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趙逸鎖進牢籠中後,那兩人須臾也不停留,腳步一頓之後便飄然離去。
趙逸躺在牢籠中冰涼的地面上,雙眼快速轉動,將周遭一切盡收眼底。
這牢籠有兩丈的空間,只關押了趙逸一個人,頂上是厚重的金屬板,四周則是一圈手臂粗細的鐵柵欄,柵欄之間縫隙狹小不足伸出一根手指。透過這些縫隙,趙逸隱隱可以看到有許多人影在外間晃動。
「好囂張的新丁,竟然能分到一間單獨的圈籠!老子在一獄二十多年,都還沒這資格!」
「道宮的人糊涂啦?一獄幾萬人丁都瞅著這空下來的圈籠,怎麼他們就分給一個ru臭未干的小子!」
趙逸身在牢籠中,听到外間那些或嫉恨不滿或艷羨無比的議論聲,心中禁不住滋生出異樣感覺。听這些人的語氣,仿佛自己此時並非身陷囹圄,而是享受著神仙福地的待遇。
雖然沒人跟自己講解這九幽煉獄到底是個什麼鬼地方,一路見聞思忖起來,趙逸也漸漸有了一些體悟。暗無天ri的環境,怯弱的嗜血民眾,以及卑微敏感的自尊,無不彰顯此處乃是一個與外間截然不同的世界,一個注定了殘酷涼薄的煉獄!
連番受傷以及心境的大起大落,令趙逸元氣大傷。他不知接下來還要面對什麼,只能抓住這個難得閑暇的時刻,盡量多掌握一些應變的能力。
他不死心,再次運轉小五行聚靈決,卻終究只是徒勞無功,沒有感應到半點靈氣的存在。無可奈何下,只能暫且取用一滴露靈,修補身體的創傷和虧損的元氣。
露靈依舊神妙非常,從意識中滾落出來後,很快便滲入血肉之中,填補血氣流失的空白。遍布全身的創傷快速消褪著,周身的痛楚也越來越微弱,隨之而來的則是愜意的清涼舒泰。趙逸可以感受到身體每一寸肌肉都在顫振吞吐,如渴慕甘霖的苗芽一般汲取著露靈中所蘊含的澎湃元氣。
經受這一遭折磨,他的身體近乎被榨干,而今在露靈的滋潤下,逐分逐寸被填補起來。雖然代價很慘重,但這體驗卻著實玄奇,令趙逸不自覺沉湎其中,認真感受每一分微小的變化,細致入微地熟悉了一遍自己的身體。閉上眼,整個身體小到一分肌理、一寸筋膜,大到整個肉身的脈絡,都極為具體在腦海中顯現出來。
一滴露靈很快被汲取干淨,而趙逸的傷勢也好了七七八八,只有肩胛和貫穿肋骨的傷勢仍未痊愈,稍微一動便疼痛難忍。不過,趙逸也不打算再取用露靈,在這陌生的環境中,他不敢浪費。
察覺到傷勢的好轉,趙逸也益發感受到新芽的神妙。閱歷所限,他對所謂天材地寶的認知和想象極為匱乏,但也明白這新芽絕對是一件足以驚天動地的寶物!對新芽的價值認識益發深刻,趙逸也就越好奇它的來歷。究竟是什麼人肯將如此重寶拱手送給自己?
他甚至將自己記事開始所有記得的事情都在腦海中過濾數遍,但因為線索太少,這番思索終究是徒勞。
一聲巨響打斷了趙逸的思索,伴隨著響聲,大地都微微顫抖。趙逸透過柵欄縫隙向外望去,只見一名上身不著寸縷,肌肉虯結夸張的壯漢正近乎瘋狂捶打著地面,口中發出低沉的咆哮聲。他的兩個拳頭好似兩柄鐵錘,砸落在地面上便砸出一個尺余深的坑洞,震得砂石都簌簌顫抖。
「是誰?誰進了這個圈籠?老子只不過離開兩天,哪個不開眼的佔了我一早訂下的地方!」
听到壯漢雷鳴般的咆哮聲,趙逸才明白他發狂的原因,他透過柵欄四周的空隙環顧場中,發現左近統共只有約莫七八個這種鐵圈籠,而活動在附近的囚犯卻有超過數百人。似乎這所謂的圈籠在此地應該算是極為難得身份的象征。
有了這個認識後,趙逸嘴角泛起一絲苦笑。雖然他仍然沒有弄清楚九幽煉獄是個什麼地方,卻已經因為這圈籠結下了不少的仇家。他雖然也自負神力,但與那一拳砸出一個深坑的大漢相比,卻還遠遠不及。
壯漢咆哮了許久,原本聚集在圈籠附近的囚犯們紛紛退避三舍,不敢招惹。過了一會兒之後,壯漢才晃動著魁梧身形,走到圈籠前,一腳踢在圈籠上。 當一聲巨響,手臂粗的鐵柵欄都嗡嗡作響。
「里面是什麼人?快點滾出來!滾出來與老子較量一番,讓我瞧瞧你有什麼資格佔據圈籠!」
對于壯漢的咆哮,趙逸置若罔聞,盤坐在圈籠當中一言不發。圈籠被封鎖著,沒人能進來,他自然也出不去。
