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息神情如鏡,淡淡反駁︰「我救她,她教我武學。本不過是場交易。何來的忘恩負義?」
冷艷女子蹙眉︰「她是你師父。」
「是她迫我。而我說過,不介意多個師父。如此而已。」風息從容不迫地回道,女子倨傲的目光中隱含一絲慍怒,「我母親素來心高氣傲,怎麼迫人為徒?胡說八道,污蔑母親,如今又與我作對。音殺門的叛徒,待我回稟了母親,看你還張狂!」話音落點,手腕一轉,玉簫直點風息,一股雄渾之力排山而來,風息忙將雲意護在身後,不疾不徐,迎上前去。
雲意退至一旁,看著打斗的兩人,若有所思。音殺門?對于龍延大陸的江湖派別,她仔細了解過,並沒有這樣的門派。而且,看那女子的武學路數,也與大陸上略有迥異。就是風息,也完全超乎了尋常的實力,舉手投足,看似輕盈,卻仿佛蘊藏著毀天滅地之能。
如此說來,音殺門,還有這個女子應當也是來自天璇大陸。思及此,雲意眼中出現一絲神往之色。
那一片未知的土地,她便是來自那里。天域王朝,她是父皇和母後唯一的孩子。
只是當年究竟為何流落至此,又怎麼成了百里雅。這些,她並沒有記起來。或許,與那場毀滅性的大火有關。那場火,她唯一的記憶,就只是那倉皇的出逃,還有臨淵邪佞的笑顏。
右肩上驀然泛起一股灼熱的之痛,雲意從記憶中回轉,下意識伸手捂住疼痛處,那痛,一直蔓延至後背。
恰恰,就是刺青的地方。雲意驚疑不定,莫非臨淵所種下彼岸之毒還未解除?還是,因為臨淵被反噬之故,她與他還有著牽連?
「啊!」凌司空一聲慘叫,雲意抬眸,見他捂住那里翻滾不休,神情痛苦至極,不禁眉角一抽。
手背上跳上一點微涼,她伸手捂住那小東西,感覺有些無語。也太猥瑣了……她是有讓它去咬凌司空,不過,沒想到這小東西這麼猥瑣,咬了那處……
可是,不得不說。心里感覺很爽快……雲意忙將藏在荷包里的上等毒草丟了出來,婆羅魚啪嗒一下子跳上草葉上,啃得歡快……
那廂風息與女子皆住了手。「哼。」冷艷女子悶哼了下,側臉嘔了一口血,冷冷擦去,連忙轉身去察看凌司空的毒傷。
「傷在何處?」她冷聲問,神色卻是十分緊張關切,凌司空無力地指了指自己身上某處,女子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凌司空已全然變了臉色……女子大驚,「司空!」
背後風聲襲來,風息一手探去,將凌司空抓在手中,用力一扼,凌司空渾身痙攣,發出慘絕人寰的叫聲。
女子滿眼心疼,厲聲斥道︰「放開他!」玉簫朝風息面上點去,風流過孔洞,發出沉悶如擂鼓的聲響。
整座房屋都震了一震,風息飄然自若,避開她的攻勢,始終將凌司空抓在手中,女子神色大驚,咬牙從懷中模出一物,是一只扣在一起的雙環,環在空中相擊,一時間天搖地動,仿佛天塌地陷般,令人神魂俱碎。
風息臉色微白,身形一晃,女子傾身欺來,他目光一厲,掌心翻轉,狠狠擊在女子胸口,雲意更是趁機背後一掌拍去。
女子月復背受敵,卻始終緊緊將凌司空護在懷中,生生受了兩掌,整個人搖搖欲墜。她收了雙環,抱著凌司空,緩步走向窗邊,看起極為緩慢的動作,待要捕捉,卻只觸及殘影。不過瞬息,她已然消失無影無蹤。
這輕功……雲意怔忪,腦海里驀然出現了一種步法,心念所至,腳步隨行,然才剛邁出一步,風息溫柔的嗓音就在耳邊,「雲雲,還好吧?」
雲意猝然回神,再細想剛才的步子,卻已然沒了頭緒。
悵然若失地搖搖頭,「沒事。剛才沒有防備,氣息有些不穩而已。」
想了想,問︰「剛才那女子?」
風息斟酌著道︰「算是師姐。當年我在大燕皇宮,無意救了一人。那人作為交易,教我武學。後又因我悟性和根骨,要我拜她為師。當年我心中尚有恨,想著回去報仇,因此便答應了。剛才那女子,是那人的孩子。與我曾有過一面之緣。」
