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劉嬤嬤嬉笑的話語讓玉憐心頭涌上一絲怪異,眼中的迷茫散去,仰頭看著面前幾人奇異略帶幾許戲謔的眼神,不知怎的玉憐心跳的飛快,心頭騰然升起惶恐,顧不得腦中眩暈,手指微微顫抖,撫上自己面頰,待上下左右模了個遍,這才輕輕松了口氣,口中喃喃道︰「還好,還好!」既無傷口又無疼痛,柳氏總算沒喪心病狂,毀了自己姣好容貌。
冷眼旁看玉憐神情動作,見她去了懷疑,神色慶幸的撫著胸口,不由嗤笑出聲,眼神冰冷如寒霜,斜斜睨著這要臉不要命的丫頭,只覺王姨娘很是能耐,找來這號人,也不瞧瞧現下自個兒處境如何,只管擔心沒了俏臉怎麼爬床?真真是—— !
這麼一著劉嬤嬤算是明白了,指望地上這位自個兒發問可能不大,索性還是她來說罷,這會兒時辰不早了,夫人意思是要她今兒離了三房地界兒,可耽擱不得。
不願再看玉憐那副劫後余生的嘴臉,實在礙眼的很。劉嬤嬤踱步到玉憐正前方的靠背椅上坐定,伸手一擺,旁側立著的婆子忙遞上一面鏡子到玉憐跟前。玉憐面露疑惑,卻是不敢亂動。
劉嬤嬤面色冷然,淡淡說道︰
「姑娘來我們三房原是為著一份錦繡前程,夫人心善,欲要成全姑娘。無奈姑娘容貌與前程有礙,咱們便替姑娘稍稍做了修正,姑娘瞧瞧,可還滿意?」
玉憐心中一突,便覺不好,想也不想便抬頭一把搶過身側嬤嬤手中鏡子。
「啊——」眼楮剛對上鏡中容顏,便不由一聲尖叫,攥著鏡柄的手猛地縮緊,玉憐眼中抑制不住的驚恐傾瀉而出,嘴巴大張瞧著面前陌生臉龐,以手撫面,調高的音調已劈出了岔音,口中不住念叨︰「我的臉……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的臉,臉……」話音一收,倏然轉頭,紅著眼楮盯著劉嬤嬤,眼中怨毒不再遮掩,高聲吼道︰
「是你,是你們做的……你們換了我的臉。柳氏那惡婦果然惡毒至極。」
劉嬤嬤臉色一變,目光狠厲射向玉憐︰「住口!」
玉憐冷笑一聲,卻是不再顧及,自己最大的依仗沒了,觸手可及的榮華富貴也煙消雲散,思及儒雅如玉的三爺,玉憐心中滿是怨憤,胸口郁氣憋的她快要炸開,索性揭了柳氏偽善面皮,出口惡氣。
「哼!我就知道,這幾日柳氏待我的好,全是裝出來的。」玉憐無視劉嬤嬤殺人般的眼神兒,臉色扭曲著,只想著發泄心中怨懟︰「她是怕我得了三爺歡心,她被冷落一旁,才……」
「玉憐姑娘,還是省些口水吧!」劉嬤嬤揚聲打斷,收斂面上情緒,卻是沒興趣听她牢騷,只想著趕緊辦好正事兒,交差要緊。
「姑娘若是唯恐丟了前程,卻是不必。我適才已經說了,夫人許你一條青雲路,只看你願不願意了!」
抬眼瞥見玉憐臉上灰敗恨毒之色漸退,將信將疑的咬著嘴唇。眼中又升起絲絲期望,期期艾艾的盯著她,一眨不眨。
劉嬤嬤又點了她一句。
「俗話說的好,人往高處走。可這府里不光咱三爺一人。姑娘眼界放寬些,既是要抱大腿,何不挑最粗的那個。」
有些話點到即止,既然是個志向高大的,這點兒悟性總該有的。這事總歸得玉憐自個兒願意,劉嬤嬤便不再言語,只拿眼瞅玉憐反應。
話音剛落,玉憐便低垂眼簾,斂目沉思。劉嬤嬤話里意思,三爺不收她,卻也不用她重回原先苦日子,而且另有一份機緣等著她,著實讓她喜出望外。表姨母的意思她隱隱約約知道些,然而,但凡能教她穿著錦衣綢緞吃香的喝辣的,安享富貴,順道被表姨母利用一番又未嘗不可!
反正,不管怎樣,她都不願再回到當初身著布衣,連吃頓肉都心生歡喜的苦日子了!便是僅僅在腦中回想,便叫她厭惡的很!
想到這兒,玉憐便堅定了心思,被何人利用都不要緊,只要給她想過的日子就成。緩緩沉下氣息,凝神細細的思量劉嬤嬤話中之意。抱最粗的大腿?那就是比三爺身份還高?那肯定不是二爺、四爺,他們都是庶出,比不得三爺。
大爺嗎?不對,她和三爺都是嫡子,分不出高低上下……比三爺還厲害,能叫三爺听他的?
呃!玉憐瞪大眼楮抬頭直勾勾的盯著劉嬤嬤,似有些不敢置信。府里頭能叫三爺低頭的……不就是他老子嗎?
可那人不是……
腦中泛起那溫和婦人的影像,玉憐心跳突突的撞著胸膛,嘴巴張大不能言語。
劉嬤嬤意思是,是把她送到張老爺身邊,叫她跟表姨母——搶男人?
