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衣于衛山休養了兩日,自覺精神靈力已是恢復,便向人打听了巫山方位,迫不及待地趕往目的地,終于兩月後行至巫山腳下。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書中誠不欺我。」望著雲霧蒼嵐間時隱時現的碧翠山峰,謝衣不禁嘆道。
「……」百里屠蘇微微皺眉,靜靜漂浮于半空之中,未曾答話。
「屠蘇,你之前沒來過巫山吧?見到這麼美的景色,怎麼也不驚嘆贊美一番?」謝衣轉目望向百里屠蘇,笑道。
「噤聲。」
見百里屠蘇神色冷峻,謝衣此時亦是察覺到些許異樣。
「何人鬼祟?出來!」忽將袖中明夜抬起,百里屠蘇將劍指向後側方,冷聲道。
「呵……小小劍靈,有何資格命令本座?」陰冷的聲音緩緩響起,百里屠蘇心中微驚,卻見一條黑虺緩緩從樹上垂了下來,金色的眼瞳冰冷而銳利。
慳臾?!
見百里屠蘇只愣愣地望著它不說話,黑虺吐了吐信子,緩緩道︰「小家伙,你們是要進巫山?」
謝衣此刻亦是暗暗心驚,此虺尚未化形,卻能言人語,若說是妖,周身卻毫無妖氣,反而氣勢迫人,令人心驚。此際見它以長輩姿態問話,便順勢行了一禮,道︰「晚輩謝衣,因有要事,欲前往巫山附近的王家村,路經此地,若有擾到前輩之處,望前輩見諒。」
那虺似是上下打量了謝衣與百里屠蘇二人幾眼,道︰「你二人,一個是劍靈,一個是神農後裔,應當能助本座行事了。」
聞這虺一語道破二人身份,謝衣大吃一驚,神色間亦是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防備之色︰「不知前輩……此言何意?」
虺有些不屑地瞥了謝衣一眼,道︰「巫山乃伏羲藏藥之所,亦是巫山神女埋骨之地,山外設有結界,山中處處皆是禁制,你不會以為光憑你們兩個就能穿過巫山吧?」
謝衣微吃一驚,抬目望向百里屠蘇,此際百里屠蘇已回過神來,望著黑虺的雙眸閃過一抹復雜之色。他思索片刻,點頭道︰「《山海經》雲,巫山,有黃鳥,天帝仙藥八所,皆藏此山,黃鳥伺察黑蛇,防之偷藥。」這虺竟與慳臾長得如此相像……
防之偷藥?莫非此黑蛇便是……
虺看見謝衣目光,頓時惱怒道︰「看本座作甚,那伏羲所藏藥物本就是以我族中特有的草藥煉制而成的,本座取回族中之物,有何不可!」
「……咳,哪里,前輩說笑了,依前輩所言,若我二人助前輩取得仙藥,前輩便願送我二人出山?」謝衣輕咳一聲,正了正臉色道。
「……哼,待你們將事情辦好,本座自可解開禁制,讓你們安然出山。」哼,若不是那臭伏羲將黃鳥封印,他早取了仙藥化形成蛟,翻雲覆水去了,何苦還留在此地駐足不前。
謝衣望向百里屠蘇,見百里屠蘇微微點了點頭,便道︰「如此,不知前輩欲讓我們做什麼事?」
吐了吐猩紅的信子,黑虺道︰「黃鳥當年為伏羲封印,我虺族向來不精解封之法,且封印又是克水之土,你身為神農後裔,體內木靈應十分強大,木可克土,屆時你與那劍靈在外觸動封印,施壓便可,其余的由本座來。」
听著倒是不難,只是……
謝衣微微垂目,道︰「恕晚輩多問一句,黃鳥……為何會被伏羲大神封印?」
黑虺動作一頓,隨即道︰「這你們便不用管了!你是怕伏羲知曉封印解開,會尋你們麻煩?哼,盡管放心,這巫山的仙藥早已被伏羲取走,黃鳥的封印,他自然也不會在意了。」說到此處,語氣微微透出一絲冷意。
「呵呵……如此,便請前輩帶路吧。」再次行了一禮,謝衣微笑道。
黑虺有些興奮地吐了吐信子,從樹上旋繞而下,游至兩人前方道︰「隨我來。」
謝衣與百里屠蘇隨黑虺進山,沿途瑰麗風景自不必說,只是漸漸兩人也逐漸發現,黑虺帶他們行過的路線似隱藏著諸般奧妙,而四圍靈力波動亦是詭譎難測,想來那黑虺不曾欺騙他們,這巫山中果是禁制繁復、危險重重。
當兩人行至山頂時,天邊已是晚霞燦爛,天光沖破層層雲彩透射而出,景象端麗,不可方物。
謝衣不近不遠地綴于黑虺身後,見身旁百里屠蘇雙目緊緊鎖于那虺身上,神色微恍,不禁微微皺了皺眉。
「屠蘇,你總望著那虺……方才亦是未曾將事情弄明白,便草草答應了它,是否……有何隱情?」奇怪……流月城中應當不會有黑虺出現才是。
百里屠蘇回過神來,烏黑雙目望向謝衣,沉默片刻方道︰「我只是……想起已逝一個故人罷了,方才是我思慮不周,多虧你了。」說罷雙眸再次望向前方的黑虺,懷念之色一閃而過。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已將太子長琴所有記憶都記了起來,只是如今,他已不會再為身份迷茫,他以前是太子長琴,如今,卻只是百里屠蘇了。
謝衣雖仍有疑惑,此際見百里屠蘇若有所失之色,卻是不忍再問,沉默了一會,只道︰「故人雖逝,卻未消失,至少仍存有記憶,待日後回想時,亦會因記憶之美好而笑容滿面。」
百里屠蘇微微一怔,轉目望向謝衣,卻見謝衣立于他前方不遠處,背後是滿目天光,沖破層層雲彩照射而來,他始終微微笑著,始終不曾放棄,始終……不曾迷茫。那柔和而溫暖的雙眸,是流月城中最缺少的色澤。
在這樣的目光之下,百里屠蘇不禁慢慢柔和了臉龐,輕聲道︰「我知曉了,多謝。」
他不後悔下山,亦不後悔遇見歐陽少恭,從太古至今,即便他曾遭魂魄分離之痛、曾品永世孤寡之恨,即便他漫長而痛苦的一生中回憶苦多于樂,他仍會毫無怨言地接受,只因……這才是真正而明白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