雲意眸光清亮,水樣剔透,看著他,緩聲問︰「你救那人,來自天璇大陸?」
風息眉目一瞬︰「雲雲知道?其實,我心中一直存有一問。子幽,他究竟來自何方?他,也是來自那里的吧,那麼、雲雲呢?」那個神秘的大陸,與龍延大陸諸多迥異的地方。那里有高深的武學,強者為尊,哪怕是江湖門派,只要實力夠強大,就足以稱王稱霸,地位足可媲美王國。
不過,他了解的還是比較少。也只去過一次……之後,再沒機會去那里。
「這個問題,我也正在尋找答案。」雲意微微一笑,牽住他的手,「待尋得答案,我會將一切告訴——呃」肩上猝然的劇痛,讓她不禁蹙眉。
「雲雲?」風息輕扶她的臉,關切地目光專注在她身上,「怎麼了?」
「沒事。」雲意搖頭一笑,沒有將心中懷疑道出。她不想,讓風息再為自己作出犧牲。上次祭壇之痛,如今回想,仍心有余悸。
風息眼神淡淡一掠,並沒有繼續追問。默默將她抱起,雲意錯愕,「風息,我真的沒事。」剛才的那痛,不過是瞬息之間。
「嗯。」風息垂眸一笑,溫柔輕語︰「我喜歡,抱著你。」
……
兩人回到驛館,已是午時。
軒轅正坐在院子的石凳上,而他對面的,卻是臨淵。
兩人分別都穿著黑色的袍服,然一者冷酷威嚴,一者邪佞妖嬈,都是舉世無雙的美男子,看起來倒是頗為賞心悅目。
只是,兩人之間充滿了火藥味。眼神無聲廝殺,各自壓抑著心底翻涌的怒火。
緊張肅殺的氣氛,如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雲意恰好此時回來,兩人極富默契般,離座迎上來。
「雲意!」
「小雲兒!」
當看到她身邊的風息,則各自眸色驟然一沉,別有心思掠過眉梢。
風息淡淡掃過二人,眼神顯得有些意味深長。
三人俱都沉默,目光交匯處,殺機凜凜。
空氣里火花四濺,雲意按了下眼角,緣分真是玄妙的事,上次風息與臨淵都打個難分難解,如今三個湊一塊,只怕要掀翻天了。
出乎意料的是,三人似乎在對峙中達成了某種默契。火藥味一下子消散無形,風息優雅地微笑︰「久違了,二位。」
「蘭皇陛下。」軒轅略微頷首。
臨淵似笑非笑,「想不到,這麼快又見面。」
「小雲兒,我找到了凌司空的蹤跡了。」
軒轅驚愕地瞅他一眼,「憑你?本王的消息只怕比你可靠許多。」
風息淡然自若,笑說︰「我與雲雲剛與凌司空交過手。」
臨淵和軒轅頓時語塞,驚疑的目視雲意,但見她微微點頭,各自臉色都有些難看。
軒轅繃著臉,還以為……終究被人捷足先登了。
臨淵比較關注的是後續︰「他死了沒?」
「沒。」不過風息當時動了點小手段,那女子必得將凌司空帶回音殺門才可醫治……提到這個,雲意不禁有些凝重。那女子手中的雙環,威力驚人,還有她的武學功底,也遠甚自己……記得當年哪怕是柔弱的母後,武功也是十分高強……是不是,她找回自己,也可以……成為那樣的強者?
念頭閃過,心底升起一絲熱切。雲意握了握拳,抬頭看了眼軒轅,「獸王殿下想必對于投誠之事早有計較,我希望明天就可以了結此事。」
她這麼急著走?軒轅抿唇不悅,「這就是你身為和談使節的態度麼?若是本王不答應呢?」
雲意淡淡一笑︰「那就繼續戰。獸王若有誠意,當立刻收拾行裝,與本相一起進京面聖。皇上,想必也等急了。」
臨淵從旁插嘴︰「獸王蓄意拖延,莫非是心存不軌?」
風息雲淡風輕︰「若是獸王有意再戰,作為友好鄰邦,扶蘭不介意伸出援手,以助大禹一臂之力。」
軒轅臉色鐵青,握得指節泛白,真的很想強行留下她,然,權衡利弊,他終是壓下心頭怒火。來日方長,花落誰家還未定。近日來,又想起了許多模糊的記憶。他覺得,無論如何,自己的機會比他們都大。因為他和她,來自同個地方。
「那就明日進行洽談。後日我隨你進京。」
雲意勾唇一笑︰「好。」余光一瞥,風息明天就要帶均兒回扶蘭,他說要處理好一些事情,以後……可以毫無顧慮與她在一起。莫非,他打算將皇位傳給均兒?
