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亓炎晟不告而別後,便再沒見過他的身影,沈自遠與子墨等人來休閑苑時偶有提起過,像是朝中事務繁忙,又要忙著訓新兵,並無閑暇。
寶兒仍舊每日忙碌著,倒也沒有過多去在意他的想法,只盼著能早日離京回到爹娘身邊,也好操持自己的鋪子。不知道地養得怎麼樣了?山上的種苗長得如何?雖然才離家三個月,卻是萬分想念。
她有意無意將自己手中的權利分散,短時間內提拔了幾個管事,大有抽身離開的意思。為此,梁振鶴三番四次說道,不過寶兒意已絕。雖明面上敷衍,不與他起沖突,卻仍是暗暗進行,不改初衷。
休閑苑每日客滿,大部分皆為達官貴人,有的真為舒緩壓抑、有的則是談生意、還有的相聚游玩,形形色色、千奇百怪。
今兒寶兒輪值早早收工,別的去處沒有,也只能到柳貞娘的鋪子去小坐一會兒。
「妹妹最近為何愁眉不展?」柳貞娘親自沏了杯茶,遞給寶兒。
寶兒接過來,嘆了口氣,「還不是那個老狐狸,幾次阻止我將手中權利交出來,大有不讓我離開的意思!」
「如果是我,我也舍不得讓你走。這麼個俏麗能干的掌櫃,就是不干活兒,放著也養眼。」柳貞娘笑笑,打趣道。
「貞娘,你就別尋我開心了。」寶兒煩躁的放下杯子,趴在桌上,也就是在柳貞娘這兒才能自由放肆。也就是她叫自己妹妹。才會反應過來,自己是個姑娘。
「梁大少爺怎麼說,字據可是你與他簽的,白字黑字,你想走,還能留住你!」柳貞娘收起嬉笑,正色道。♀
「我與他提起過好幾次,每次都被他刻意繞開話題。也不好拂他面子。也許是他考慮到新鋪開張,想留我多待日,再幫幫他吧!畢竟在合盛待了三年,梁煜軒待我也算不錯,如是撕破臉來,倒有些忘恩負義。」
「你啊!就是太心軟,對誰都真。你這般為他人考慮,人家在算計你還不一定呢!」柳貞娘搖搖頭,坐下,看著寶兒精致的小臉,黛眉微皺,濃濃的疲憊掛在臉上,有些心疼。
「你現在不是該擔心撕破臉的問題。梁振鶴能有今時今日的成就,不是靠祖上的基業,也不單單是靠你們,還有他的心機和手段,能在官場中人混得點能耐的人,不簡單啊!」柳貞娘頓了頓,繼續說道︰「你腦袋里賺錢的法子,他鐵定會想盡辦法榨光。有三條路,一,不費力將你留下來。繼續為合盛賣命。若是這條,過不久便會找你簽賣身契,有了這契,才是真正綁住了你!其二,他知曉你王寶兒的身份,能留下你最簡單的法子便是下嫁于梁大少爺。你的出身只能注定做妾侍,這個身份無關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經被牢牢綁在梁家。最後一條。若前兩者都行不通,那便只有廢了你。因為失去你,就等于把手中的利器贈與他人來砍傷自己,梁振鶴自是不願!目前來看。第一條行不通,在走第二條路了。」
寶兒趴在桌上,手轉動著茶杯,茶水順著杯沿轉圈兒,一滴也沒灑出來。听得柳貞娘一席話,手中動作頓了頓,眉頭皺得更深了。柳貞娘的一番分歧,寶兒早已有所察覺,倒是沒有考慮到梁振鶴會來這麼狠的,當下有些心慌起來。
「若最後真遇上難事兒,姐姐這兒容你,你只管來。♀我柳貞娘雖不認識什麼宰相,宮中也不是沒有人的,皇上每月還要吃上祥瑞齋那麼些點心呢!你也別太擔心!」柳貞娘攬住寶兒肩,安慰道。
柳貞娘這話半真半假,但是能寬人心,寶兒這般精明的人,哪里會听不出來呢!皇上吃的東西那些五花八門,即使是喜歡吃,那也只是種味道罷了,豈會因為一塊糕點,與自己的左膀右臂過意不去呢!但對于柳貞娘這份心意,寶兒心領了。
「謝謝貞娘,我王寶兒何德何能得你這般信任。」寶兒抬起頭來,一臉真摯,看著身邊的人。
「傻妹妹,你待我真心,我豈能忘恩負義。」柳貞娘抿嘴一笑,燦若夏花,美艷動人。
柳貞娘留了寶兒吃晚飯,寶兒也沒推月兌,本想使人與梁煜軒道一聲。轉念想著,不說也無礙,二人又不是分開就沒有飯吃。
臨近傍晚,寶兒才走出祥瑞齋的大門,柳貞娘讓伙計送送,被寶兒推月兌了,沒幾步路便到家了,送來送去,麻煩。
月朗星稀,照射在石板路上,反射著亮光,清清楚楚,還能看清路上的縫隙。路兩旁的屋門前都掛著燈籠,通條街燈紅通明。河面上,劃著船坊,絲竹聲,聲聲入耳,悠揚動听。
路上還有行走的人,有的說著話,有的悶聲走路。樹上蟬鳴鳥叫,熱鬧非凡,即使夜晚也不顯寧靜。
寶兒未多做逗留,緩步走回小院兒。
推開門,屋子里亮著燈,丫鬟知曉自家主子喜靜,平時侍候好了,也從不多嘴,樂呵呵的干自己的事兒去了。
今晚月亮格外圓。
寶兒走進院兒,不急著進屋,想吹吹風,透透氣。抬頭看著天邊的皓月,響起了李白的「靜夜思」。想以前上學的時候,總是這樣那樣的惡搞、改編。什麼「床前明月光,小偷爬牆上。拿起狼牙棒,李白倒地上。」想來不由得搖頭哂笑。如今再念這首詩時,卻是滿滿的感慨。爹娘在村里如何?身體可好?虎子學問可有長進?再有就是前世的爸爸、繼母、爺爺、女乃女乃,他們怎麼樣了?沒了自己的世界,還是一樣過活吧!
