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橫沖直撞一路朝著赤月城門沖去,十名死士在馬車後面斷後,赤月的兵士們蜂擁而至,試圖攔截瘋狂的馬車。
我眼睜睜看著死士們被刺了一刀又一刀,他們的鮮血染紅了天,染紅了地,染紅了對手,也染紅了我的雙眼。
我在狂奔顛簸的馬車上對著後面狂喊︰「你們不要死,不要戀戰,快跑啊!」
楚瑾墨一把抓住我︰「小心!」
我聲嘶力竭地趴在楚瑾墨身上,淚眼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滾落下。我不是個愛哭的人,到了西漢之後,哭的次數不超過三次。可是現在,我沒有辦法控制。
他們剛剛都還是活生生的人啊!是越西的大好男兒,是白水城最拔尖的戰士。
他們家里也有父母,也有妻子,也有蹣跚學步的孩子在等著他們回去。可是…他們永遠都回不去了!
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楚瑾墨拍著我的背,卻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來,和赤月部的這場對峙,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赤月的兵士們並不放過我們,他們本來各自為戰,被死士們斬殺了不少,可是後來有了統一的指揮,很快就掌握了局勢的控制權,將我們圍住。
赫連睿駕著馬車,瘋狂地撞開所有企圖攔住我們的人,不能放棄,已經看到了城門,希望就在前面了!
「用箭射死他們!」
我听到無數弓箭夾著風聲,射在馬車身上,楚瑾墨緊緊擁著我,用身軀護著我,怕我被射中。
突然听到轟地一聲巨響,馬車不知道撞上了什麼東西,因為劇烈的撞擊分成了兩半。一半仍舊連著前面的馬兒在狂奔,一半卻支離破碎成了無數大的碎片飛揚在空中。
我失去平衡,隨著破碎的另一半馬車滾下地,馬車仍舊在狂奔,而我半截身子已經在地上拖著。
楚瑾墨緊緊抓住我的手︰「慕蘭!」
飛馳中,我叫道︰「放手!」
楚瑾墨大喊︰「不!你撐著點!」
一只箭唰地飛過來射進楚瑾墨拉住我的手臂,他咬著牙,依舊沒有放手。
我往後看去,後面無數赤月的兵士追逐,領頭是一個十來歲的白衣少年,他看到我掉下馬車,先是一呆,接著大聲命令︰「不許放箭,給我抓活的!」
馬車仍舊在狂奔,城門近在咫尺。
楚瑾墨上半身騰空,倒掛在馬車上死死抓住我的手,鮮血順著他的手臂流到他的手腕,再從他握住我的手,流到我的手上,濺到了我的臉上。
「瑾墨,你放手!」
楚瑾墨俊美的臉色變得蒼白,汗珠不斷滲出,他安慰我道︰「再撐一會兒,馬上就到了,沒事的,你相信我!」
不,瑾墨,我是為了救你才冒險來到赤月部,怎麼可以眼睜睜看著城門就在眼前,而拖累你?
我一點一點松開楚瑾墨抓住我的手︰「你快走!」
「不!」隨著楚瑾墨的一聲大喊,我終于完全松開了他抓住我的手,從馬車上滾落,在地上翻轉了數圈。一時間全身疼痛無比,猶如在地獄一般。
後面追逐的赤月兵士迅速涌上來。我忍著痛楚抬頭,看到楚瑾墨痛不欲生的臉和那半截馬車消失了在了城門。
白衣少年策馬到了我的面前,說道︰「綁起來!」
他的手下問道︰「楚瑾墨還追嗎?」
少年冷笑一聲︰「有了她,還怕楚瑾墨不回來嗎?」
我被抓住了,關在了地牢里,「 當」一聲,獄卒鎖上了牢門。
我把地上鋪著的稻草往一起攏,堆了厚厚一高垛,坐了上去。整座牢房只有柵欄前的一小塊地方,有幾縷陽光通過一方窄窄的石窗斜斜射進來。
光柱中,萬千微塵飛舞,看久了人變得幾分恍惚,不知道微塵是我,我是微塵,或者大千世界本也是一粒微塵?