*
整潔安靜的廂房之內,凌司空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不過他的臉色已經基本恢復正常,冷灩雖不擅醫毒一道。但音殺門有不少保命的丸藥,足以讓凌司空暫時無礙。
然,眼下最棘手的是——目光落在凌司空的胸口,心髒位置那里微微的突起,裂開詭異的黑色紋路。冷灩神色一沉,那是蜀山的鎖心麟。寄生于心髒之中,靠吸食血液為生。限制人的修為,並且令人失去行動能力。
原風息,怎麼會有蜀山懲戒叛徒的鎖心麟?
「看來,得帶他回去找母親醫治才行。」冷灩自語,一面紅著臉,慢慢給凌司空穿上衣服,畢竟是未嫁的姑娘,指尖都在顫抖……想起剛才迫不得已的情況,她只覺渾身都燒了起來。
「大小姐。」有人恰好來打擾,她手一抖,有些惱羞成怒,語氣不善道︰「何事?」一面手忙腳亂拉好凌司空的衣服,一面起身出門去。
掩上門,一名門徒正垂首以待,「大小姐,可是出了什麼事?」
冷灩目光閃了閃,糟糕。那雙環扣乃是母親的珍藏,給她作保命之用,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動用。畢竟,那東西用著雖威力驚人,卻是大損修為。而且,次數也是有限制的,她剛才為保凌司空,情急之下也顧不得那麼多,眼下竟驚動了母親的人……
心亂如麻,面上卻不動聲色︰「是遇到了點麻煩。不過已經解決。對了,這封信,務必轉交給母親。」以母親的性格,絕對不放過原風息。也算,為司空報了仇吧。
那人抬起眼簾瞥了她一眼,默默接了信封︰「遵命。」
「下去吧。」
房間內,冷灩剛走出房門那刻,凌司空便霍然掀開了眼睫,他試著掙扎起身,然而卻絲毫動彈不得。眼底劃過刻骨的恨意,指甲狠狠嵌入掌心︰「原雲意!」
目光無意轉落到床頭放著的雙環,陰鷙的眼眸中掠過一絲異光。
冷灩武功高絕,為人倨傲冷漠,他一直企圖收歸己用,然其來歷成謎,又鎮日高不可攀的樣子……現在已經隱約探听到她的出處。她剛才提到,要將自己帶回音殺門……她對自己有情,或許,可以利用這點……
推門聲起,凌司空連忙合上眼楮……
*
兩日之後,雲意等人啟程,回轉京都。同行的,還有自請入朝,面見天子的獸王軒轅及部眾。
江南四處流淌的盎然春光,這一日皆籠罩在朦朦朧朧的煙雨中。細雨如絲,渲染著綿綿離殤。
眼見郴州已漸漸消失在視野中,雲意才默默放下垂簾。
「怎麼,舍不得?」對坐的臨淵玩味地笑了下,拿起矮幾上的酒壺,舉了舉︰「要不,來一杯?」
雲意輕輕搖頭,輕輕合上眼。酒能誤事。那次掉以輕心,被李滄遺鑽了空子。此後,她再不敢放任自己。
何況,與風息分別,傷感是有點,卻還不至于要死要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哪怕再相愛,也並非離了對方就活不了。
她要做的事,還很多。相信,今日的別離是為了明天更好的相聚相守。
大禹和燕國的和親事宜已經敲定,李滄遺命她作為使臣,送舞陽入燕,順勢迎接燕國的公主回大禹。
她思量再三,還是決定前去大燕一趟。她最先出現是在大燕,心底的許多疑問,也許在那里能找到答案。
且,以百里囂眼下的態度而言,他不會對她善罷甘休。既如此,不如趁機對過往恩怨做個了斷。
臨淵定定注視她,鳳目中浮現一絲掙扎。天域生亂,屬下已再三請求他回去主持大局。
為她,他遲遲未作決定。然而,近日以來,他察覺到她的變化,那封印已經封不住她的記憶。也許,她很快就會回到那里。
天域是從她父皇母後手中奪取,她若要,他必定拱手相讓。只怕,她屆時要的,不僅僅是江山,還有他的性命。
心頭驀然鈍痛,臨淵情不自禁伸手想要抓住她,雲意身子一歪,便斜靠到車壁上,撐著腮看似睡著了。
臨淵怔怔看著空空如也的掌心,嘴角泛起一絲苦澀。他、終究抓不住她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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