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是誰?
還能是誰?
老和尚唄!
張煙撫著胸口,覺得心頭悶漲,呼吸不順。
瞧瞧,她說什麼來著?跟老和尚認識的肯定不是好貨。這不?頭一回見面,沒說幾句話,她就被人觀賞了一把!
這種感覺真是,真是——手邊要是有個大榔頭,她一定毫不遲疑的砸掉對面那人可惡至極的笑臉的感覺。
可是,眼前這人是大哥想要拜師的對象,得罪不得。
因此,自認惹不起的張煙深深的吸了口氣,再吸口氣,總算是把邪火硬生生的壓下去了,然後,很憋屈的自己慢慢消化去了。
秦夫子見對面的小姑娘瞪圓了一雙大大的鳳眼,清澈明亮的黑珍珠般的眼眸直直的盯著他,眼楮因被怒氣氳氤亮如星辰,顯是對他說的話很是不滿,卻又不敢有所顧忌不敢反駁,只能自個兒臉蛋憋的通紅,蔫蔫兒的耷拉著腦袋生悶氣。
見此情形,秦夫子唇角的笑意不由再次擴大,看著張煙的目光不自覺的露出溫和柔軟來,之後看到小姑娘眼楮里水汪汪的,便不敢再逗她,只側身將早就擱在一旁的檀木盒子提起放在案幾上,往張煙那邊推了推,聲音清淡隱隱帶著笑意,說道︰
「這是那人叫我帶給你的,打開看看吧!」
「嗯?」張煙先是疑惑的看了秦夫子一眼,然後低頭瞧去,只見檀木上雕刻的蓮花徐徐如生,看起來非常漂亮。然心里別扭的張煙暗暗撇嘴月復誹︰和尚家家的,用什麼蓮花作甚,真是太騷包了有木有!
低頭看了一會兒,在對方灼灼目光的盯視下,張煙不情不願的打開盒子,定楮一看,張煙的眼楮猛的睜到最大,愣愣的看著盒中的東西,一眨不眨,隨即不過瞬間,張煙便收回視線,一副如無其事的樣子,可是這一切沒能瞞過一直緊緊盯著張煙的秦夫子的眼楮。
說實話,盒子中裝的東西,他是見過的。雖知道它的來歷,可這東西著實古怪,他自認見多識廣,卻也解開不得。然而,瞅著這女孩兒的臉色,明明是認識的。這卻是奇了怪了。
秦夫子嘖嘖稱奇,怪不得那老家伙說什麼也得讓他捎帶過來,原來因由在這兒啊!
思及此,秦夫子眼楮一閃,面色淡淡,仿若不在意的問道︰
「怎麼不打開?東西就在里頭。虛音說是對你極有用處的東西。」
「呵呵!」有用處你不直接給我?故弄玄虛的耍我作甚?哼!不安好心。
到底對秦夫子口中有用的東西生出興趣,張煙笑盈盈的,小心試探道︰
「您知道,里頭是什麼東西?」趕緊給我透個底先。
雖然老和尚人品不怎麼樣,但拿出手的東西差不到哪兒去。
「是墨樓出入的令牌,有了它你可以隨意翻閱樓中所有書冊,便是外帶也沒問題的。」張煙的眼楮倏然一亮,眼底溢滿光華。看著盒子似乎在想著什麼,見狀秦夫子臉上飛快閃過一絲戲謔,抬手向下一指,兜頭給張煙潑了一盤涼水,悠悠然道︰
「只是你得打開這機關才行,要是強行撬開,里頭的東西可就毀了。」
話音剛落,張煙臉上便是一僵,剛順的那口氣又有堵回來的傾向。這人眼楮賊尖,他怎麼知道自己想把這東西砸開了事。原想著簡單粗暴不要緊,把令牌要到手就成……哼!就說老和尚賊奸賊奸的!
目光糾結的又轉回案幾上,瞧著檀香木盒中的圓形小盒子,上頭幾個拇指大小的木牌可以來回移動,木牌形狀不陌生,有些像是前世玩的拼圖。不過這些個都是拼音字母,適才張煙大眼一掃,便明了大概,知道是個什麼意思。也隱約猜到出處幾何。
可是……可是這玩意兒明顯是個燙手山芋好不?老和尚把這個東西送來明顯是試探,他口中的那位故人也不言而喻。
但是,她可從沒想過要像那位老鄉姐姐一樣,創造幾許壯舉。想當年,她的數理化弱爆了,她是文科生來著,只喜歡看些小說雜記,嗚嗚——她真的不行的,她做不來了啦!
況且,皇帝不是選了那位平陽郡主做朝華公主的接班人麼!老和尚你節外生枝作甚。
你這樣自作主張,皇上知道嗎?
腦中思緒一個個翻滾兒,張煙狠心撇過頭,想著自己還是不要了,這等便宜可不好佔哪!
可是——張煙又忍不住轉過頭來,眼巴巴的瞧著小盒子,一臉的渴望。
墨樓的書唉!
大夏藏書最多的書樓,皇家書苑都比不過哦!
可想而知,墨樓有多讓人眼饞?
