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保國寺的大道上,一行淺灰裝扮的人,抬著一頂靛青轎子,低調行于其中。
轎子兩邊各一名梳著雙丫髻,系著與衣服同顏色的發帶的丫鬟。衣裳料子雖不是頂好,模樣卻是生得周正,那氣質比起一般的小門戶的閨閣小姐不會差。
轎子後跟著三五個黑色短裝的隨從,乍一看,並無異樣。若是仔細觀察,那群人走路的動作或是眼神,似透著一股強勁的力道。
這個時辰比起,平日進香,卻是早了些。但路上還是有三三兩兩虔誠向佛,見他們手提竹籃,里邊兒裝滿了香燭紙等。
保國寺位于城外以南的郊區,想要去上柱香,祈福請願,還是得費些力氣。
一般人可能為了顯示誠意,徒步而行。但較弱的閨閣小姐大都是坐轎子,一來路途遙遠,而來,拋頭露面,甚為不雅。
也許,那輛靛青色的軟轎便是如此。
不知道是車夫強壯有力,還是轎中之人輕盈。一行人走得飛快,生生把那徒步的人落在了後面。
很快便到達了保國寺,卻沒有往正門走,從寬廣的石板路繞到了後院兒,哪里早早就有五個僧人候著。
轎落。
右手邊的一個丫鬟輕輕掀開轎簾,另一個丫鬟忙伸出攙扶的轎中之人。
先是一如削蔥般的縴縴玉出探了出來,輕翹蘭花指,搭在丫鬟的手背上。
這番光景已讓人忍不住想要一窺究竟。
一身碧綠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煙紗,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
如此身段,定有沉魚落雁之姿,閉月羞花之貌。
只可惜。一條淺綠面紗遮住了臉頰,只是露出一雙靈動的眸子,卻染著無盡的哀愁,像是遇到了極傷心的事。半垂的眼簾。擋住了多半的情緒。
饒是如此,若幽蘭般的氣質,說不出的空靈動人,宛如一不小心墜入凡間的月中仙。
周邊的人卻是不敢直直觀望,皆彎子,低著頭,十分恭敬。
待女子下了轎,安然站在眾人的面前。那五個前來迎接的僧人,腰彎得更下了,齊聲道︰「我等恭迎公主駕臨。」
女子眉眼未抬。緩緩出聲,「平身吧!」
聲音如同百雀羚鳥般婉轉清脆,卻帶著一絲倦意,叫人忍不住憐惜。
話畢,僧人便起身讓道。唯有一人前面帶路。
公主便由著兩名侍女攙扶前行。
那映在綠樹叢中的寺院,杏黃色的院牆,青灰色的殿脊,蒼綠色的參天古木,全都沐浴在玫瑰紅的朝霞之中。
一排排一幢幢的廟宇映入眼前,牆上、大圓柱上雕刻著各種各樣的圖案,顏色鮮艷奪目。保國寺就似天宮一般。
一行人來到了寺廟的中央,一座「大雄寶殿」佇立眼前。
寺廟很大,修葺得十分精致。抬頭望廟頂,令人眼花繚亂。廟頂上鋪滿了琉璃,金碧輝煌,屋脊上雕刻了許多仙人。栩栩如生。仙人突起的臉猶如夏季夜空數不清的星斗,它們神態各異,姿態萬千。
寶殿正中央,是頭戴黑珠,伸手張指的如來佛主。正慈眉善目看著來人。
「當!當!當!」
深沉兒悠遠的鐘聲傳來。
公主帶著隨行的兩位侍女進了寶殿,其余人則留在門外。
進到殿內,一名侍女扶著公主去到蒲團前,虔誠的跪下。
另一名侍女則尋來三只香,點著,送至公主手中。
公主執香,虔誠的叩拜後,又交由那名侍女,插在了佛主面前的燙金的大香爐內。
禮成,卻未起身,雙手合十,背挺得直直的,虔誠的跪著,並未有起身的意思。
兩個侍女卻是不敢多言,更是不會上前催促,就這般靜靜的等候著。
過不一會兒,那氣質如蘭的人兒微微側頭,輕聲道︰「我還想再待一會兒,你二人先出去吧!」
「是!」侍女自是听命,恭敬回道,退了出去。
