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煙靦腆一笑,羞澀的垂眸,輕輕說道︰「表姐過獎了。」那樣子真是怎麼看怎麼乖巧!怎麼看怎麼無害!
然後,果斷開始裝啞巴圍觀,不論莫雅珂怎的巧舌如簧,她一律羞澀微笑,死活不接半句話茬。
哎呦!笑的熱情便是親近麼?當她三歲孩童好哄麼?
旁的且不論,只這位莫家表姐乍一踫觸她爪子,冷不丁的,渾身汗毛就是一豎,那股子惡寒的感覺,嘖嘖……唉,誰讓她直覺不要太好哦?想當做不知道都不行!
就那麼一瞬間,張煙便知曉,這位莫家表姐對她根本不若表面上那般親厚,全然做戲爾。這會兒一個勁兒拿好詞兒夸她,指不定心里頭正反著來,扎她小人呢!
其實,自打看見這位表姐,張煙便在記憶里搜尋一通,最後想起的只是一雙大大的白眼。大姑對三房從來不親近,而大人的言行無疑給孩子造成影響,莫雅珂對三房幾個孩子向來也沒什麼好眼色,偶爾踫見,冷眼那是必須的。
可是,他們一家都離開七八年了,不過幼時些許口角,還是單方面的,至于到現在還記仇麼?這麼一大團的惡意,難道她什麼時候得罪了莫雅珂而不自知?
腦中飛快的轉動著,張煙不經意的抬眸,視線從莫雅珂臉上一掃而過,正巧看到她眼底飛快劃過的一絲嫉恨,眼珠子轉了兩圈,心中一動,哦——
張煙故作無奈的咂吧咂吧小嘴兒,長得好看不是她的錯,美人兒遭人妒啊!正孤芳自賞美滋滋的張煙忽的被人扯了一把,驀然抬頭望去,卻見二哥*柏正走在她身側,見她抬頭,往她身邊兒湊了湊,不著痕跡的動了動嘴唇,小聲道︰
「都走了,妹妹,別發呆了。」
聞言張煙不禁一愣,抬頭一看,果然見一行人正緩步進入門內,身子比腦袋反應的快,幾乎是*柏說話的瞬間,張煙已經抬步跟了上去,飛快的側眼對*柏眨了眨眼楮,然後垂首乖乖的跟在柳氏身後,往後院走去。
*柏自是瞧見張煙的動作,同一直看著他們的大哥*松相視一笑,俱都無奈又寵溺,隨即快步跟了上去,脊背挺直的立在後方。
剛才莫雅珂同張煙之間的小動作,他們看得很清楚,莫家的打算他們也清楚,只是男女有別,到底不好插手。那莫雅珂明擺著想要誘哄張煙的架勢,以為張煙是個不解世事的小女孩兒,單純好騙。哼,也不知是從哪里得來的消息,真是可笑之極。
小妹看著一副靦腆羞澀的小模樣兒,可他們瞧得清楚,自打一句話應付過去,小妹便開始神游天外了,那莫雅珂一番口舌,怕是白費了。也是他們慣常親近之人,才能從小妹神色之間窺出絲絲端倪,也是這幾年小妹練出的本事,每當被柳氏一頓嘮叨,小妹看似拱手乖巧听訓,實則神思不屬,悠悠然騰雲去了。而在旁人看來,卻是那人乖巧恭順,靦腆非常,听話的緊,亦好糊弄的緊。
然則,呵呵,誰當真誰才真是個傻的!
一行人浩浩蕩蕩行至正廳,熱熱鬧鬧的用了飯,然後二房、四房退了出去,大夫人梁氏借口叫小的們下去歇息,又是打發了一眾人等。這番下來,屋子里便只余下大房夫妻,三房夫妻,同大姑女乃女乃。
丫頭們悄無聲息的送上熱茶,梁氏對貼身嬤嬤使了個眼色,隨即那嬤嬤連同伺候的丫頭們俱都默默的退了出去,柳氏見狀,眉峰一跳,隨手一揮,碧溪會意,帶著一眾丫頭福身行禮,然後靜靜退出門外。
霎時間,屋子里一片寂靜,張之清並柳氏俱都默默品茶,垂眸不語,這麼個陣勢,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為的哪般?她樂意開口才怪呢!
