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雲意有些驚訝,「要怎麼做?」
「你封印已除,想必也知道玄冰訣——」白靜然話未說完,驀然听得門外一聲悶響,接著響起清嵐的尖叫︰「啊,師叔祖!」
雲意眉心一跳,與白靜然相視一眼,連忙起身推門出去。
沈畫樓倒在地上,清嵐正將他扶起來,子幽上前為他號脈。
「他怎樣?」雲意三步兩步來到跟前,畫樓已被扶坐回輪椅上,仰面靠著椅背,微弱的燈光下,他面如金紙,冷汗涔涔,本就慘淡的唇色愈發白得透明,透出令人心驚的脆弱。
子幽還沒開口,清嵐已經快要哭出來︰「師叔祖的鎖心麟發作了……」
痛苦到快要昏厥的沈畫樓听得動靜,微微掀開眼睫,迷離如月的眼眸靜靜看著雲意,旋即若無其事地閉上眼楮,輕聲道︰「清嵐,送我回屋。」
清嵐抬手看看面無表情的雲意,含淚點點頭︰「是。」
「慢著。」雲意上前,子幽順勢將清嵐扯到一邊,她來到畫樓面前,微微頓,平視他︰「畫樓,我已練成玄冰訣,只需一劍,就可以救你。」
鎖心麟依附心髒而活,但有動靜必定自爆而死,將毒素迅速擴散至全身血脈,讓人頃刻之間斃命。而玄冰訣,可以瞬間冰凍鎖心麟,然後將其剔出。可是,風險與機會五五之數,如是操作不當,劍鋒偏上一分,刺破心髒,神仙難救。
清嵐叫起來︰「你干什麼?你想殺了師叔祖!師叔祖為了救皇後,不惜強行沖破鎖心麟的禁制,心脈大損……你、你不知圖報還想殺他——」
「閉嘴。」子幽二話不說,點了他的穴道。清嵐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只能憤恨地瞪著雲意,表達內心的不平與憤怒。
沈畫樓默然半晌,闔眼輕聲道︰「不必。這是我應受的懲罰。」
「沈畫樓!」雲意眼眸烏沉,閃爍著冷冽之意,「你確定懲罰的是自己,而不是在懲罰我?」
聞言,畫樓倏然睜眸,她如霜雪般的面容近在咫尺,美不可言,卻又冷得攝人,他不禁屏住了呼吸,听得她繼續說道︰「你一次次地拒絕我,卻又一次次的為我付出,為我犧牲,自以為是對我好,然而,卻不知,這才是對我最大的煎熬。我早就決定斬斷你我之間的牽絆,你卻屢屢出現在我的面前,擾亂我的思緒,讓我不斷的虧欠于你,讓我永遠背負這無法償還的債。這,是對我的懲罰!」
沈畫樓淡然無波的眼眸掀起了驚濤,修長的睫毛在輕顫不止,身體也在無法自已的顫抖著,她的話給他的沖擊太大,讓他無法再保持平靜。
無形的手掐住了咽喉,扼住了心髒,讓他連呼吸都疼痛起來,透明的唇動了動,卻不知如何言語。
雲意的眼眸沉如永夜,他似乎被拖入了無邊的黑暗中,她美艷的唇輕輕開合,說出口的話卻西利如刀鋒︰「沈畫樓,你的好我承受不起。如果可以,請你別再自以為是,別再折磨我。你也不必再擔心我會痴纏與你。我的心早已找到了歸宿。他們都是世間無二的好男兒,此生能得到他們的愛,我心願足矣。沈畫樓,我已、不再愛你!」
沈畫樓驀然一顫,心在她的一字一句里,早已變得支離破碎,鮮血淋灕。汗水從額頭上滑落,迷離了眼眸,他很想將她的表情看得清楚,想問問她,何以說出如此絕情的話。但是,他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他沒有資格……心力交瘁,他驀然嘔出一口鮮血,血濺落白衣,觸目驚心。
她卻毫不動容,緩緩說道︰「讓我還了你的債,從此後兩不相欠,便如參商,永不相見!」
雲意站直身,緩緩推動輪椅,向著他的房間走去。
清嵐早就淚流滿面,他嘴里一直無聲的喊著什麼,卻已經無人去關注。
門房合上,隔絕了眾人的視線。
子幽解了清嵐的穴道,他兩腿一軟,直接癱在地上,呆呆坐著,淚流不止。
他恨雲意的冷酷無情,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心疼師叔祖。然而,他知道,此刻不能進去。
白靜然立在門口,將剛才的一幕盡收眼底,然而她並沒有開口更沒有阻止雲意。
雖然有些心疼畫樓那孩子,然而,情愛之事,局外之人並不能體會個中滋味,如何能擅加干涉?
