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衣眸色微變,他有些無奈地站在那里,背著光,海天交接處的明月散發出柔和光芒,襯托出他挺直優雅的身形。
「師父……!你……沒死?!」樂無異手中之劍緩緩垂下,不敢置信地望著謝衣。
「謝衣哥哥?!」阿阮也捂著嘴驚訝至極地看著面前熟悉的人影︰「我不會錯認的,真的是謝衣哥哥!」
樂無異微微向前走了一步,琥珀色的眸中滿是震驚與惶惑︰「師父,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會穿著流月城的衣服,還幫流月城搶昭明?!」
「……」謝衣沉默片刻,微微搖頭道︰「諸位認錯人了,在下不是你們所認識的那個謝衣,還望諸位早早交出昭明,讓在下得以回城復命。」
「胡說!你明明就是謝衣哥哥!」阿阮抬起手激動道︰「怪不得我剛剛就一直覺得你的靈力很熟悉,這就是謝衣哥哥的靈力,我絕對絕對不會認錯的!」
「謝前輩,若您有何苦衷,自可與我等一一言明,無謂獨自承擔!」聞人羽放下槍道。
樂無異聞言,眸中頓時一亮︰「是啊師父,一定是流月城的那些人使了什麼手段逼迫你對不對?!」
眼前少年澄澈的琥珀色眸中盛滿希冀地望著他,縱是堅定如謝衣也不由微微動容。然而事已至此,為了流月城,也為了他們,他不得不選擇去傷害,他們與他……終究道長而岐。
正當謝衣微閉雙眸,張口欲言時,一道低沉的聲音忽然截住了他的話語。
「呵,好一幅師徒相見、感人至深的畫面。」
卻是隱在暗處的沈夜帶著百里屠蘇于高空顯出了身形。
百里屠蘇看了一眼不遠處神色不明的歐陽少恭,不動聲色地轉過眸去。
謝衣微微一驚,道︰「……師父,屠蘇?你們怎麼來了?」
沈夜帶著百里屠蘇降形,望著謝衣冷聲道︰「若本座方才不曾現身,你是否便要心軟了?」
「……」謝衣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師父放心,事到如今,有些事情……弟子已然想得明白了。」
「……哼!」沈夜冷哼一聲,轉眸去望對面神色各異的眾人。
「……屠蘇?你怎麼會……跟沈夜在一起?!」望著對面與沈夜謝衣並肩而立、面無表情的百里屠蘇,樂無異有些不敢相信地搖了搖頭。怎麼會這樣……難道屠蘇他……不,不可能,一定是什麼地方弄錯了!
「他是本座的兄長,自然該與本座在一起。」
「兄……長?你是說,屠蘇,他是你的兄長?」恍恍然向後退了一步,樂無異一會看看立于一旁的謝衣,一會又將眸轉向面無表情的百里屠蘇,在微冷月光的照耀下,他只覺心底仿佛有什麼聲音轟然坍塌了,碎裂的聲響振聾發聵,使他腦中一片空白。
阿阮聞言急得眼楮都紅了︰「不可能!屠蘇弟弟怎麼會是你兄長,你這個大壞蛋!快把謝衣哥哥和屠蘇弟弟還給我們!」
壞蛋……呵,也許他注定便要做個惡人吧。
沈夜緩緩勾起了唇角,道︰「不解麼?困惑麼?這樣吧,樂無異,看在你是謝衣徒弟的份上,本座就應允回答你三個問題。」
謝衣皺了皺眉︰「師父……」
沈夜轉目去望謝衣,漆黑的眸色在月光下愈顯深沉︰既然你們無法開口,那便讓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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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無異抬起頭來,雙目死死盯住百里屠蘇,震驚、憤怒、傷心、不解,種種激烈情緒匯聚其中,讓那雙一向澄澈的眸子顯得有些懾人。
百里屠蘇神色一怔。
「為什麼要騙我?」少年壓抑的話語在冰冷月光下緩緩流淌出細碎的顫紋,他直直望著那雙烏黑的眸,再次問道︰「為什麼要騙我?你明明知道的……我那麼相信你……」
「……」百里屠蘇微微移開了視線,努力使自己的聲音听起來平靜而無波︰「抱歉。」
「哈……」樂無異輕聲一笑︰「抱歉……」
「我可是一點、都不想听到這句話啊……」
「……」
沈夜見狀雙眉一蹙,微微上前將百里屠蘇的視線擋住,冷聲道︰「徒孫異,若你無甚問題,本座便將爾等邀去無厭伽藍作客一番了。」
夏夷則等人聞言立即進入了戒備狀態。
「無厭伽藍……」聞人羽望著沈夜,眸中瀉出一絲憤怒︰「那個無厭伽藍究竟在什麼地方,你們……到底將師父怎麼樣了?!」
「呵……去了,你們不就知道了?」沈夜微微舉起手掌,方欲施法,卻听樂無異道︰「等等!你剛剛說……要回答我三個問題……!」
「樂兄,莫被他使詭計牽了心神!」夏夷則皺眉道。
然而樂無異卻搖了搖頭,走上前看著沈夜道︰「你剛剛說要回答我三個問題,你要食言?」
沈夜眸中閃過一抹興趣,垂下手道︰「本座說出的話,自然算數,你想問什麼?」呵,他倒真是有些好奇,這個樂無異,究竟會問出什麼問題來?
