柵欄中實力與章穆不相伯仲的人,為數不少。他們各自已經達到了身體的極限,想要再有所提升,殊為艱難。因此他們也都面對著共同的一個難題,雖然能夠勝過許多山野外圍的弱小凶獸,但是對突發的危險完全沒有應對之力。這樣一來,他們縱使進山狩獵一次,也都謹慎萬分,沒有十全的把握,絕對不敢以身犯險。
章穆最近的變化,這些人都看在眼中。有了趙逸的照應,這章穆沒有後顧之憂,可以大肆在山野外圍與凶獸廝殺。如今又得到合用的武器和皮甲,實力登時便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遠遠將他們這些人甩在了身後。
可以說,這些人是親眼看著章穆結交趙逸,親眼看著章穆發跡將他們甩在身後。而原來,這個機會同樣擺在了他們面前,只是他們當時並不以為少年有改變人命運的力量,錯失了這個機會!
哪怕這兩個人現在還背負著與申龍那一年之約的壓力,或許好景不長,但最起碼現在的處境羨煞旁人!一獄里食物匱乏,哪怕是這些柵欄中的高手也難豁免,他們當中絕大多數一生最大夙願便是有足夠的肉食,能夠痛痛快快吃一餐飽飯!而現在,章穆做到了!
對于眾人過于熱情的追捧,趙逸一如既往冷漠以對。他心中甚至覺得有些悲涼,同樣的一個世界中,相同身份的一群人,無名谷中的老者莫成念念不忘祖先的榮光,恪守屬于聖族的榮耀和堅持。而在柵欄里這群人,在飽受折磨壓迫後,已經拋去了所有的堅持,為了一口吃的可以毫無底線……
章穆打理那些獵物的時候,趙逸獨自坐在篝火旁,借著火光查看那份凶獸圖鑒。這圖鑒一尺見方,厚約兩指,裝訂在一起,充當紙張的是一種又薄又堅韌的凶獸內皮,很難磨損,據說水火不侵。不過趙逸自然不敢丟進火堆里去做實驗。
這圖鑒信息量極大,除了前面幾幅地圖之外,後面全都是關于凶獸的描述,而且還配了雖然簡約但卻傳神的畫像。唯一的缺點是,那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在閃爍的火光下著實不好辨認。趙逸勉強學會了識字,閱讀起來卻仍很困難。
就在他幾乎將臉都貼在圖鑒上的時候,光線卻突然一亮。趙逸轉頭望去,才發現那女人正端著一個獸骨磨成的燈盞蹲在他身後。那燈盞小巧玲瓏,由一整個凶獸顱骨打磨成,里面盛放著澄黃的獸油,燈火上方蒙著半透明的獸皮,均勻分布著圓孔,所散發的光芒遠比篝火要穩定,也透亮得多。
這燈盞雖然簡陋,但卻透著一股jing致味道。趙逸看到之後有些詫異,便望向那女人,問道︰「你做的?」
女人心底對趙逸還有一些畏懼,小心翼翼點了點頭,怯怯道︰「我只用了一些廢料……你要識字,靠著火堆總是不好,火光太閃爍,容易害眼疾。」
趙逸沒有再說什麼,接過燈盞來在手中把玩片刻。女人在一邊解釋道︰「這燈很小,你出去的時候也可以拆開來帶著,不過燈油要用一個皮袋另外盛放。想用的時候裝起來倒上燈油,點燃了就可以。」
一邊解釋著,女人一邊吹熄了燈火,一邊在趙逸面前拆解組裝了一邊。
拆解這燈盞並不復雜,趙逸看了一遍就記下來。看著女人再次恢復血s 的面龐,趙逸有些沉默。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道︰「你的元氣已經傷了,如果還要保住孩子,或者會送掉自己的命。」