無限感慨,讓這個縴瘦的人兒,一會兒痴笑,一會皺眉嘆息。潔白一身沐浴在月光之下,就像是偷偷下凡的仙子,讓人驚艷。
突然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寶兒還來不及回頭,便被抱了個滿懷。只聞得濃濃的酒氣,甚是嗆鼻。寶兒緊張得有些顫抖,使勁掙扎,身後人卻抱的更緊了。
「寶兒,不要離開我!你為何要逃離我身邊,我待你不好嗎?」
身後人似不滿她的掙扎,鐵一般的手臂,緊緊箍住,背後傳來火一樣的熱。听得他急急出聲,喘著粗氣。平日溫文爾雅的樣子蕩然無存,如此頹廢的梁煜軒讓寶兒莫名的惱火。
「梁煜軒!你瘋了!你知道你在干什麼嗎?你放開!」寶兒再次掙扎,無奈始終敵不過他,胳膊被勒得生疼。
「是!我瘋了!我被你逼瘋了!你為何要對我那般笑?為何那般的吸引人?為何那般熠熠生輝,讓人移步開眼?當我的心淪陷時,你卻告訴我你要離開,永遠的離開。」梁煜軒情緒激動,許是憋了太久的情緒今日就借這酒勁兒一齊灑出,「我不許你走!我要將你留在身邊,寶兒,你不許走!也不能走,合約在我身上,我要將它撕得稀巴爛,我們的三年期無效,我要你的一輩子!」
掙扎也是徒勞,寶兒漸漸不動了,她不知道是對梁煜軒心軟,還是心死。有些矛盾,他于她究竟是個怎樣的存在,竟從未考慮過,也從未納入要考慮的範圍。她以為他文質彬彬、溫文儒雅。今日的怯懦、頹廢的表現,讓人無措。
懷中嬌軀漸漸軟下來,不再激烈反抗。梁煜軒以為她接受了自己的一番表白,心中慢慢涌起喜悅。緊箍的雙臂漸漸柔軟,大大的手掌攬著寶兒的細腰,竟有著從未有過的滿足。梁煜軒低下頭,下巴輕輕抵在寶兒肩上,淡淡清香傳來,深深吸了一大口。若是能永遠這般該有多好,梁煜軒閉上眼,嘴角微微上翹。
「梁煜軒」寶兒良久才開口,語氣淡淡的,听不出情緒。
「嗯?」梁煜軒慵懶的應了一句,他有些不想听寶兒說話,怕她一開口就將這般美好的場景打破了,他又變成了那個膽小的梁煜軒。
「我不愛你!」
梁煜軒眼珠轉動,睫毛微微顫抖,沒有回答。
「你讓我走吧!我不屬于這里,也不屬于你,我對你沒有愛!」寶兒望著漆黑的夜空,繁星點點,圍繞著一輪圓月,自己又是屬于哪里呢?
一滴滾燙的淚水從眼眶滑落,低落到玉頸,癢癢的。
嬌弱的身子漸漸被釋放開,粗壯的手臂往後撤去,肩上的沉重不復存在,悉索的腳聲漸行漸遠。听得「噗通」一聲,像是摔到的聲音,再就急急忙忙爬起來,用力拉開門,狠狠一摔,「吱呀」「砰」,極響。
寶兒至始至終都沒有轉過身來,靜謐的院子,獨身一人望月,似方才的不愉快並未發生。
不知道為何,寶兒覺得有些冷,懷抱著雙臂,轉身往屋子里走去。
過不一會兒,「叩叩」兩聲敲門,「公子,餓了嗎?奴婢煮了碗面,您吃點吧!」
丫鬟的影子映在門上,梳著雙丫髻,手中端著碗。
「不用了,我已經歇下了。」話音剛落,屋子里的燈便被吹滅了,一室的黑。
夜再次陷入寂靜。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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