求了。你這樣的人,即便連欺騙也是不屑的。何況,你若真說點什麼甜言蜜語來騙我,我自己也不會相信。」
抬起頭,她展顏一笑,神色明艷如花,幾分灑月兌︰「原郎,後會無期!」說完,毅然轉身,巨大的裙擺,如同盛放的牡丹,華貴雍容,無與倫比。
雲意遲疑了下,終是沒有的動作。目送著那,華麗的背影,踩著驕傲的步伐,慢慢走入華麗恢弘的宮殿。
*
月掛柳梢,人約黃昏。
四野風起,夜半月如銀。樹影幢幢,月光從枝葉間漏下銀色的光輝,在小徑上畫上斑駁的圖畫。
凌司青踩著破碎的月影,腳步輕快地走在林間小徑上,月光灑在她姣好的面容上,隱約看可見唇邊一縷甜美的笑意。
雖然四周寂靜得幾近陰森,然而她卻半點也不懼。因為,前面是她心愛的男子在等待。
華殤。她抱著一絲希望相約,沒想到他竟然真個應約了,實在是意外之喜。
那是不是,他心中到底也是對自己存著一絲情意的,只是礙于原雲意的威懾,不敢當眾承認?又或者,他顧忌自己難寵的身份,不想讓她太難堪?
腦海里千百種想法掠過,怡和公主凌司青越想越是滿心歡喜,仿佛要溢出來般,腳步也愈發輕快起來。
不一刻,便到了相約之地。
月色如水,落光葉子的禿樹下,一人背對著著她,負手而立,灰色的衣袂隨風飄舞,淡淡的月光縈繞在他身周,分明是蕭瑟頹敗的景色,然而卻出奇地透出一股清雅靜美。
「師兄!」凌司青駐足,嬌聲輕喚,心仿佛跳出了喉嚨口。光是一個背影,已足以讓她心生蕩漾。
情緒激蕩,也因此讓她忽略了許多細節。
隨著她的呼喚,背對的人影緩緩轉過身,月光下,是一張妖冶邪魅,如仙如魔的臉。
「公主,本相已久候多時。」雲意勾唇一笑,笑容明艷如花,眼角眉梢挑起一絲諷刺。
「怎麼是你?!」凌司青大聲驚呼,如遭雷擊般,僵在原地。臉上的笑容,被風一吹,便散落渺渺煙氣中。
「怎麼?公主不歡迎本相麼?」雲意緩步走進,似笑非笑,鳳目流光溢彩,說不出的奪魂攝魄。
凌司青卻感到一陣寒意,她不禁後退了幾步,「你究竟想怎樣?」
雲意挑眉︰「該是本相問公主,你就快要嫁給皇上為妃了,怎麼還惦念著本相的男人呢?」
凌司青站定了,停止脊背︰「他是我師兄。我約自己師兄,有何不對?即便你身為大禹國的丞相,也管不著這師門中事吧!」
「師兄?」雲意嗤之以鼻,「逍遙王縱是華殤的師父,然而你卻是北韓的公主,與逍遙王乃是叔佷,哪兒來的師兄師妹!」
「這個左相大人只怕管不著。」師妹的確是她胡謅的,當初不過想戲弄下華殤。也是借機親近,不想他竟然無動于衷。
「這個本相管不著,那這夜半之約呢?」雲意諷刺一笑,「這莫非就是北韓的禮教?孤男寡女,夜半幽會,真真是令人驚奇。」
凌司青垂眸,臉埋在陰影里,沉默身子輕輕顫抖,雲意冷眼睨著,以為她的羞惱成怒,不想,片刻之後,她卻「撲通」一聲跪下,抬起清麗的臉,淚眼迷離道︰「左相大人,我真的很喜歡師兄。從師父口中第一次听說他的時候,就對他起了好奇之心。後來,知道他的大禹國失蹤是四皇子,又听說了他的許多事,便再無法自拔……」
「我知道自己此舉著實有些不知廉恥,但是,還請大人成全。我只求能夠呆在師兄身邊,絕不會干涉他半分。他愛誰,是他的自由。我也絕不會過問半點。左相大人,怡和求您!」說著,穩穩磕了個頭。
雲意眉梢一挑,鳳目中盡是冰雪之意。倒是她小看了此女,竟然能放段來求她。只是,這樣的人才是可怕。
何況,她的男人,誰也別想染指。哪怕只是名義上,也不行!