或許,經此一劫,那孩子會有所領悟也不定。
剩下的,便只能是等待。或生或死,端看天意。不過,她相信自己的女兒。
輕輕一嘆,不意瞥見子幽佇立的身影,心念一動,開口喚道︰「子幽。」
子幽震了下,旋即大步走過來,恭敬拜道︰「見過主母。」
「嗯。」白靜然點點頭,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陣,轉身道︰「跟我進來。」
兩人進了屋,白靜然對站的筆直的子幽溫和地笑笑︰「在我面前不必拘禮,坐吧。」
「不敢。」
白靜然端詳了番他刻板的表情,不禁搖頭失笑︰「你與你父親一樣,都那般固執。但是,卻也令人信任,所以當年我才將雲兒托付給你。」
子幽的睫毛微微一顫,旋即跪了下來︰「屬下沒照顧好少主子,請主母責罰。」
「起來。」白靜然輕聲道,語氣中卻透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子幽只得站起來,卻始終垂眸不敢看她。
「說說這些年小雲兒是怎麼走過來的吧。」
「是。」子幽想了下,刻板的將這十年之事緩緩道來。該簡則簡,該詳則詳,小半個時辰之後,終于將關于雲意的往事敘述了一遍。
白靜然靜靜听著,偶爾會問上一兩句,沉靜的面容上,看不出半點情緒。
末了,深深嘆道︰「這孩子,也受了許多苦。」深邃的目光逡巡著他,「這些年,辛苦你了。」
子幽拱手示意,並沒有吭聲。
卻听得她話鋒一轉,語氣森涼︰「知道皇家為何種下禁咒,不許暗衛愛上主子麼?只因暗衛的使命是服從與保護,若是參雜了其他情緒,則會影響理智。同時,也是因為歷史上曾經出現過,有暗衛因愛生恨,誅殺主子的慘劇。子幽,你可明白?」
子幽一言不發地跪下︰「白子幽,任憑主母責罰。」他違背了祖訓,違背了主母之命。對雲意產生了不該有的念頭,無論何種懲罰,他都甘願領受。
白靜然卻避而不談,只輕輕嘆了口氣︰「自我將小雲兒托付給你那一刻起,你的主子就不再是我。所以,要打要罰,全憑小雲兒。我不會橫加干涉。」
「起來吧。」
子幽遲疑了下,站起身。
「王者之鑰如今可在小雲兒身上?」
「是。」
白靜然深深注視他臉上的鱗片花紋,「想不到你竟熬過了火熒之火的淬煉,卻也是難得。如今你的實力應更勝從前,有你暗中保護小雲兒,我就放心了。」
「屬下,只怕不配再呆在主子身邊。」子幽面無表情道,手指卻緊緊縮在一起。
白靜然輕笑了下︰「你也不必玩以退為進這招。放心,小雲兒他日登基為帝,若肯收你,我也不會橫加阻攔。只不過,你身上的禁咒也許比較麻煩。」
子幽深深抿了下嘴唇,抬起頭來直視她︰「主母既不反對,可否賜予子幽解咒之法?」
「你倒是大膽。」白靜然看似薄斥,然眼中卻隱含笑意,「解咒與否,言之尚早。但看小雲兒是否要納你。」
子幽這孩子她從小看著長大,除了呆板些,其他的倒還不錯。若雲兒喜歡,她也樂的成全。
也算是,彌補了當年欠下的債吧……白夜,當年你之情我不能報,如今唯有在你兒子身上彌補一二。
不過,他終究與你不同。他看似淡漠,實則認準了就一往無前。不像你,心性堅韌,可以克制內心感情。
「多謝主母。」子幽刻板的嗓音多了一絲輕快。哪怕只剩下一天,只要能名正言順與她在一起,心願足矣。
「如今,你的記憶當是全部恢復了吧?」白靜然倒了杯茶,漫不經心道,子幽默了下,「嗯。」
其實,他在夜探幽冥王府邸時已經恢復了部分記憶。
「但是,你卻還瞞著雲兒?」白靜然目光如炬,忽而斂了笑意︰「我希望小雲兒能得到天下最好的男子的愛情,也希望那男子與她心意相通,坦誠以對。往往有些錯誤,是從欺瞞開始。」
語重心長的話,讓子幽不禁低下了頭。私心作祟,他只想,與她更近一步。
「主母教誨,子幽謹記在心。」
「嗯,你知道就好。」白靜然微微頷首,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下吧。我很好奇是什麼樣的男子虜獲了小雲兒的心,不如你給說說那幾個孩子的事情吧。」
「嗯。」子幽仔細想了下,打算先從原風息說起,正在琢磨著該如何開口,驀然听得隔壁傳出雲意的驚呼︰「畫樓!」
那一聲短促驚惶,讓他不禁立刻從椅子里站起來,「主母,我去看看!」
「一起去。」
兩人才走到門口,清嵐已經迫不及待闖了進去,屋子里瞬間傳出他的痛哭聲︰「哇,師叔祖!嗚嗚,你害死了師叔祖,你個壞人!」
門外二人聞此,相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沉重之意。
沈畫樓,莫非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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