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天，櫻歌的眼楮還是沒有恢復，雖然心底的絕望在蔓延，不過她還是裝出一副很樂觀的樣子。都已經這樣了，不能再讓浩淇擔心了。
「來，吃藥——」
「哦。」
櫻歌很听話的坐在沙發上，浩淇一勺一勺的把藥喂到她嘴里。雖然苦，她還是忍著喝下去。
「怎麼樣，今天眼楮有沒有變化？」
「好些了，好很多了。」
今天，離被救出來那天已經五天了，眼楮還是沒有恢復。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好。
「嗯，那就好。」
浩淇模模她的頭，櫻歌的腦袋里浮現出浩淇模顏夕頭發的場景。從實驗室出來後，感覺就像過了很多年，以前在學校的事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經歷了生死的考驗，那些愛、恨、吃醋、胡思亂想都不算什麼了，既然在一起了，就不要再提那些不開心的事了。每次一提這些，大概兩個人都會不舒服吧。裝作不知道就好了。
外面的蟬鳴預示著六月的到來，離高考不到十天時間了。
「浩淇，高考快到了，你不回去高考嗎？」
浩淇皺了皺眉，「不想考了。」
「為什麼？我希望你去考，完成我的夢想——廈門大學。我知道以你的成績，肯定清華北大不是問題，可是我沒機會再考了，你去考吧。」
「我留下好好照顧你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好嗎？」
「哦——好吧。」
……
浩淇的手機又響了，這些天浩淇的手機響過很多次，可他一再掛斷，都沒接。是不是他一直瞞著她什麼事？
這次，他還在廚房，她替他接吧。
櫻歌雖然眼前一片黑暗，可對浩淇的公寓的擺設已經了如指掌，很快她便走到手機旁，接通。
「喂，你好。」
「櫻歌……」顏夕的聲音，很虛弱，很疲憊。
「顏夕你怎麼了？」
「浩淇，我找浩淇……」
「顏夕，我現在給他電話不太方便。」
「櫻歌，我求求你，把浩淇還給我吧。」
「顏夕你……我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能幫到你。這次，我不會再放手了。」
「櫻歌，我活不過幾個月了，我只是想在人世最後的時間，能在他身邊。」
「顏夕你說……活不過幾個月？」
「一年前，我就知道我的病，我做的這些，只是為了完成這個心願。櫻歌，難道我臨死之前這個願望，都不能實現嗎？」
「……」
「櫻歌，我知道以前我做的不好，我不如你好，可是我對浩淇的愛，從來都沒有假過。」
「……」
「能不能最後，再遷就我一次？」
「……」
「櫻歌——」手機里的聲音，微乎其微，卻訴說著一個女孩比性命都重要的願望。
「我答應你。」
「櫻歌，謝謝你能幫我。這樣，最終的我也可以安然離開人世，再無遺憾了。」
……
有些人，明明相愛卻不能在一起，有些人，明明在一起，卻沒有愛。他們們之間有太多無奈，這不是個人所能決定的。她相信他的愛，可她，卻不得不放手。
她的眼楮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變好，她的身體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恢復。他已經為她放棄高考，放棄親情，她不能再讓他執著下去了。離開，對他也好，還能幫顏夕完成一個心願。
所以，決定了，就別再後悔了。這次，她的心不會再動搖了。
……
櫻歌一個人坐在陽台上，凝視著遠方，努力使自己的眼楮看起來不那麼空洞。
「櫻歌，吃藥了。」
「浩淇，我覺得眼楮好的差不多了。要是你喂完我這碗，肯定能看得更清楚了。」
「今天這麼開心？」
「嗯吶。」
「來，喝吧。」浩淇舀了一勺，在嘴邊吹了吹。
「不要這樣喂嘛。」盡管心里全都是酸澀，櫻歌還是努力使自己的聲音听起來很開心，嘟起了嘴巴，一貫的表情。
「好吧。」
浩淇喝了一口，喂到櫻歌嘴里。
藥水的苦味在兩人嘴里蔓延，苦的櫻歌有種想哭出來的沖動。這可能是最後一個吻了，很苦，很澀，卻永生難忘的吻。
櫻歌故意把藥的葉子舌忝到浩淇嘴邊，睜大眼楮眨眨的看著他，手撫上他的臉。
讓我記清楚你的模樣，深深刻在心里，不要再忘記。
「浩淇，我看清楚了。」
「什麼？」
「我看得到你的眼楮，你的眉毛，甚至你嘴邊的藥葉，」櫻歌轉過頭，「我也可以看清楚白色的床、淺綠的窗簾、純白的吊椅，還有陽台外的柳樹，那兒，還有一只蟬。」櫻歌順著知了的叫聲伸出手指，那個方向分毫不差。
「你真的看清楚了？」浩淇的聲音里掩飾不了的喜悅，甚至有些緊張。
「嗯，是真的。以前只是看的不清楚，其實很多天之前我就開始恢復了，打算你吻我之後告訴你，給你個驚喜。哦，還有，你看你，那麼沖動，為了救我還向自己開槍，現在左臂的繃帶還沒有拆呢。」櫻歌說的極其正常，就好像在說真的一樣。
「櫻歌，太好了太好了，你終于看見了。」浩淇一只手抱起櫻歌，原地轉了好多個圈圈。
「別鬧——」
「我手臂怎麼樣無所謂，只要你好了就好。」