眼見三房倆人裝傻,張悠枝卻是不耐煩了,她心不在焉的抿了口茶,頻頻給坐在上首的張家老大使眼色,眼中催促之意再是明顯不過。梁氏端坐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只安靜品茶,狀似對張家大姑姐的急切恍然不見,卻是沒有開口的打算。
這件事兒她從頭瞧到尾,自家事自家明了,且不說三房如何,若是換成她,卻是萬般不樂意的。女子德容言功,品行最是要緊,況且大姑姐家的幼女性子怎樣,旁人不知曉,她們卻是心下透亮,她想著,以柳氏的能耐,怕也心里跟明鏡似的,這樣的災星進門便是禍害,哪個傻了才松口呢?
思及此,眼角余光瞄了眼張家大爺,梁氏暗暗嘆了口氣。她這夫君于外頭公務倒還清醒,只不知怎的,一遇到姓王的並自個兒同胞長姐,腦子便總會犯迷糊,干出些不那麼妥當的事兒來,在她看來,嫡出兄弟親近才是正理,剛進門時也委婉勸過機會,然她這夫君卻鑽了牛角尖兒,對她所言置之不理,听得煩了,還給她使臉子,踫了幾次壁,她也就灰心了,索性再不提及。
反正,該得罪的不該得罪的都已經得罪光了,就是上門賠罪講和,說不得人家還不稀罕呢!她又何必枉做小人。
如此,這些年來,她只得眼睜睜的看著夫君親近王姨娘,讓那女人借著夫君親娘庶妹的身份行挑撥之事,眼見夫君偏向庶出兄弟,與三弟漸行漸遠,疏遠至極。
想到王姨娘,梁氏不由抿了抿嘴角,壓下涌上來的一陣笑意。這幾年公公也不知怎的,竟是開了心竅,回心轉意粘起婆婆來了,雖然婆母已是毫不在意,但看著王姨娘神傷焦急,她心里卻是暗暗爽快,該!
做了這麼多年張家長媳,她看的真真兒的,後宅看似是王姨娘的天下,實則不過一個被婆母圈養的寵物罷了,每每看著她伸長爪子鬧騰,丑態百出,覺得煩了便給一鞭子,然後便消停安靜一陣子,然後那陣疼下去,便又開始新的一輪,周而復始,那就是給婆母添樂子的。
多年下來,她再蹦,于三房,也只是攛掇著公公嘴上佔些便宜,再不濟便是那兩個妯娌從柳氏那兒佔些個不疼不癢的小便宜,真正傷筋動骨,卻是從未有過。然盡管如此,她在一旁暗自盤算著,便是他們對三房有一分不好,也不敵沈夫人手段百變,粗粗計下,總的來說卻是至少加了兩分給還了回去,那一干人等終究是奈何不得。
單是憑著這一點兒,她心中卻是對沈夫人敬服的很,只是礙于夫君,卻是只能淡然尊之,再多,卻是不能夠了……
梁氏這廂尚可以默默神游天外,思緒紛飛。但張家大爺卻是不能這般輕松了,一杯茶尚未見底,張悠枝一雙厲眼瞪得他頭皮發麻,終于,在張悠枝一聲重重輕咳暗示之下,張家大爺張之廉只得認命的擱下茶盞,手握成拳擋在唇邊兒輕咳一聲,按下自個兒尷尬,隨即露出一抹親和笑意,看著張之清,溫聲說道︰
「三弟,我知道你們一路勞累,定是沒甚精神。咱們是親兄弟,我就不跟你客套了。今兒卻是有件事兒想同你說說?」
柳氏听得想要發笑,連忙用手帕作勢擦拭嘴角,實則掩住微勾的唇角。這話從他口中說出,著實可笑的很,最是讓她驚訝的是,他竟是有臉說‘親兄弟’這詞兒,她一直以為這位大爺的親兄弟只有老二和老四呢,沒成想,還帶著她夫君,可真是叫人受寵若驚。
張之清卻是眉目淡然,自進門起嘴角便持著一縷弧度不變的微笑,此時听得此言,他眼楮都不帶眨的,只淡淡開口︰
「大哥,直說便是。」其實,他更想干的就是回自己家,美美的睡上一覺,他們此番目的,他卻是連撇嘴都不屑了,什麼多余的感情簡直就是浪費。