見她良久沒有回應,凌司青不禁抬起頭,只見她容色如初上月華,然眼底深不可測中隱約帶著一絲嘲弄,心如被什麼刺了下,感覺有些惱恨。放下公主之尊,匍匐在此人腳下,她竟無半分動容。
那一閃而過的恨意,自然沒能逃過雲意的眼楮,她淡淡一哂,「華殤不肯要你,你就是跪死在此,本相也無法給你個良人。怡和公主,本相勸你,還是乖乖嫁給皇上為妃。莫再痴心妄想!」
凌司青當即怒目,霍拉一下子站起來,神色之間已不復剛才的柔弱,「若你死了,華殤自然會愛本公主。」
雲意不屑︰「你沒那能耐。」
「那加上本王如何?!」林中驀然竄出一道人影,急如閃電,瞬息便至。那人站到怡和身邊,衣袂飄舉,翩然如仙,然神情卻陰鷙得可怕,目光仿佛利劍,要將雲意刺穿。
雲意散淡一笑︰「想不到,逍遙王還有听牆角的癖好。」
逍遙王聞言,臉色一沉︰「你早知本王跟來?」
雲意微微笑,不置可否。
「皇叔。」凌司青臉上還掛著淚,但卻欣喜不已。有皇叔在,要除去原雲意,輕而易舉。畢竟,她曾被人廢過武功。
「哼!」逍遙王轉眸看她,頗為不悅,「竟向如此不堪的人下跪,簡直丟了北韓皇家的臉面!」
「我——」凌司青有些羞愧,低頭不敢對上他犀利的目光。
轉瞬,又抬起頭,厚顏求道︰「皇叔,幫我。我不要嫁給李滄遺。我要嫁給華殤!」
逍遙王微頷首,「放心,華殤畢竟是我的徒弟,此事我自有主張。」
這話說得,好似華殤的事就該他拿主意?雲意冷冷掃視理所當然的逍遙王還有得意忘形的怡和公主,冷冷一嗤,「逍遙王確定自己能做的了這個主?」
「師父,如師如父。華殤相對于本王的兒子,我若不能做主,誰能?」逍遙王傲然中隱含譏嘲。
雲意別有深意地笑了下︰「是麼?若你果真是華殤師父,本相自然無話可說。然而,你不是。」
逍遙王倏然一凜︰「你此言何意?」
「本相听說了一樁故事。不如說給逍遙王听听。」雲意撫了撫垂在肩側的秀發,漫不經心地說道︰「二十多年前,北韓備受寵愛的皇子愛上了別國的名叫阿好的女子。為了那女子,他不惜放棄太子之位,然而,不想再回轉時,那女子卻已嫁入深宮為妃。」
逍遙王渾身都在顫抖,阿好,阿好。時隔多年,他再次听到熟悉的名字。此生他愛極也恨極的女子。
雲意瞥他一眼,繼續道︰「他想帶走女子。可惜,女子不肯。他便由愛生恨,多次意圖殺害她。幸而,女子命大。每次都有貴人相救。皇子此後不知所蹤,數年之後,卻又再次回來。這次,恰好趕上女子誕下二子。他不知出于什麼心思,沒殺女子,卻抱走了那孩子。」
微頓,雲意定定逼視他︰「那孩子,就是華殤。逍遙王,你為泄恨,生生讓人家骨肉分離。卻還大言不慚地充當華殤的師父,並且時隔多年毫無悔改之心,還企圖挾恩以報。本相,還真沒見過像你這般無恥的人!」
「皇叔!」凌司青驚叫,不可置信盯著他,「他說的,真的嗎?」如此說來,皇叔非但與華殤無恩,相反,還有仇?
逍遙王不理會她,只狠戾瞪著雲意,臉色微微泛白,卻愈發顯得他神情猙獰,「那又如何?那個賤人,當年口口聲聲說不喜歡嫁給皇家。我為她不惜放棄太子之位,她倒好,轉身就投入帝王懷抱。還狡辯說是迫于無奈,本王看,她分明就是貪幕榮華富貴。卻偏要裝出清高嘴臉。這樣的賤人,死不足惜!」
他那扭曲的臉,著實讓雲意不齒。華殤的母親當年是明確拒絕過他的,什麼放棄太子之位,都是他一廂情願。他卻以此來強求已嫁入深宮的阿好,實在太不可理喻。
「當年,你其實想殺了華殤吧。又或者,想利用華殤導演一出父子相殘,母子相仇的戲碼?」
面對雲意的猜測,逍遙王惡毒地輕笑了下,惡狠狠道︰「沒錯。本王就是想殺了他好讓那賤人嘗嘗那剜心之痛。然而……如今我後悔當初沒一掌拍死那孽種。留著他,果然就是個禍害。」
雲意眼底閃過一絲寒光︰「如你這般惡毒無恥之徒,才真是世間禍害。我真為華殤感到不值!」
逍遙王哈哈一笑,神色幾分癲狂︰「那又如何?即便你真去跟華殤說我是他仇人,他肯信麼?」我信。「沙啞沉痛的一聲,驚住了逍遙王和怡和。
陰影中,一襲灰衣的華殤,緩緩走了出來。月色溫柔,卻無法撫平他眼底的傷痛。
那一刻的憂傷與痛苦,讓雲意感覺揪心。或許,她做錯了?不該讓華殤直接面對這場殘酷的現實?」師兄!「怡和急著跑過去,她似乎想安慰華殤,然未觸及他的衣角,便被他甩到一邊。」師兄。「她傷心瞅著他,華殤渾然不覺,步步走向逍遙王。灰色的雙眸之中,如卷起了驚濤駭浪。
逍遙王癲狂的神色漸漸平靜下來,他深沉地直視華殤,絲毫不為剛才的話感到羞愧。
華殤在他面前站定,嗓音沙啞得厲害︰」你剛才所言,都是真的?「他一直以為,自己被人劫持,師父無意救下自己。原來,始作俑者竟然就是他素來敬重的師父!
