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生靈涂炭惡山寨,劫後余生泣鴛鴦
「快快,速速隨我出門迎敵!」老寨主想都沒想,就拖著寨中幾員得力的助手出了門。
但沒有人會知道,寨主這一出門,就永遠回不來了。
平靜的宗衙門,即將掀起巨浪。
崇雪殿,滿殿紅拂,一室幽火。
「萍,雪主到底讓你們準備了什麼?」
「瑤,你知道我不能說。」
「為什麼對我就什麼都不能說呢?你只听她的話。」
「你忘記是誰把我們的命撿回來的嗎?如果不是她,你以為我們還能坐在這里溫酒飲茶?」
「是,我們是欠她命,可我們為她做的也不少。你難道不記得,她攻上宣明殿去,是我爹爹率領著族人給她殿後?她成為雪域的主人,如果不是我們一族的人在背後為她流血犧牲,她哪能把雪域的王座坐得這麼穩?她是救了我們族人的命,但我們這些年來賠給她的命,難道還不夠多嗎?……」
「啪——」一道響亮的耳光。
那甩出耳光的少年似乎也沒想到自己竟會下這樣的狠手,叫眼前與自己一起長大的少女臉上出現一道猙獰的痕跡。
她的丹鳳眼瞪得老大,有生以來沒受到過這樣的羞辱,居然還是被自己深深愛著的男人甩了一耳光。不解、心酸、委憤怒,多少種情緒難以抑制地涌上來,叫她難以應付,眼淚不由自主地就涌出來了,就像閥門壞了一樣,關也關不住,她緊緊地捂住嘴巴,不想讓自己哭出聲,但越是這樣,哭得越是厲害,一兩聲「唔唔」從指縫中流瀉出來。
「惜瑤,對不起。」他的聲音充滿著抱歉。
他比她高一個頭,很自然地就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好委屈好委屈,她是雪域大族的女兒,是族里所有人的掌上明珠,但在崇雪殿,她只是一個身份不明的人,整日活在那個連名字都不肯告訴他們的女人的陰影下。在別人看來,那個女人是救死扶傷、懲惡揚善的神女,在她眼中,那個女人卻生生奪走了她唯一的摯愛——她的萍蹤。
惜瑤靠在他的臂彎中,一時間有些恍惚,從五歲起,他和她就沒有靠這麼近過。十年了,十年來他們若即若離,他總是行色匆匆。在雪域的新年里,他永遠是她的願望,她希望再見他,再見他,然後永遠都能見到他。整個雪域,除了她,沒有女孩子與他這麼般配了,相當的門第、秀麗的容顏、青春的時光——可是,那個女人為什麼就要出現呢?她的出現改變了太多,太多人死去,太多人受傷,她寧靜的生活,一下子有了裂痕——最深的一道,就是他的背影。
她抬起頭來,眼中是瑩瑩的波光,就這樣,踮起腳尖。
吻向,他的嘴角。
她的夢,就此圓滿。
他一時愣住,忘了把她推開。
門外白雪紛飛,阻不斷,情誼融融。
飛濺的血,猙獰的面孔,聲嘶力竭的呼喊。
一刀,一個亡靈。
她在暗處看著這營救的一幕幕,面色不變。
就像欣賞一場表演,她不動聲色地扮演著被營救者的角色,沒有人能知道,她才是這一切的幕後指使。寧蕪歌雙手被綁,在營救的官兵看來,完全是弱不禁風的樣子。
西風寨的幫眾,都變成了一句句七零八落的尸體。
作惡多端的西風寨,一日之內,血流成河。
不久之前還做著榮華富貴的美夢的西風寨幫眾,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變成了刀下亡魂。
「郡主,你沒事吧?」迎上來的,是御林軍首領白翎。
她虛弱地朝他看看,搖了搖頭。
一個小兵神色凝重地來到白翎身邊,白翎俯去,听小兵匯報。琉璃彩杯被拿上來,白翎的臉色像紙一樣蒼白︰「護送郡主回去。其他人,跟我去宗衙門。」
廣平侯孟光萬萬不會想到,居然會有人栽贓嫁禍,到了他的頭上。
「蕪歌……」她閉著眼,假裝睡著,任床邊顧凌一聲又一聲地喚著她的名字。
昨日的風雨,今天應該已經叫宗衙門人仰馬翻了。
顧凌沖上來的那瞬,她假裝體力不支倒在了他的懷里。
後來那一路,都是他抱著她走下來的。山路崎嶇,他卻沒有假手他人,很小心地抱著她,就像抱著一個隨時會醒的夢。
直接帶到了顧府,算是對整個天下宣布了他們之間的關系。
在他放下她的那一瞬,她的眼角有淚滑落。
心弦就這樣被撥動了。連日來擔驚受怕,擔心她,擔心她在外面受傷,擔心她單薄的身子受不了外面的風霜雪雨,擔心她的心沒有那麼堅強——驕傲如她、典雅如她,終究不過是一個弱女子。
得到她的消息,他幾乎是瘋了一樣沖出府去的,身邊的人都還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已經隨著御林軍上了山。一眼瞥見人堆中,裊裊如煙的一襲白衣,再看看她肩上的繃帶,他的全部理智好像就被抽離了一樣。
殺,殺,殺。殺光這一群不知好歹的蟊賊,給她報仇。
血染紅了他的眼,他的刀血色彌漫。額間那一點沁心的碧色,也像浸紅了一般。
直到他殺垮一道道人牆,看到白翎搶先一步到了她身邊向她問話的時候,陡然覺得很悲傷︰為什麼他保護不了她?
