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領的貼身小衣穿在里面、圓領無袖的小馬甲套在中間;穿上一條純白色直筒長褲、這些全都是細棉布的,貼身穿著能抵御這秋冬相交的陰冷;
外面再套上立領式白底綴藍碎花斜襟衣裳、長及腳背的寶藍色大擺厚布裙、腳上一雙白底藍花的布鞋,這里外上下都是簇新得讓農家女兒眼饞、貴家姐兒們覺得寒磣的一身。舒愨鵡
除了這式樣簡單的小衣長褲長裙是她自己一針一線縫制出來的之外,其他復雜一點兒就都是梁媽給她做的。
其實,梁媽當時來的時候,對跟著兒子出門找工做,都還是半信半疑的,結果一來,她就說按照一般大戶人家里的標準付給他們兩母子月錢。
一開始這心里還忐忑著,小姐這麼個沒大人在身邊的小姑娘,會不會真的在提供他們母子農家人油水十足的一日三餐之外,還會付給他們月錢;後來見這家里在她的吩咐下諸事僅僅有條,請來的短工也不過做了七八日就悉數發放了他們應得的工錢,想必,這李家小姐人雖然小,卻也是個言出必行的主子。
所以,心寬了,做起小姐交代下來的活兒,也就在盡心之外,還多了一份安心。
看到夢凡牽著似乎是長高了那麼一點點兒的藍寶兒,出現在茶鋪子旁,梁武成笑眯眯地跟主人打了個招呼︰「您吃過早飯了沒?」
「我吃過了,你忙你的。」夢凡看了一下茶鋪子里坐著的茶客,見都是些村里的爺爺婆婆們,微笑著一一跟他們打了招呼,又見著一位發根花白的僧人側對著她這邊坐著,對著一碗白粥兩只饅頭一小碟泡菜在那兒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然後才睜開眼一手拿起筷子一手拿起饅頭,那吃相,有些像是餓了幾天;那僧衣,似乎都有好久沒洗了,風塵僕僕……
「武成,給那位大師再拿一份過去,跟他說慢慢吃。」
「好叻!」
等梁武成拿了東西過去放到和尚面前,輕輕說了一句,那和尚連忙朝她這里一看,站起來扭身向她雙手合十︰「多謝二位小施主!」
夢凡也雙手合十回禮︰「大師多禮,請慢用!」身邊的藍寶兒有學有樣,也小手合十回了個禮,這可愛的小模樣讓其余的老年茶客們贊聲一片。
「李姑娘就是心善,小小年紀來到咱們村,還把這麼個爹娘都不要了的女圭女圭給帶在身邊照顧著,看看那女圭女圭現在穿得多干淨啊,又讓李姑娘教得這麼懂禮……」
藍寶兒低著頭看起來好乖巧好讓人心疼的樣兒,實際上他是在翻白眼……
「是啊,李姑娘手里眼下也就這麼個小茶鋪子,我們這些年歲大了的老人兒每天還能在這里有一頓免費又精細的吃食,這可都是善緣……」
「對,李姑娘這結的就是善緣,剛才她這小二不也布施了白粥和饅頭給這位大師,姑娘一來,又給添上一份,想必是看這位大師風塵僕僕饑餓得很了,真是個好教養的丫頭……」
眨了眨眼,夢凡她對這些個明顯是對自己稱贊的話可沒啥反應,自己都不得不佩服,咱這小臉皮兒可夠厚的啊!
這時候,有一個收拾得還算體面的媳婦子走進茶鋪子,還沒走進,這媳婦子的嘴里就卻發出了不一樣的論調︰「這位李姑娘,听說來我們村子也有一段日子了,怎地都沒見著家中的大人呢?只不知姑娘的爹娘是怎麼放心你這麼小小的一個姑娘家的跟著赫連公子一個年輕男子跑到咱們這兒來的?這教養還真的是……」
這突然出現的人,忽然在贊聲一片中給潑出一瓢涼水的,也不知是誰家的婆娘。
如果這話里沒有其他的意思,想必夢凡作為這茶鋪子的主家禮貌的打個招呼,找個由頭來對話,可是,這媳婦子的臉上,對夢凡明顯的帶著不屑、那眼神,也完全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說鼻孔朝天也不為過。
茶鋪子里坐著的趙大爺一听這話,樂呵呵的臉一下子就沒了表情。
他這小兒媳婦一直都跟著自家小兒子在外面討生活,這一次回來,不過是因著這回子村里的姚家娶媳婦兒,而那新媳婦是她的婆家堂妹,她是來趕喜酒喝的。
只不知人家這李姑娘是哪里惹到了他這小兒媳婦,一來就話趕話的給人添堵,昨兒晚上她兩口子一回來就都跟他們說了的,自己天天來這茶鋪子里都能有一份免費精糧吃還能帶一份回去給躺在床上的老伴兒吃的,她咋就不謝人家,偏還這樣說話呢?