心,如被刀割,鮮血淋灕︰」為什麼?「他問,不知在問自己還是問逍遙王。」哈,可笑!「逍遙王冷冷笑了下,」剛才本王說得還不夠明白麼?要怪,只怪你那不知廉恥的娘!「
華殤嘴角緊抿,似乎用盡渾身的力氣在壓抑著什麼,驀然抬手一抽,寒光劃過,」哧「地一聲,鬼泣已深深刺入逍遙王胸口。
逍遙王渾身一僵,眼楮瞪得大大的,仿佛不敢相信華殤會傷害自己︰」你——「」哧~「華殤面無表情地拔出刀,血色四濺,」這是你欠娘親的。「」哧。「又一刀扎入,逍遙王的神色僵硬,眼神空洞,似乎還沒從震驚中回神,就見華殤又抽出了刀,聲音不帶絲毫感情地道︰」這是,你欠我的。「」啊,師兄!「怡和尖叫著癱軟在地,她已經被眼前一幕嚇傻了。一個是她皇叔,一個是她愛的男人。可是,眼下卻反目成仇,甚至兵戎相見……
華殤收了刀,視線轉向雲意,悲傷在他眼底涌動,無言傳達著什麼,雲意不禁輕輕嘆息了聲,」他是你的仇人,隨你處置。我不會干涉!「
華殤眉目略動,灰蒙蒙的眸子微微閃了下,隨即轉身就走。雲意冷冷瞥了眼還在淌血的逍遙王,毫不停留地離開。」爺!「一條飄渺無聲的身影陡然閃身而出,雲意駐足,是子幽。
風鼓起他的袍袖,淡淡的月色給他透明的臉鍍上一層淡淡的輝光,愈發襯得他淡漠悠遠,不染塵俗。」要不要,將華殤給追回?「他看了眼華殤消失的方向。
雲意輕輕搖頭︰」讓他靜一靜也好。有些傷口捂著永遠也好不了,就讓他,找個地方好好曬曬心底的傷痛吧。「
過去他的世界只有她,現在,他的世界多了許多東西。卻也添了許多的悲傷無奈。
抬頭看著他手中的黑傘,不禁挑眉︰」曬不得太陽,曬月光也不行?「
子幽面無表情道︰」習慣了。「
雲意嘴角一扯,舉步緩緩走在林間小路。子幽不發一言,緊緊跟在她背後。」嗯?「雲意狐疑地嗅了嗅,腳步一頓,」子幽,你最近常去何處?「她怎麼嗅到了臨淵身上那種香氣?
子幽似有心不在焉,一頭撞上她後背,雲意吃痛,倏然轉頭,卻恰對上他低下的面容。
兩人的距離,近得不能再近。他的呼吸都是清涼如水的,拂過臉上,卻有種異樣的灼熱。
雲意目光緩緩掃過他密織的長睫、挺直的鼻梁,落在微白的唇,再滑過那尖細的如冷玉削成的下巴。
只見他喉結微微滑動了下,心念一動,不禁輕輕踫了下他的下巴。
子幽睫毛輕輕一顫,卻並沒有躲開。雲意意外地挑起眼角,戲謔一笑︰」竟沒躲開?莫不是被掉包了?「伸手輕輕扯了扯他的面皮。
子幽面無表情注視著她,黑傘驀然歪向一邊,冰涼的手驀然扣住她的腰,雲意呼吸一滯,只覺他那深黑的眼眸如同漩渦般,似要將人的三魂七魄盡吸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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