張之廉眼角瞥了大姐一眼,隨即視線移到張之清身上,委婉笑道︰
「就是,跟你們提過的那事兒。」
見張之清依舊沒甚反應,雖心中隱約覺得不甚妥當,但一咬牙,張之廉深吸口氣,說道︰「原是給你們去過書信的,許是你們忘了。」這話他說的違心的很,可是,一想到後頭大姐的鞭策,他只得繼續道︰
「林柏年紀也不小了,該是說親時候了,正好大姐家的雅珂芳齡正好,同林柏極是般配,如此,咱們一家人親上加親,豈不更好?」
他一個大男人,過問本該後宅婦人著管的事物已是尷尬非常,還是對著平日不甚親近的三弟,心中別扭可想而知。
話音剛落,張悠枝便挺直脊背,端然而笑,等著張之清同柳氏點頭應是。在她看來,將千疼萬寵的幼女嫁給娘家異母弟弟的兒子,已是受了委屈,至于三房不答應,她卻是從沒想過的,老大都開口了,長兄如父,他們好意思張口說不嗎?
然而,事實卻是出乎意料。
張之清不過淡然一笑,眉頭微挑,卻是輕輕撇著杯中浮沫,口中緩緩說道︰「大哥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林柏婚事已是定下了,這加親之事恐是不成。」
說完還遺憾的搖了搖頭。
張悠枝卻是听到一半,臉色都變了。待听到婚事定下,她心中怒火躥升,憤然不已,再隱忍不住的拍桌而起,指著張之清,尖聲叫道︰
「什麼親事定了,借口罷了。原是給你們去過書信,你們卻裝聾作啞沒個反應,如今回來了,竟是拿一個定親來糊弄我,想的到美,你們當的可是好舅舅、舅母,如此這番,可是瞧我不起,有意給珂兒難堪?」
什麼定親,在張悠枝看來,不過是不願結親的幌子罷了。明擺著嫌棄珂兒罷了。看著三房倆人回避姿態,再想起說親之時,許多人家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張悠枝心中怒氣猛漲,就憑柳氏他們還敢看不上珂兒,憑什麼?
瞧著大姑姐臉色漲紅,一副恨不得過來咬她們一口的架勢,柳氏真是厭煩極了,時至今日,他們已是分家多年,三房如何卻是與他們關系不大,這等窩囊氣柳氏卻也不打算再忍,索性連帶著先前受的氣兒一股腦還回去,柳氏同張之清使了個眼色,便笑著直言︰
「我家兒子的婚事,騙大姐做什麼。林柏確實已是定親,女方不是旁人,正是我娘家大哥的嫡女……」
听柳氏言之鑿鑿,又聞得竟是定的她娘家女兒,張悠枝快要氣瘋了,這是明白打她的臉呢!氣急攻心激的她口不擇言的打斷柳氏,喝道︰
「倒真是我張家的好媳婦,只一心向著娘家,也不知要你何用?」
這話卻是過分了。張之廉一听便覺不好,想要張口打個圓場。那邊兒張之清反應極快,只冷哼一聲,沉了臉色,道︰
「我媳婦好不好的,卻是輪不到你一個外嫁女說三道四,管的也忒寬!」他瞅著張悠枝撫著胸口,臉色憋得醬紫,毫不動搖的冷笑道︰
「有那空閑,先管好自己閨女吧!傳出那樣的名聲,卻硬是要往我家里塞,怎麼,你是瞧著我好欺負,是吧?」他家又不是收破爛的,那麼個動不動就敢給人毀個容的佷女,那是他兒子不是仇人,瘋了才要說給林柏呢?
最重要的是,當著他面,就敢欺負他媳婦,哼哼,當他是個死的呀?
張之清早就心存不滿,如今說起話來,更是不留情面,索性直接揭了那層遮羞布……你閨女做的事兒誰不知道呀?禍害誰呢這是?