大哥他們期望拜得名師,也是為了能夠爭取更多進入墨樓的權限,要知道,尋常的學子只允許在一樓閱讀,想要往上得得到夫子允諾推薦,入了名師名下才有可能。
這也是兗華學院的傳統之一。為著激勵學子奮發上進。
如今她不願考入學院,卻有這樣的良機送到眼前,對她有多少益處且不論,但兩個兄長總是能受益不少……這樣的機遇,要放棄卻是太難。
想了想,張煙抬頭看向秦夫子,笑眯眯的問道︰
「夫子,這令牌只是出入墨樓的憑證?沒有其他用途了是吧?」
張煙一臉「你快說是」的表情,巴巴的望過來。秦夫子心中好笑,卻也覺得這丫頭機敏謹慎,很是欣賞。這時,他眼楮微微眯起,教人看不清眼中神色,唇角微勾,不答反問︰
「怎麼?你還想它有別的用處?」見小姑娘聞言大大松了口氣的模樣,便不懷好意的慢吞吞道︰
「倒還真有些旁的意思。」
張煙猛然屏住呼吸,你看,你看,我就知道……
只听秦夫子繼續道︰「——憑著此物可在大夏所有格物坊享得七折優待。」
之後,在張煙愣神的目光中,笑著感慨︰「如此,倒是能省下不少銀錢啊!」
秦夫子的話總算說完了。張煙的心情就跟坐過山車似的,忽上忽下,緊張的不行。現在總算緩緩放下心來。
還好,還好!張煙有自知自明,她做不來朝華公主那般英偉事跡,至多耍些小聰明搞點兒玩意兒讓自家吃的好些、穿的漂亮些、日子過得更米蟲更自在些。
說到這兒,張煙滿懷感激。感謝老鄉姐姐只在乎國事利器一途發光發熱,對吃穿住用反而關注的少。如此,才給張煙無數發現美好的可能。
哦嗚!——真是太感激了!
好吧!說歪樓了!重新轉回來,解決當下事。
沒了顧慮,張煙一下子輕松起來,當下眉眼彎彎的伸手向盒子,只剛到半空便頓住了,隨即把手縮回來,還是帶著幾分不安求證道︰
「再沒別的了,是吧,秦夫子?」不能怪她小心過頭,上回那老和尚坑她一回,這回要是照樣來一次,她要瘋的!
「沒了,確實沒有。」秦夫子強抑住涌到喉嚨間的大笑,緩緩搖了搖頭,給張煙吃顆定心丸。
這回,張煙腦子里繃緊的那根弦徹底放松了。只見她對著秦夫子粲然一笑,繃直的身子微微放松下來,沒有遲疑的伸手撥弄著小盒子,眉目舒展,指尖靈巧,顯是心中有所成算。
她倒不怕秦夫子言而無信,文人重風骨。學者大儒最重品德修養,于「誠」一字看得極重,驕傲如秦夫子這般大家,若是不願,閉口不言便是。定然不屑欺瞞——尤其面對幼童小兒。
秦夫子一手隨意的把玩著青瓷茶杯,一邊牢牢的盯著張煙的動作,視線在小姑娘和盒子之間流連,眼中意味不明,唇畔笑意冉冉。
也不知那老家伙干了什麼壞事,叫這小姑娘吃過什麼虧,以至于對他這般防備。不過……秦夫子修長手指在案幾上緩緩敲擊,心中有多了悟。
他想他明白虛音讓他對這小姑娘多加照看的原因了。怨不得他對外頭那幾個蹦得厲害的視而不見,京都的平陽郡主,兗州的蕭亞蘭,即使皇帝明著推平陽上位,他都睜只眼閉只眼,不置一詞,毫無急色。
卻原來,已然成竹在胸。早就將寶貝保護掩藏起來,那聲名鵲起的倆人竟成了煙霧,作混淆視線之用。這——還真是用心良苦。
秦夫子搖頭笑的無聲,之後笑容微頓,眼楮盯著擱置一旁的檀木盒蓋,怔怔出神。
他那老友幾十年如一日偏安一隅,隱于世外,為的不就是這麼一天。然後,秦夫子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唇邊笑意漸深。那人的話,和尚倒是記得牢靠,也遵行的徹底,如今護著正主嚴實的跟什麼似的……也是,那人她已為大夏做的夠多了,可結果功成名就後不還是被背棄了嗎?她連自己應得的都沒拿到,即便後來高祖想要補償,然不能孕育子嗣卻是她永久的傷痛!這又如何補償得了?
如今……秦夫子將目光移向垂眸凝神的張煙,眼中帶著懷念,細細的打量著。如今,他們遇到了她口中的淵源匪淺的後人,一個嬌憨柔女敕的小姑娘,細細弱弱的,精致的過分,仿佛一陣風便能把她吹走,仿若名貴奢華的鮫人淚珠,需要人盡心呵護。
這樣的小人兒,又怎忍心讓她重又經歷那人曾受的苦楚。若是如此,那人若是底下有知,也會心疼不舍的吧!
想到這兒,秦夫子撐起眼簾,眼中濃濃的溢滿柔軟,溫和的注視著張煙,心底長長的嘆息一聲。心道︰就這樣罷!如她所願,便讓這小姑娘一直無憂無慮過平凡的生活。他們只在一旁看著她,別叫她受欺負就好;也看著她,將那人從沒享受過的寧靜歡喜的生活過下去——連著那人的一起。
思緒漸漸沉寂,秦夫子的眼神漸漸恍惚,目中沒有焦距,好似透過眼前的小姑娘看到當年紅衣烈烈的身影,策馬持弓的英姿……
「哎——,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