一雙薄靴,一襲合身熨帖的月白袍,陽光自他身後灑下,為他周身染上一層淡薄如金的光暈。在這個幽暗陰冷骯髒的牢房中,白衣少年的出現並不令我意外。
「你還記得我嗎?」少年的笑容明媚溫暖,我不可置信地閉上了眼楮,再睜開時,他依舊在笑著。
「不記得了?」少年似乎並不失望,「你上次見到我時可是想要了我的命。」
我心中一震,閃過一個畫面,他就是我來赤月的路上遇到的那兩個獵人中的一個,其中一個被赫連睿殺了,再想殺他時,他翻身躲過了,從馬上滾入灌木叢中逃跑了。
「我要是出去了,也會再殺你一次。」我淡淡說道。
少年先是一愣,接著哈哈大笑起來︰「早就听說白水城的慕蘭聰明無比,心計毒辣,為楚瑾墨先後鏟除了石顯和拓跋真,吞並了他們的部族,今日一見,果然有點意思。你淪為我的階下囚,還敢說大話!」
「你是誰?」我問道。
少年道︰「我是赤月族長的妻弟,南宮雲。」
我身軀一震︰「你…你不是病死了嗎?」
南宮雲臉上依舊掛著明媚的笑容︰「我要是不詐死,怎麼能夠引得楚瑾墨來赤月呢?可惜我天性好動,族長吩咐了我不要亂跑,可我還是忍不住偷跑出去捕鷹,差點就被你殺了。」
我淡淡道︰「楚瑾墨已經離開赤月了,你抓了我也沒用!」
「哦?我可是听說楚瑾墨迷你迷得要死,他一定會回來救你的。」南宮雲緩緩道︰「他要是一天不來,你就關在這里關一天。十年不來,你就關十年。我這個人是很有耐心的!」
我把臉別過去,不再說話。
南宮雲道︰「你企圖殺我,又燒我糧倉,我不會那麼輕易讓你死的,哈哈哈!」他笑著踱步離開地牢。
柵欄前投進的幾縷陽光,慢慢從白色變成金色,牢房一點點暗下去,黑下去,終于最後一絲金光也消失不見。
我卷曲著身子,抱著腳。楚瑾墨會回來救我嗎?
這樣被關在牢房的經歷讓我想起了上一次被楚安國關押的那天,那一天我在牢房等待霍去病的心情還歷歷在目。
我滿懷希望,等著他,盼著他。可他,直到牢房被點燃熊熊大火都沒有出現。我的心被橙黃的火舌舌忝舐,最後一點希望也燃燒殆盡。
可現在我卻並不希望楚瑾墨來救我。或許,這就是愛情與友情的區別。我心中並不想用他來不來作為考驗他的方式。我希望他逃回白水城,領兵來戰,已經兩次戰敗的赤月部絕不是他的對手。
瑾墨,不要來!
人的感情究竟有多麼奇怪。那日我被關在牢房,不斷祈禱霍去病來救我。可如今卻一點不希望楚瑾墨出現。究竟我在糾結什麼?這份感情到底是什麼呢?
第二天,天微微亮起來,我一夜未眠,從欄柵外看到深藍色的天幕。兩個獄卒走過來打開牢門︰「帶走!」
我被他們帶出了牢房,帶到城樓之上,南宮雲一襲白衣,臉上依舊掛著笑︰「早啊,昨晚睡得好嗎?」
我微微蹙眉,他到底想干什麼?
南宮雲對我招手道︰「你來看看這里!」
我走過去往下看,發現樓下便是護城河,碧綠的河水波光粼粼,看不出有多深。
南宮雲道︰「我在想你除了心計智謀,還會些什麼。我想了許久都想不出答案,不過我認為你這樣的女子,唯有我親眼見到才會相信你會什麼。」
「你究竟想干什麼?」
「我想知道,你這樣嬌弱的女子,竟然敢牝雞司晨,妄議朝政。如果把你掛在這城樓上,你會不會屈服呢?」南宮雲對我眨了眨眼楮。
我不由自主吸了口冷氣,倒退一步,背後踫到城樓上的土牆,雙手扶住牆,往後看去,已經無路可退!
南宮雲把我倒掛在城樓上已經一天一夜。我滴水未盡,饑餓、口渴都不是最折磨人的。最讓我難受的是這毒辣辣的太陽,我整個人像被放進了一個巨大的蒸爐。
我的嘴唇已經干裂得流血,倒掛使我的血液都沖到了頭頂,我頭暈腦脹,而炙熱的太陽使我更加昏眩。已經快要看不出東西,只看到整個世界都是倒過來的,還籠罩著一片水蒸氣。
南宮雲站在城樓上悠閑地說道︰「你要是受不了向我求饒,我就暫時放了你,只是暫時的!我就當糧倉的仇報了,可你殺我的仇還沒報呢!」
他的聲音此刻在我听來如同嗡嗡亂叫的蒼蠅一般討厭,在我耳邊揮之不去。結實的繩子綁在我的腿上,把我倒吊著,我的手也被捆上了,連去擦下汗都不行。
南宮雲舉起手,往下一指,我感到一直拖住我的腿的繩子驟然失去力量,我往下面的護城河急速墜去。
我一聲尖叫,猛地感覺腿上繩子一緊,力量又回來了,我整個人又被提了上去。
南宮雲道︰「害怕了嗎?那就快求我!」
我被他幼稚的行為氣得惱怒,月兌口而出大聲道︰「我怕你妹啊,不就是蹦極嘛,姐們早就玩得都不想玩了!」
南宮雲疑惑道︰「你怕我妹?我沒有妹妹啊?蹦極又是什麼?你不是掛久了人變傻了吧,怎麼淨說些瘋話?」
我已經被他折磨地忘記這是兩千年前的世界了,竟然氣得用現代的話罵他。
南宮雲手再次往下指,我又如同失了線的風箏一般急速下墜,只是這一次他沒有及時收手,我整個人被墜入了碧綠的護城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