樂無異微微咬了咬牙,轉目望向一旁沉默許久的謝衣,道︰「那好,第一個問題,這個謝伯伯,究竟是不是我們認識的那個謝伯伯?」
謝衣一怔,轉過眸去望沈夜。
若被這孩子知曉,他一直崇敬的師父,到頭來竟只是一具偃甲……
沈夜嗤笑一聲,道︰「枉你還自稱偃師,竟連這一點都看不出。」
「……什麼……意思?」
「據本座所了解的謝衣,他的偃甲之上都會留有紋章,與他相處多日,莫非你們當真毫無所覺?」
「紋……章……?」樂無異瞳孔猛然一縮︰「你是說……」
是啊,師父手心一直都有一個自己的紋章……他剛開始還有些奇怪,為什麼師父要把自己的紋章印在手心,原來……是這樣……!
「呵,所以說啊,一個偃師居然拜一具偃甲做師父,多麼可笑。」
「什麼?!」阿阮等人俱是大吃一驚︰「這怎麼可能……」
沈夜看了看謝衣︰「怎麼不可能?你們對謝衣了解多少?對他的偃術,又了解多少?」
「……」謝衣心中微微嘆了口氣。
「怪不得,怪不得我覺得謝衣哥哥好像有哪里不一
樣了……原來是這樣……」阿阮抬頭去望謝衣,眸中閃過一抹希望之色︰「那這個是真的謝衣哥哥,對不對?」
「……」謝衣沉默片刻,終是點了點頭︰「抱歉,阿阮。」
「真的是你,謝衣哥哥!」阿阮高興道︰「你快過來!我們人多,不用怕那個大祭司沈夜的!」
「……」
「謝衣哥哥,你站著干什麼,快過來呀!」
「……」謝衣搖了搖頭︰「抱歉,阿阮,我不會過去。」
阿阮神色一滯︰「為什麼呀!那個大祭司不是要殺你嗎,你為什麼還要跟他在一起?」
「……這是流月城的內務,我不能告訴你們。」
沈夜猛然揮袖,面上露出一絲不耐煩的神色︰「本座事務繁忙,無暇听你們閑聊,第二個問題。」
樂無異收回望著謝衣的復雜視線,再次咬了咬牙,道︰「第二個問題,百里屠蘇,究竟是什麼人?」
沈夜聞言,微微轉過眸去望百里屠蘇,卻見百里屠蘇面色平靜,坦然地望著樂無異等人。
緩緩收回視線,沈夜望了望廣闊夜空中高懸的明月,道︰「百里屠蘇,乃是險些成為流月城大祭司的前代紫薇祭司長子,如今的天府祭司,亦是本座的兄長。」
「什麼?!」樂無異等人大吃一驚,俱是轉目去望百里屠蘇,卻見他依舊面色平靜,古井無波的眸中毫無一絲漣漪。
「這是……真的?」
百里屠蘇將視線投向樂無異,點了點頭。
沉默在細密的濤聲中緩緩流散開來,有那麼一瞬間,在空曠冰冷的月光之中,樂無異覺得仿佛有什麼東西將他與謝衣、百里屠蘇狠狠地隔了開來,他的心里忽然有什麼地方傾塌了,露出一個漆黑的洞口,有無解的未知的風從里面灌了進來,冰冷地切割過他的皮膚、他的臉頰,他們就像站在彼岸的另一端遙遙望了他一眼,然後轉身離開,背影被中間隔著的奔流洶涌的大河屏障住,在風聲呼嘯的天地間默默遠去。
許久的沉默之後,樂無異終于再次找回自己的聲音︰「那麼……你當初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家里?明明那時候……我還不認識偃甲謝伯伯……」
「……」百里屠蘇閉了閉眸,道︰「那時明夜劍受到重創,我亦元神損傷,只得于劍中沉睡百年。至于明夜劍怎會在你家中,我亦不知曉。也許,只是一個巧合。」
「巧合……」樂無異沉默片刻,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這麼說,偃甲謝伯伯的死,完全是因為我把你帶到了他身邊,所以沈夜才會來找你,所以他才會發現偃甲謝伯伯?」
百里屠蘇神色微微一怔,方欲搖頭,卻听樂無異又道︰「那麼,最後一個問題,你……究竟是怎麼成為劍靈的?難道……真的是活生生被投入鑄劍爐中焚燒而死?」
百里屠蘇有些驚訝,似是未曾料到樂無異竟會問出這個問題。他下意識地回眸去望沈夜,卻听沈夜道︰「徒孫異,這個問題,與你有何干系?」
樂無異望著百里屠蘇,搖頭道︰「與我沒什麼干系,但是我還是想知道。」
「哼,這個問題,待本座將昭明取來再回答你!」沈夜面色倏然一沉,揮袖便是一道靈力朝樂無異襲去,聞人羽等人當即大驚,奈何沈夜的速度實在太快,眼看昭明便要被其攝走,危急時刻,一道凌厲琴音在茫茫夜色中穿過濤聲,乍然響起,霎時間便將沈夜的靈力盡數擋了下來。
「呵~在下听了這許久,終是無法苟同流月城的做派~」溫潤的聲音自眾人身後緩緩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