听到這話,女人雙手一顫,燈盞落在了地上,殘油流淌出來,被火堆中迸出的火星引燃。
趙逸低頭撿起燈盞,卻沒有看那女人,沉聲道︰「你怎樣打算,我不勉強。但我只想留下孩子,如果你想活命,那麼就離開圈籠,走之前,可以帶上一些食物。」
說完之後,趙逸轉過身去,拿起女人熬出的燈油倒進燈盞中。點燃了燈火後,繼續閱讀圖鑒。有了穩定明亮的光源,他閱讀的速度也加快起來。
圖鑒中記載了大量凶獸的資料,其中一二階的對趙逸威脅已經不大。因此他只是草草翻看一遍,重點則放在三階凶獸的資料上。以他目下的實力,想要對付三階凶獸比較勉強,如第一次狩獵那紅皮磷火猴,哪怕現在再遇上,也根本獵殺不了。不過三階凶獸為數眾多,實力波動也大,一些比較弱或者稟賦能力並不出眾的,他也能夠應付得了。最好的打算是,能夠在接下來幾個月里有不菲的收獲,除了積攢下足夠的露靈,也能在無名谷換取一份高深些的煉體秘法。憑著新芽的優勢,或許能夠拉近與申龍的實力差距。
女人垂著頭跪坐在原地,嘴巴無力張開,喘著粗氣,因為發絲遮擋看不清楚表情。她就這樣僵在原地,甚至章穆送來了吃食都沒有動手。而在章穆喝問了幾聲後,仿佛睡夢驚醒,迅速鑽進了圈籠里,盤坐其中,將面孔埋在雙膝上。
「這女人怎麼了?」章穆有些好奇問道。
趙逸搖搖頭,沒有解釋,他招招手讓章穆坐到自己面前,將自己先前所了解那些一二階的凶獸資料講給章穆去听。這些資料是用無數人命換來,章穆听得認真無比,若能洞悉那些凶獸的實力和弱點,在獵殺的時候,無疑會更增底氣。
幾個時辰後,趙逸休整完畢,便準備進山狩獵。他從無名谷里弄了一些山野活動實用的小工具,加上女人所制的那盞油燈,所有東西攢成一個小包裹,斜跨在肩膀上,又跟章穆交待了幾聲,然後便要動身。
「等一下!」
趙逸剛剛舉步,身後卻傳來女人的呼喊聲。
那女人挺著肚子快步走到趙逸身後,低聲道︰「我姓景。」
趙逸轉過頭來,微微錯愕。女人則望著他,繼續說道︰「我姓景,孩子要跟我的姓氏。是男是女我也不知道,所以,名字你幫著起一下吧。如果可以,不必告訴孩子他的身世。我、希望你能言而有信,照顧好我的孩子……」
「知道了。」
趙逸點點頭,轉身疾步離開了。雖然對這女人沒有什麼好感,可是看到她平靜的表情,趙逸眼眶還是微微濕熱。他自幼沒有父母關懷,但是在齊家村,齊大叔舍命都要給他和齊岳爭取逃跑的時間,卻仍讓他明白父母甘心為孩子做出多大犧牲。他的思維突然發散開,腦海中竟然泛起一個長到這麼大都沒想過的念頭,當年他的父母將他遺失,如果他們還活著,會不會感到徹骨心痛?又或刻骨思念?
趙逸沒有見過父母,被一個老乞丐收養,他的名字也是老乞丐告訴他的,據說是撿到他的時候,寫在了他的肚皮上的。不過對于這個老乞丐,趙逸並沒有太多感恩。他只是老乞丐用來乞討的工具,和乞丐手里的棍子破碗沒有太大差別,不過運氣沒有那些死物好,因為要吃飯才能活命,動輒就會遭到毒打喝罵。不過他的運氣比老乞丐要好一些,還沒被打死,那老乞丐已經先死了。
趙逸的心情忽然變得很惡劣,柵欄中終年不斷的喧鬧和**聲忽然變得刺耳起來。他快步離開了柵欄,一路急沖進山。
女人站在圈籠前,望著趙逸的背影消失。她兩手下意識按在隆起的月復部,口中發出弱不可察呢喃聲︰「活著回來,我還有事請要交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