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雨來得突然,氣溫驟然下降。
窗外風刮得猛烈,吹得屋內帷帳飛揚。山子娘伸手擋了擋桌上快被吹滅的油燈,忙起身去到窗戶邊,拿掉抵住窗戶的木栓,牢牢關上。
就這麼會兒功夫,衣衫已被濺濕,暗青的底色上像是開出了一朵朵花兒。
屋內,一切又靜止不動了。跳躍不停的火苗,這會兒也安安靜靜將屋子照得透亮。
山子娘回來坐下,拿起了針線簍子,認真的納起鞋底。
「吱嘎」
房門被推開了,手上動作沒有停下,飛快的穿引。回過頭去瞧了一眼,復又低下頭。
輕生道:「回來了。」
開門進來的正是大當家,這些天忙碌不堪,回房都半夜了。
每每這時候,山子娘總是耐心的等候著,縫縫衣裳,納納鞋墊,有時候實在困了,就趴在桌上小眯一會兒。
習慣成自然吧!
進門右手邊放著一個臉盆架子,山子娘早就準備好了水和汗巾,好在天氣熱,水冷的,更加舒坦。
擰了一把,擦臉,頓時舒坦了不少。
「嗯」淡淡的應了一句,卻是夫妻倆之間十幾年的默契。
「這些天,越發晚了。」山子娘眉眼也不抬一下,手中動作越發快了,趕著上床前,將鞋墊納完。
「嗯!忙!就別等了,你先睡吧!」
洗完臉,將汗巾放進盆里,利索的月兌掉衣衫,露出強壯的身軀。草草再擰了一把,身上胡亂擦一通。
山子娘最後一針拉出來,頭湊過去,微微咧嘴,將線咬斷。放下手中的活計,站起身。從櫃子里拿出白色的褻衣。
麻利的斗開去到大當家身邊,輕輕為他披上,「注意身子!」
「我知道,你莫擔心。」大當家就勢穿好。手覆在山子娘手上,點頭道。
山子娘不再說什麼,轉身去到桌案處,將針線活收好。
「不是說了,讓你別再弄那些,傷眼,咱現在還缺那點錢不成!」
大當家瞥了眼案上的東西,心疼道。
「外頭買來的能牢固?經得起你幾穿?」
那句「缺那點錢不成」讓山子娘心中有些不舒服,卻也沒抱怨什麼。
「辛苦你了!」
大當家心頭一暖,不管是什麼時候。最關心自己的就是面上這個日漸老去的婦人。
山子娘睨了他一眼,輕笑道:「少來這些!」
大當家攬過婦人的肩頭,嘆了口氣,「再過些天,等這事兒都過去了。咱們就不用過這種日子了。倒時候我不那麼忙,你也不用累了,咱們種上一畝薄田,養幾只雞,日子能過去就好。倒時候再給山子找了本分的媳婦兒,咱們一家人開開心心過完下輩子。」
山子娘安然靠著這個跟了半輩子的漢子,心。無比踏實。
自己本是官家小姐,自小在爹娘的關懷下長大,無憂無慮。自從跟了大當家,由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變成洗衣做飯樣樣會的婦人。過著是顛沛流離,居無定所,四處躲藏的生活。
但從未有過一句怨言。因為他能給自己踏實的感覺,有他在,一切都變得不重要。
然,剛剛那番話,卻感覺有些悲涼。有些落寞,有些不確定。
山子娘沒有回話,只是輕輕靠在他的肩頭,不管怎麼樣,都會一直陪著他。
「山子怎麼樣了?可有還是在怨我?」
「還不是那樣,屋子里躺著,病殃殃的,不吃不喝,這一回連我的話也不听了!」想起山子,山子娘心就一陣痛,這是造了什麼孽,上一輩的恩怨為何要讓後輩受苦。
想著,心里越發苦楚,瑩瑩淚珠從眼眶滾輪下來。
「這個不孝子!為了個女娃跟爹娘作對,我沒他這個兒子!」大當家怒上心頭,臭小子就是不爭氣。
山子娘擦擦眼淚,站起身,沉著臉,「得了吧!上回山子要走,不早就斷絕關系了嗎?」
「我那不是氣話嗎?他就是我兒子,鐵打的事實,就說他走了,也還是我兒子!」大當家氣急敗壞,「要不你再去說說,咱們過兩天就離開這里了,他跟那丫頭也是不可能的,倒時候給他找更好的,什麼寶兒,貝兒,就不信沒一個比她好的!」
山子娘無奈,哪里是這麼簡單的事兒,就說讓他跟那姑娘在一起了,山子心里也已經生了間隙,那孩子心直,好的,壞的,心里認定了,就是一輩子的事兒。
「我不去!你當山子還是小孩子?他心里可明白著呢!」心里像是挨了一刀
重生之窈窕千金筆趣閣
,又被灑上鹽,刺啦啦的疼。緩步走到床邊,拉開輩被子,縮了上去。
大當家吹滅了桌上的油燈,模索著爬上床。
燈滅了,屋子滿是黑。平日里還有些月光灑進來,今兒,屋外卻是另一番情景。
夫妻半晌沒有說話,各自想各自的。
山子娘嘆了口氣,輕生道:「你說,咱們要不要把實情告訴山子,這樣瞞著他,我心里好不安!」
大當家側頭,望向窗子處,過了會兒才回答道:「除非迫不得已,還是不要告訴他了,這些東西由我來背負吧!讓他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樣成長吧!希望等我們離世了,某一天他知道了真相,不會怨咱們。」
山子娘側過身子,面對著身邊的人,想睜大眼楮看清,卻還是迷蒙一片,「要不放山子和那姑娘先走吧!等這事兒過了,咱們再去尋他兩!」
大當家猛的轉過頭,「你瘋了!那丫頭是大人要的人!再者,能不能報仇雪恨,最後也得看她!」
各中厲害,山子娘也是知道的,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她不想讓山子牽扯進來。
「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山子」山子娘說著,嚶嚶哭了起來。
淚水自眼角滑落,沾濕了大當家的肩頭,涼涼的,就像此時心里的溫度。
他又何嘗舍得呢!