在賞花會上如是,在蓮花池旁如是,在慈陽宮里如是……在這里,還是……
如若他連她都守護不好,他拿什麼去爭天下?
可是,就在他的目光與她的在半空中相遇,他看到那一雙清麗的眸,一切的一切,都變得無所謂了。她的眼光里沒有責備沒有怨恨,有的只是對他的需要。
他沒有管顧眾人的眼光,徑自上前去將她抱起。
她的氣息很虛弱,他很擔心她在哪一瞬,可能就再也不會呼吸了……可是不敢放,也不想放。
老天總算沒和他開玩笑,他們順利回府了。
一路上她都閉著眼,沒說話,那種堅強隱忍的模樣叫人看著都心疼。
她的淚順著白瓷般的臉滑落。
他緊緊抱著她,心中是一千遍、一萬遍的對不起。
她摟住他的腰,像一只受驚的小貓,蜷縮進他的懷里,在那里尋找一絲安全感。
兩個人就這樣抱著,不問世事。
他隔斷了外界的一切消息,就連小繯的探望都阻在了門外。
給他們兩個一點空間和時間,他只有這一個願望。
顧府內,是寧靜安恬的一雙人;宗衙門,卻沸騰成一鍋粥。
廣平侯孟光面對驟然而至的御林軍和前不久莫名失蹤的琉璃杯,心中狐疑,表面卻是波瀾不驚。
「侯爺,還請和白某走一趟。」白翎也沒有想到,不過是圍剿個山寨、營救個郡主,居然還牽出這麼一段公案來。堂堂的廣平侯爺,居然是作惡多端的山寨大後台,這件事,必將震驚朝堂。
孟光顏色不變︰「白統領,請。」
待到所有的花都開遍,那些爛漫的色彩把天也染成奼紫嫣紅,我就穿上五彩嫁衣,奔向你,頭也不回地,向著你奔去。
可惜,我知道,即使我用地速度朝你奔去,你也不會再那里。
最遙遠,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無論我多努力,最後還是見不到你。
醒來,睡去,此生如是。
床沿上的纓絡是富麗的紫色,相府,是多少長陵少女的夢境。眼前這個眉眼溫潤的男人,又是多少女子的夢想。
卻不是她的。
寧蕪歌懶懶地睜開了眼,淡淡地掃著這間住了一段時日的屋子。
金屋藏嬌。沒想到今天還用在她身上了。
「醒了?」顧凌的眼光是滿滿要溢出來的關切。
她點點頭,似乎努力想想起來什麼一樣,歪著頭問他︰「西風寨的事情怎麼樣了?」
「廣平侯被圈禁了。案子還在審,還有幾日寧王爺就回來了,估計到時也該真相大白了。」
「是啊,父王也要回來了。」
「不過……廣平侯為什麼要綁架我呢?」寧蕪歌滿臉疑惑,「父王並沒有多少積蓄啊……」
顧凌一听她的分析,忍不住笑了︰這是什麼邏輯?堂堂廣平侯會在乎這兩個錢?
「朝堂中的事,遠比你想象的要復雜。」他看著她巴掌大的小臉,一下子又好笑又憐惜︰也是啊,她不過一個女子,自然是不知道這河清海晏的盛世朝堂下的波濤洶涌。再者,她雖貴為王府千金,但出入舉止都不如京師中其他貴冑小姐奢華。等把她接到府中,他一定好好待她。
「凌哥哥,我想出去。」她可憐兮兮地望著他,就像一只乞食的小狗,大眼楮水汪汪的,叫他的心溶成一灘水。
他不禁抬起手撫了撫她的頭︰「好,你收拾一下,我在門口等你。」
她莞爾一笑,眸子里是心願得償的喜悅與頑皮。
顧凌走到門口,心中一直回蕩著一句︰一定要給她幸福。
兩人攜手走在夕陽西下的庭院中,周圍是一片靜的海,郎才女貌,說的就是這樣的一對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