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兩人回到客棧時,天色早已暗下,百里屠蘇雖面上強自撐著,卻著實受了很重的內傷,那魔修為不俗,若非今世他修為已比前世高深許多,恐怕便奈何不了她了。沐浴一番後,百里屠蘇實感疲憊,換了身衣服便欲歇下。
沈夜回來時,便見百里屠蘇有些疲憊地躺在床榻上,烏發流瀉,白色里衣印出絲絲殷紅,襯著蒼白的臉色,竟是流露出些許虛弱之態。他皺了皺眉,覺出白天那魔的魔氣竟從百里屠蘇傷口中絲絲縷縷泄了出來。
「哼……未將傷口清理便早早卸了防備,當初可不是這麼教我的。」
沉默片刻,沈夜緩緩俯身,將手掌貼于百里屠蘇傷口處,緩緩聚起靈力。
百里屠蘇是在一陣陣細密的痛楚中醒來的。
「……阿夜?」緩緩蹙起雙眉,百里屠蘇方欲起身,便被沈夜按下了身子。
「……我正助你驅除魔氣,莫動。」
百里屠蘇微微一怔。自從那件事後,阿夜便對他不聞不問,極為冷淡,像今日這般主動為他療傷,卻是從未有過。
見百里屠蘇有些不敢相信地望著自己,沈夜更加繃緊了臉龐,來掩飾內心微微的緊張與尷尬。「……下界濁氣四溢,你不該如此疏忽。」
「……」忍受著驅除魔氣帶來的細密痛楚,百里屠蘇微微起身,靠在床榻上,平靜道︰「確是我疏忽,那魔行動舉止間具帶著魔氣,若非你發現,怕是便不能善了了。」
窗外明亮的月光如絲綢般滑入屋內,注在百里屠蘇毫無瑕疵的臉上,未曾束著的長發微微掩住雙頰,黑發迤邐,鋪陳在床榻之間,沈夜忽一晃神,恍惚間仿佛看見了少年時這人立于露台授他劍術,眉點朱砂,烏眸沉靜,雖是冷冰冰的表情,動作卻細心溫柔,毫無不耐之色。那時起,他便將這人當做世間最可靠最信任的存在,但是……
微微闔上雙眸,沈夜再次記憶起那夜冰冷的雨,小曦絕望恐懼的雙眼,與這人……無動于衷的表情。
感覺沈夜忽然停了下來,百里屠蘇有些疑惑地抬眸望去。
「我……想問你一句話。」
點了點頭,百里屠蘇道︰「你說。」
微微握緊長袖下的雙拳,沈夜面無表情道︰「那夜……見我與小曦將被送入矩木,你是否……當真無動于衷?」
百里屠蘇一怔,隨即搖了搖頭道︰「自然不是,你怎會有如此想法。」
沈夜繃緊了臉,沒有說話。
頓了頓,百里屠蘇又道︰「無論你相信與否,父親……有非你們不可的理由,才會將你與小曦送入矩木,他心中……亦是痛苦非常。」
「那麼……你呢?」當我與小曦在矩木內慘烈煎熬時,你在做什麼?你是否有過愧疚,是否有過……心痛?
「我……?」百里屠蘇愣了楞,他向來情緒內斂、拙于言辭,當時種種感覺,如今想來卻也無法準確道出,細細思索了片刻,才有些遲疑道︰「諸般感覺……難以道盡,在你與小曦進入矩木後,我便于露台練劍去了……當時心中所想,唯有讓自己愈加強大,才可護住你們……」
沈夜微微一怔,握于袖中的拳頭緩緩松了下來。
「那你為何、為何……」為何不向我解釋?為何……不相信我?
想到此處,沈夜不禁生硬道︰「我才是未來的大祭司,該護著你們的,應當是我!所以,不要再自以為是了!」
百里屠蘇聞言皺了皺眉,方欲開口,忽覺傷口處一陣刺痛,竟是魔氣已滲入了體內。
沈夜見狀亦是一驚,立即使用靈力欲將剩余幾處傷口上附著的魔氣驅散干淨,但收效甚微,抬頭一看,百里屠蘇早已面色慘白,額頭汗水涔涔。
「魔氣入體,靈力耗盡,這下界已是不能呆了。」沈夜面色嚴峻道,隨即取來百里屠蘇的祭司長袍為他套上,帶著他御劍向北疆而去。
回到流月城時,晨光已是微熹,城中已有三三兩兩的族民走動著,沈夜尋了條較偏僻的路線,帶著百里屠蘇向家中而去。百里屠蘇此際全身無力,那魔氣不知有何特殊,入了體後竟再也無法驅散出去,更是使他無法恢復靈力。
沈夜皺起眉,低聲道︰「你且歇著,我去書房查閱典籍,看有無方法將魔氣驅散出去。」說罷不等百里屠蘇回話,便拂袖出了屋去。只是未過一個時辰,他便臉色陰沉地回來了。
將手中典籍往榻上一甩,沈夜冷冷道︰「我查遍城中典籍,發現若要驅除魔氣,只有一法,便是用神之血,下界時你曾言,將我與小曦送入矩木是有不得不如此做的理由……是否當時我與小曦體內存有魔氣?」少時他便覺體內似乎有一道陰冷的氣息,但那氣息時有時無、捉模不定,他便也未曾在意,原來、原來竟是因為如此!
百里屠蘇見狀一愣,掃了眼榻上的典籍,沉默片刻後才點了點頭,道︰「正是如此。」
沈夜眉心一跳,一股被欺騙的憤怒感頓時涌上心間。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他!可笑他十數年被蒙在鼓里,如今種種猜測,竟皆如笑話一般!
見沈夜臉色愈顯陰沉,百里屠蘇不禁搖了搖頭︰「阿夜,父親當初未曾告知于你,只是怕徒增變數……」
「呵……徒增變數……」那你們可曾考慮過,我的感受?
百里屠蘇雙眉微蹙,方欲開口,卻听屋外忽然傳來一道焦急的聲音,細細一听,卻是平日服侍大祭司的侍女的聲音︰「天府祭司大人!沈夜大人!你們可在屋內!大祭司他……昨夜去了!」
聞得此言,百里屠蘇與沈夜具是一怔。
父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