壯漢的咆哮持續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突然戛然而止,幾聲悶響後便連呼吸聲都若不可聞。趙逸抬頭望去,看到一名灰衫道人手中拿著一根似乎黃銅鑄成的棍子抽打著壯漢,每一棍落下那壯漢魁梧的身軀便如篩糠一般顫抖,半點反抗之力都無,再無先前半分囂張氣焰。
直到壯漢全身抽搐,嘴角里不斷涌出白沫,灰衫道人才意猶未盡的收了手,腳踏著壯漢的頭顱譏笑道︰「不知死活的魔子,到了這里還敢在我面前癲狂放肆,當真生了一身欠修理的賤骨頭!」
雖然壯漢對自己態度並不友好,可是趙逸看到此幕,仍然生出感同身受的悲涼。
教訓過壯漢之後,灰衫道人踱步走向柵欄,從腰間一個布囊里掏出一塊血跡斑斑的生肉從柵欄暗格丟了進去。趙逸下意識縮了縮身體,拉開與這道人的距離。
灰衫道人透過柵欄看到趙逸已經能夠席地而坐,禁不住感慨道︰「不愧是獄主大人親自出手擒來的魔崽子,狗命頑強,受了那麼重的傷還能這麼快好轉!」
趙逸對道人言語鄙夷充耳不聞,只是澀聲道︰「這里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暗無天ri的九幽煉獄,正適合折磨你們這群不配見天ri的魔種!」道人獰笑一聲後說道︰「這里關押的都是和你一樣的魔種,一群茹毛飲血的畜生!」
趙逸听到這話,呼吸都禁不住微微一滯。因為道宮不遺余力的渲染宣傳,魔裔在所有玄荒人心目中是比禽-獸還要不如的物種。一想到自己身處這魔巢中,哪怕自己或許都是他們其中一員,趙逸也禁不住心生毛骨悚然。
灰衫道人又說道︰「往後一個月,你會無償得到血食供應,可以安心養傷。這是因為獄主大人,你才能得到的特權。一個月後,就要和他們一樣自己去覓食,或者做你那些同伴的口糧。當然你也可以龜縮在圈籠里不出來,那些魔種不敢進來打擾你,你大可以留在里面,最後活生生餓死!」
說罷,那道人便飄然遠去。
因為道人一番話,趙逸再次陷入沉思中。如玄荒所有人一樣,他對魔裔充滿了畏懼和厭惡,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竟然會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少年心xing雖然堅韌,可是仍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他扒著柵欄縫隙,想要仔細觀察尋找這些人與自己的不同之處,證明自己並非他們的一員。突然一張血盆大口出現在他視野中,趙逸悚然一驚,忙不迭向後撤去。
「小女圭女圭,不要怕!我沒有惡意的。你過來,咱們打個商量。方才那道人說的話我都听見了,原來這一個月你都有血肉供應。你把你的口糧分我一半,過了一個月後出了圈籠有我照顧你,活得也能滋潤一些。」
這個人的聲音刺耳,好像兩個鐵片踫撞摩擦一般,他繼續說道︰「先前你也看見那屈二發狂了,他可了不得,拳頭掄起來上千斤的力道,在鐵欄里都是數一數二的狠角s 。你若沒有人照應,這幅小身板肯定禁不住他老拳捶打!」
趙逸有露靈補充元氣,雖然許久沒有進食,也不會感到饑餓。況且,他看到那血肉模糊的生肉塊,便半點食yu也欠奉。然而那人一雙眼珠子緊緊盯著肉塊,卻是垂涎三尺的貪婪模樣,仿佛這肉塊是世間最美味的佳肴。
趙逸雖然不會相信這人的鬼話,但卻大可用這肉塊做籌碼作一番自己所需要的交易。他強忍住對魔裔的恐懼和厭惡,捧起肉塊在那人眼前晃了晃,听到那人喉結滾動吞咽唾液的聲音,然後才說道︰「我不用你來保護照應,只要你回答我幾個問題,就分一些給你。」
交易很順利的完成,那人回答了趙逸所有的問題,同時也得到趙逸分給他的肉塊,忙不迭塞入口中大嚼起來。
趙逸則坐在圈籠里,陷入了沉思中。
原來這里當真是關押魔裔的牢籠,除了那些道宮的道士以外,所有人都是魔裔余孽。這里完全封閉,根本沒有逃出去的路徑。成千上萬的魔裔被從玄荒各地逮捕然後送來此地,一生再無重見天ri的機會。想要離開只有兩個途徑,一是死亡,二是通過這些獄卒的考驗,被轉到上層的二獄,不過這卻要比死難得多。依照那人所說,他在這一獄生活了將近二十年,只有寥寥一二人通過考核上升到了二獄!
雖然渺茫,但總還是一個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