這話撂的太狠,張悠枝有些承受不了,她心口一滯,眼前發黑,只得扶著椅子扶手緩了口氣。
上頭坐著的張之廉夫婦倆臉色也不怎麼好看,心照不宣的事兒被人說破,尤其還是他開的口,這般臉上卻是有些過不去了,然轉頭一看氣得臉色煞白的大姐,張之廉心中一怒,不由沉聲道︰
「三弟,慎言。哪有你這般說自己大姐的,還有珂兒她……」
柳氏才不管張家大爺冷臉冷聲,做了虧心事,還敢訓她夫君,真是好狗膽。只見她冷笑一聲,滿眼諷刺的望過去,譏諷的打斷道︰
「風涼話誰都會說,大哥若是看著大姐家的珂兒好,便叫自己兒子娶回去便是,作甚拿我家林柏頂缸。」
張子廉聞言一愣,想到那佷女的性子,嘴唇動了動,然察覺到身旁視線,回眸一看,瞥見梁氏饒有深意的眼神兒,卻是口中吶吶,再說不出什麼話來。
梁氏在一旁看著,見夫君終是止了話音,她微微松了口氣,衣袖下攥緊的拳頭緩緩松開,要這麼個兒媳婦,還不如殺了她呢?
瞧著張子廉慫了,張之清眼楮微眯,唇角勾起一抹得意弧度,毫不猶豫的落井下石的嘆道︰
「唉,看起來大哥也是不願的,如此,何必為難我呢?」
張悠枝本就被三房氣得心口直疼,再瞧得大房作態,卻是恨的眼楮都紅了,她如花似玉的閨女被人擺到台面上欺負,卻是欺人太甚。
深吸口氣,剛想發作一番,張之清一番話便傳入耳中,張悠枝立時被噎的心中一堵,胸口那股子惡氣憋的實在難受,上不來下不去,嗓子也好似被掐著一般,張悠枝幾度張口,卻是發不了聲,心中急恨的慌,憤憤之下,她隨手抓起案幾上茶盞狠狠向著張之清擲去。
張之清身形一動,堪堪閃過茶杯,借著這番鬧騰,張之清動作利索的起身,順便抓著柳氏快步匆匆的往門外走去,一邊兒揚聲道︰
「倒不知大姐這般恨我,竟是剛一入京,便想要我的命呢!我可不敢在這兒呆了,往後我躲著大姐便是,大姐且饒了我這一遭吧!」
說罷,他脖子一仰,對著外頭喊道︰「碧溪,去叫了少爺小姐來,快著點兒,咱們回家去罷,可不敢在這兒惹的她大姑生氣了……」
張悠枝被張之清顛倒黑白的無恥話語驚呆了,指著那倆人背景,手抖的跟篩糠似的,忽的,眼楮一翻,身子一歪,氣暈過去了。
「唉——三弟,三弟留步,有話好好說……三弟,三……大姐,大姐你怎麼了?來人,快叫大夫去……」
眼瞅著全武行都演上了,張之廉怔了怔,反應過來後,連忙起身,趕著去追張之清。他到現在還有些暈乎,明明是說親來著,怎麼就打上了,然不管如何,大姐先動的手,總是理虧,得先把人勸下來再說。
可是,有個坑弟的大姐是一件非常悲催的倒霉事兒,張子廉剛走沒兩步,便听得身後傳來一聲悶響,下意識回頭一瞧,立時一驚,再顧不得三弟不三弟的了,趕忙熱鬧的招呼著梁氏看著大姐,心頭擔憂不已。
柳氏跟著張之清,一路腳步飛快,另一手拿帕子捂著臉,微微垂首,卻是擋著滿臉笑意,知道她家夫君這是給兒子出氣,順帶連著以前被大姐欺負的數不清的小黑賬一塊要回來,嘴角弧度怎的也扯不下來。
話說,其實以前她也多次受過這位大姐的訓斥教導,心中‘感激’得緊,然到底顧忌著夫君,沒得撕破臉皮,叫他為難。
可如今能夠回報一二,她,她……真是好生暢快呢!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