寂靜將黑夜吞沒,除了山子娘的低聲哭泣,再就是淅淅瀝瀝的雨聲。
大雨過後的清晨,空氣十分清新。
太陽在高空上微笑,輕撫濕漉漉的大地,樹上的枝葉
掛著晶瑩透亮的淚珠兒,閃著耀眼的銀光。大鷹翱翔在蒼穹,俯瞰田野,白雲懸掛在藍天,隨風飄逸。
淡淡的陽光從窗戶外照射進來,打在寶兒白淨的小臉兒上。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繼而,緩緩睜開了眼。
又是一天過去了,該死的,還沒有找到逃跑的法子。每日這般坐以待斃的等候,寶兒覺得自己都快瘋了。
「叩叩」
門外準點響起敲門聲,寶兒看都不用看,是山子娘來送飯了。
寶兒好幾次都想問山子在哪兒,最後都忍住了。
自己有什麼立場去問呢!
「姑娘,來吃飯吧!」山子娘看看窗邊躺著的人兒,輕生道。
「放著吧!」
往常二人都不講話,今兒,山子娘一反常態的先開了口,出于禮貌,寶兒還是回了一句,不咸不淡。
山子娘放好筷子,緩步走到窗邊,看著靜躺著的窈窕身段。
細致烏黑的長發,披于雙肩之上,略顯柔美。一只木簪固定著松垮的圓髻,顯出一種別樣的風采,讓人心生喜愛憐惜之情,潔白的皮膚猶如剛剝殼的雞蛋,大大的眼楮一閃一閃仿佛會說話,小小的紅唇與皮膚的白色,更顯分明,一對小酒窩均勻的分布在臉頰兩側,淺淺一笑,酒窩在臉頰若隱若現,可愛如天仙。
倒是越大標志了,山子娘對于寶兒的記憶還停留在三年前。
「山子心直單純,善良,一個人對他好,就會十倍百倍的償還。這也是我擔心的,怕他受到傷害。」山子娘不顧寶兒的詫異,就這般看著她自顧自的說著,眼神中滿是慈愛。
接著道:「他偏生喜歡你,听你的話,為了你,什麼都願意去做!就是去死,都不會吭半聲。姑娘,我有個不情之請,你能不能幫我好好照顧山子,莫讓他受累,只要你能答應,我什麼都願意為你做!」
寶兒冷靜的望著這個淚眼婆娑的婦人,猜不透她這是做什麼?自己被關在這里,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還未知呢!怎麼求自己去照顧山子了?
不過由此可以知道,自己被劫上山來與山子是無關的,他並不是故意的,或者連他也被利用了,那山子此時豈不是跟自己境遇差不多。
難道她要放自己與山子一同離開,只怕是再難見到,才來囑咐這些。寶兒一陣狂喜,心跳得很快。轉念又想到,她一介女流,外頭那麼多高手看管著,如何能救的了自己。
驚喜的心情立馬跌到了谷底。
「大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寶兒疑惑的回道。
「你不需要明白,答應我就行了!」婦人有些激動的蹲子,滿臉期待。
淚水盈滿眼眶,臉色蒼白,憔悴不堪。寶兒突然想到了玉芬,若是她知道自己被關在這里,還被成為要挾,還有多擔心啊!
神使鬼差的點了點頭,那婦人喜極而泣,忍了半天的眼淚,霎時間沖出眼眶。
來不及掩飾,忙站起身,快步沖出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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