「劉嬤嬤,是,是……」
看著臉色驚惶猶豫的玉憐,劉嬤嬤輕輕一笑,滿意的點了點頭,笑著贊道︰
「玉憐姑娘真真是個聰慧伶俐的。」
看來她明白了,曉得自個兒前路,這便好辦多了。至于猶豫?嗤!劉嬤嬤不在意的撩起眼簾,有大心胸的人,區區一個表親又算的了什麼?更何況——還是個居心叵測,本對她有利用之心的表親。
孰輕孰重,很好選的,不是嗎?
此時玉憐心中全被矛盾填滿,心中的天平左□□斜,一邊是表姨母,另一邊則是滿目繁華,死死的咬著嘴唇,玉憐低垂的雙眸中漸漸沉黯下來。
表姨母待她很好,讓她頭一回吃上好吃的,穿上鮮亮的綢緞,不用日日忙碌。可是,這所有的一切掩蓋不了表姨母利用她的事實。
既然如此,那些便是她應得的不是嗎?把她打扮好了送來三房,結果怎麼不得由三房夫人柳氏說了算?柳氏就算打殺了她,表姨母也不見得會出手相救,就如現在這般,一切都得靠她自己。
更何況——
更何況,表姨母她是妾,只是個妾而已。張老爺有無侍妾?有多少個侍妾?輪不到表姨母管責。回想初次見到表姨母的情形,那樣的華貴耀眼,讓人不敢直視……可是,這樣的榮耀是張老爺給她的!
未出閣時,她也不過是區區一庶女,便是後來,仍舊只是個妾室而已。
玉憐眼神漸漸迷蒙,若是她跟了張老爺,是不是她也能變成那樣——
劉嬤嬤瞧著玉憐出神模樣,有些納悶她臉上得意來的蹊蹺。然卻驟然出聲,問道︰
「玉憐姑娘,你可想好了。若是你點頭應允,咱們便幫你出主意。」
驟聞耳邊聲響,玉憐渾身一僵,隨即緩緩放松,清瘦身姿隱隱透出決然的意味,低垂的腦袋慢慢抬起,杏眸眼瞳中的猶豫已被堅定代替。此時她仍癱坐地上,卻直起身子,清秀臉龐閃過一抹異彩,抿了抿唇,道︰
「我願意的,劉嬤嬤!只是……」
「這你不用擔心,既是說了幫你,咱們便送佛送到西。」劉嬤嬤了然笑道︰
「只你這身份不能再用,且要伺候老爺有些東西你得曉得。」玉憐微微忐忑,神情很是不安。劉嬤嬤略帶安撫的笑道︰「你放心,咱們都安排好了。你先出去一段時日,跟著幾個嬤嬤學些老爺的喜好,方便日後成事。待緩過這幾日,咱們便給你安排另一個身份,好教你到老爺書房伺候。」
見玉憐眼神仍余絲絲遲疑,似是不能安心。劉嬤嬤笑意收斂,將臉一板,下了最終決斷︰
「玉憐姑娘,你是個聰明的,旁的我就不多說了。只你既有了決斷,便將心思多用些在上頭,別辜負了咱們一片心意,更對不住你這大好年華不是?」
事已至此,玉憐便曉得自己已沒有退路。如今能做的,便是與表姨母一爭長短,待奪得一席之地,就算圓滿了。想清楚這些,玉憐閉了閉眼,肅著身子深深伏地。「奴婢明白了。如此,便勞煩夫人費心了。」
劉嬤嬤斂目瞧著低垂在地的墨色長發,臉上緩緩露出滿意的笑容,這般識趣,倒也不枉費夫人一番心意。
待半月之後,張大學士書房多了個容色清秀的侍墨丫頭,柔美俏麗、溫柔可人,深得張默歡喜。等王姨娘察覺不妥,意圖將隱患處置于微末時,那巧笑嫣然的小丫頭已是張老爺榻上嬌客。如此以後,二人自是一番火熱爭搶,你死我活暫且不提。
這廂張之清得吏部認命,即將于兗州任知府,不日上任。舉家出京,三房自是好一番熱鬧,便是沉穩如林松也隱隱透出興奮之色,可見對未來幾年生活之地多了幾許期待。
然而,有一個人卻悶悶不樂,看著周遭將物什登記造冊的丫頭,眼神耷拉著,整個人都顯得悶悶的,提不起精神來。這個人便是張煙。
其實,對于搬家她倒沒什麼意見。可是,走之前讓她逛逛京都,看看京都的街景,順便嘗一下那些很有名氣的特色小吃不成麼?她在這兒混了好幾年了,可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宅神都沒她宅好麼?
以前說她身子弱見不得風,不允她出門。雖然那時原主,她也認了。可她現在身體健康的不得了,卻又踫上遠距離搬家,等到三五年後回來,那些好吃的東西人家不賣了怎麼辦?換了人味道不正宗怎麼辦?唉!這叫她怎麼甘心?
好吧!實際上吃貨張才不關心街道長什麼樣兒,東南西北朝哪兒開。問題的重點在街上的小吃——吃的才是重點。
教她腦中里惦記個幾年,全憑想象滿足精神食蕾?呵呵!殺了她算了!煎熬呀!
想了又想,心動不如行動,張煙猛地從榻上坐起,也不管被嚇了一跳的桃子,邁著小短腿直愣愣的往書房沖去,管它三七二十一,拐了她老爹出門是正經。
一哭二鬧三上吊,呃!三是用不上的……女人的天賦技能,指定能教她老爹潰不成軍。
所以,嘿嘿,京都的美食們,你們等著我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