就怕李姑娘因著這事兒惱了起來,到時候他和病歪歪躺在床上的老伴兒就……
其余的幾位老人家都紛紛皺起了眉頭,有人替趙老頭呵斥一聲︰「趙家姑娘,你這是怎麼說話的呢?」
那媳婦子就立馬跟回了一句︰「柳三爺,我有哪兒說錯了嗎?瞧您給急的,呵呵……,我這不是好心的跟這小丫頭聊聊話兒而已嘛!」
夢凡記得自己並沒有惹過這村子里的誰,素日里也曉得肯定是有人在背後議論她的,只這麼明目張膽的跑到她面前來擠兌的人,還是第一次見到。
她李夢凡是柔順,從外表來看的話……
她李家大小姐性子怯弱,不過只在她爹娘親人長輩面前……
在外面,沒道理就這麼讓人跑到面前來打臉不是?
她輕輕地抿了唇,似笑非笑地看著這不知打哪兒來,到這兒說這話有何目的的女人,身側,一個軟軟的萌童開始表演了。
「姐姐呀,這個說怪話的女人是宇天哥哥的小婆娘嗎?」
夢凡淡然的笑容立時垮下︰「怎麼可能?我義兄都還沒娶正室呢,又怎麼會找這麼個唧唧歪歪的小婆娘?再說了,這個大嬸看起來這麼尖酸刻薄,人又老,我義兄又怎麼可能會看得上她?」
搖了搖夢凡的手,藍寶兒繼續賣萌︰「那這個大嬸干嘛這麼關心宇天哥哥的事情呀?你看她,梳的是婦人發髻呢,那就是嫁了人的女人不是?可是,她為什麼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關心宇天哥哥的事情呢?」
夢凡咋舌,瞄了一眼旁邊臉色已經發綠的媳婦子,垂眸對藍寶兒反問道︰「姐姐不知道,你知道?」
「偶當然知道,這就叫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藍寶兒搖頭晃腦。
「就你懂……」夢凡朝藍寶兒拋了個膩寵的小眼神。
然後,一個尖利變異的女聲高揚把這兩小的對話給打斷了︰「你們兩個……兩個小兔崽子,在胡說八道什麼?」
人類對話的同時,人類的好伙伴,狗……,隨時都會出現在某個地方,這時候,一只黃毛狗不知從哪里悠悠閑閑地邁步過來,在一旁東嗅嗅西嗅嗅,也不知是不是憋急了,直接就抬起一只後腿,隨地大小便起來。
主人把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給罵了一頓不說,看來還要整人,
一直不做聲的梁武成心里在吶喊。
憋了半晌,他才一臉鐵青滿心憤恨兩眼冒火地憋出來一句︰「滾……,老子這里不歡迎對我家小姐不敬的人!」他其實很憋屈啊,主人一直在暗示他不許做聲。可是,這要不說句話出來,他怕自己笑出聲。
跟他家小主人賭氣的小世子,像是選準時機一樣,從大路上拐彎朝這里走了過來,這時候,剛走到這媳婦子的身後不遠。
藍寶兒隨之昂起小臉蛋抬高聲音︰「這是哪家人娶的蠢豬媳婦兒?敢當著這麼多村里老人的面明目張膽的關心起我家玉樹臨風的宇天哥哥,也不怕別人笑話,真不知這生她的爹娘是怎麼教出來這麼個賤的。」
「你……,你們這兩個小兔崽子……,看老娘不撕爛了你們的嘴,啊……唔……」
這女人被夢凡和藍寶兒主僕倆的一搭一唱給整得俏臉兒緋紅,連削帶罵的一席對話,是個人都能听出來這兩小孩兒是在明面上罵她,所以,就拿出女人習慣性的遇到憤怒事兒的姿勢,朝著兩個小人兒撲上去,結果,腳下面突然被自己的裙擺給拌了下,這就沒穩住身形,直接跟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
地面上本來打掃得挺干淨的吧,一旁很少有人踩的草地也都用鐮刀隔幾日就割了的,人家梁武成可是個做事賣力的主,可他又哪里能每時每刻都收拾鄉村里隨處可見的狗兒隨意排放的異物?再說了,尿是液體,主要成分是水,這無論是什麼水撒在草地上也都是揀不起來的不是?
夢凡和藍寶兒站的那地方,和這媳婦子站的地方,中間的水平距離線上,正好就是這一塊狗兒剛撒了一泡尿的草地,這媳婦子的一撲,直接把自個兒臉朝下的撲到那兒去了,比特麼的高手射箭還準!
真他女乃女乃的丟人!
赫連擎天本來是憋了一肚子火的,昨天他就生氣了,這小丫頭卻一直不去宅子里跟她道歉,氣得
他牙酸得要命,干脆賭氣倒在廂房里睡了下去,連晚飯也沒吃;早上醒來,是餓極了的;那王媽做出來的早點他一看就沒胃口,索性把筷子一拍,站起來就走出了門。
雙腳呢又不听腦子使喚,不知不覺的就走出了大門、向右拐、走到了大道上、左拐、耳力極好的听到了有人嘴里說出的話很難听,似乎是針對他家小丫頭來的,所以,他也就拐到這里來了……
鄙視地用眼角刮了那撲得滿嘴是狗尿的小婦人一眼,他心情大好,揚聲︰「凡凡,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