只要你好，就好……
只要你好……
「呼~浩淇，你去做點苦瓜湯來吧。」
「怎麼話題轉移這麼快？剛喝了苦藥，就要喝苦瓜湯？可我記得你不喜歡苦啊。」
「哎呀，我的口味變了嘛。天兒有點熱，喝苦瓜湯降火清熱啊。」
「好吧。家里沒有苦瓜，我去超市買，你等著我。」
「嗯。」
就是因為家里沒有苦瓜，才讓你去做苦瓜湯的。不是因為突然想喝苦瓜湯，不是因為口味變了，只是想找個理由離開你。
很不舍，可最終都要畫句號。
cl的故事，除了在listencarefully中，還能蔓延到哪里？
carefully不是永遠都會和listening在一起的。搞笑的開始，悲傷的結局，最終，還是輸給了現實。
櫻歌在紙上寫著，全憑感覺寫著，眼淚濕了整張紙。
……
「櫻歌，我回來了。小苦瓜也跟我一起回來了。」浩淇推開門，找了好幾個房間都沒找到她，最後在臥室里發現一張紙條。
信上的字寫的歪歪斜斜，淚跡未干。浩淇拿起信紙看著，
「浩淇，可能你買完苦瓜回來後，已經找不到我了。這些天的寸步不離，好不容易才能把你支開。這些話沒有勇氣當面對你說，只能寫下來了。
原諒我的不告而別，這次，我說的是真的，沒有和你開玩笑，如果真的找不到我，你要一個人好好生活下去，不要再來找我。等我想見你的時候自會出現。
我現在眼楮已經恢復了，可以重新看得清這個世界，我會自己照顧好自己，不用擔心。我想與其三個月後說再見，不如現在就分別。以後我會去一個不一樣的世界，萬千美好的東西都在等待著我。說好和你一起考大學的，我食言了，對不起。廈門大學真的是我夢想的大學，我這樣說，你會明白我的意思吧？好好參加高考，不要荒廢未來。
和你在一起的這些日子，過得真的很開心，我一定會記住你的，不會忘記你的。
悠悠留給你作伴，好好照顧它。
顏夕，是一個好女孩，她一直在等著你。只要你回頭，就可以看到她在你身後。幫我一個忙，陪她度過最後的幾個月，好嗎？
還有，為了我，你跟你父親斷絕關系。這件事，我真的很抱歉。
浩淇，有一天你會不會想起我，像我想你那樣？
不要擔心我會變心，已經愛過了你，就不會再愛上其他的人。
如果八年之後，你未娶，我未嫁，我們就結婚吧。
btw，我其實不喜歡吃苦瓜，不喜歡和苦瓜湯，一切苦的東西我都不喜歡。
再次btw，好幾個月沒寫字了，隨意寫的很歪很斜，別見怪。——listening。」
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再次離開他？父子關系斷絕不是問題，顏夕不是問題，高考不是問題，他的未來不是問題，她吸血鬼的身份也不是問題，櫻歌，為什麼要這麼做？
浩淇撥打了電話，沒有想象中听到的已關機，而是櫻歌發給他的語音留言，「浩淇，不要再來找我了。幫顏夕完成過最後一個心願吧。千萬不要為了找我放棄顏夕，如果這樣我一輩子都不會見你。听我說，我會等你的，八年，或者八年後，我都會一直等著你的。我們沒有分手，所以，沒事的。」
顏夕。
最後一個心願。
為什麼總提到顏夕？最後一個是為什麼？
他知道半年前顏夕的病，是腦中有個腫瘤，不過沒有生命危險，最後一個心願……難道……
此時此刻，要麼就是追櫻歌，要麼就是見顏夕最後一面。
「浩淇，幫我完成顏夕最後一個心願。」
「浩淇，我會等著你的。」
「浩淇，八年後，你未娶我未嫁，我們就結婚吧。」
櫻歌，按照你說的去做，希望這個選擇不會又是錯的。
浩淇開車奔向醫院，看著醫院的手術燈又亮了。
他一直在外面等著，直到門被推開，「醫生，怎麼樣？」
「還能活幾天了，好好滿足病人的心願吧。」浩淇的心里一震
「怎麼會這樣？不是說腫瘤是良性的嗎？」
「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腫瘤就算切掉也切不干淨。好好照顧她吧。」
浩淇站在顏夕身旁，跟著護士們一起進了病房。
顏夕因為手術需要，頭發已經全剃光了，打了麻醉，睡得很安詳。
畫面回到去年的九月，那個時候櫻歌去萃英沒幾周，身份就暴露了。顏夕給他寄過來一份ems，里面有一張沒有日期的報紙，還有很多資料和圖片，如果那份資料曝光，櫻歌將遭受極大的危險。而當時的他也知道櫻歌在萃英實驗班受的排擠，為了保證她的安全，他和她做了交易。
「做我一年的男朋友，我保證這件事不會公之于眾。」
「好。」
之後的半年，沒有主動和櫻歌打過電話、發過短信，因為必須要盡好男朋友的職責。顏夕對他一直很溫柔，就像以前的顏夕一樣，可他怎樣也看不進眼里。
直到半年後，發現顏夕的病，當時她告訴他腫瘤是良性的，會好的。也許是因為同情，每次看她那麼痛苦，也就不再拒絕她了。
櫻歌的歸來，讓三個人之間的關系變得越來越復雜。可他一直記得那個約定，希望等時間一過，就把事情解釋清楚。
如今的顏夕，已經危在旦夕，如今的櫻歌，已經離他而去。事情的真相，已沒有了解釋的必要。
浩淇坐在病床旁，眼神放空。
原來，身邊的人真的是一個個都要離開他了，最後只剩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