屋子里煞是一片沉靜,只有那香燭燃燒時,飄渺出來的白煙,還說明這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
忽的公主眉頭緊皺,眼角盈出一滴晶瑩的淚珠,滑落下來,踫到質地上乘的面紗,消失不見。
「佛主,你可知我心中的苦。身為帝王家人,我知道有許多的無可奈何,成為權力的犧牲品,成為利益的階下囚,這是我朝陽這輩子的命運。
可我不願害了炎哥哥,不願害了這個與我一起長大,關心我,保護我的大哥哥。他不愛我,我也不愛他,就因為權力,把我二人綁在一起。于我,別無選擇。可他呢!卻是不公。
他有他的心上人,而我我也有只是我還能再見到他嗎?」
說道這兒,朝陽公主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個儒雅、聰慧、淺笑的少年,眼中盡是思念,還有苦楚。
「公主!」
忽的,一清亮的聲音響起。
「啊!」朝陽嬌呵一聲,忙站起身子,往後退了兩步。震驚不已,恐懼萬分。一貫被保護得很好的她,從未遇到這種情況,此時竟忘了呼救。
高大而金碧輝煌的佛主金身後,走出一身形縴長的少年。
一身草色短裝,干淨而清爽,再配以清麗的面龐,好一副鄰家大男孩模樣。
「公主,我不是壞人,我叫王」
來人正是寶兒,話還未說完。門外就想起了侍衛的聲音,「公主,出什麼事了嗎?」
寶兒忙身形閃到佛像背後,暗道不妙。
出乎意料的是,朝陽竟然鎮定回道︰「無事!」
寶兒探出腦袋,疑惑的往外看去。
見公主快步上前,驚呼道︰「王玉!是你!我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你!」
見著朝陽一臉的人驚喜,寶兒倒是疑惑了,自己何時與她認識了?
見躲在佛像後面的人兒,一臉的木訥,顯然是並不識得自己,忙接著面上的薄紗。
淡粉定妝,更顯五官精致,面若桃花,透著似水柔情。
方才的愁容早已散去,此時則是欣喜中透著嬌羞。
「你不認得我了?」明眸中一閃而過的失望,卻也極力解釋,「那是將軍府我們有過一面之緣。」
「哦!你是那位姑娘!」寶兒恍然大悟,萬般猜測她的身份,竟然是公主。
朝陽因寶兒記起了自己,小小有些雀躍著,面上的羞澀更甚了。
二人相視笑著,那般明媚。
朝陽忽的想起來了,他怎麼會躲在佛像後面。難道是為了見自己?
難道他也,,,
「王公子你,,,」朝陽看看他,又瞧瞧佛像,詢問之意,溢于言表。
「公主,請贖草民無禮,做出這般舉動,讓您驚嚇了。」寶兒這才躬身行禮,賠禮道歉。
「王公子,您不必如此。」朝陽忙抬手想扶他起身,卻也顧及男女授受不親,一雙縴縴玉手,伸也不是,收也不是,有些局促。
寶兒倒是沒有注意到這些,心中有要緊的事,自是顧及不到太多。
「草民有一事想請問公主。」
「你請說!」朝陽此時心咚咚跳個不停。
「公主與駙馬的婚事可是兩情相悅?」寶兒問出口時,都能察覺到自己聲音的顫抖。
朝陽一愣,沒想到他會問得這般直接,忙解釋道:「不!這都是父皇的旨意!一切都是為了穩固江山,炎哥哥有他的心上人,我,,,我也有!」
朝陽鼓起勇氣,向寶兒拋出了橄欖枝,只是這般單純的她,又怎麼想到王玉便是王寶兒,是個女子呢!
「即使如此,你二人,就能罷休了?亓炎晟不已經因違抗聖上的意思,而被關進大牢了嗎?公主就坐以待斃嗎?」
寶兒有些急迫,一切都是因為那荒唐的旨意。
朝陽沒有立即接話,朝邊上走了兩步,微微頷首,「我能反抗?他是我的父皇,是一國之君,而我也是個公主,被人稱呼為千歲的公主。我生來便是為了江山社稷添磚加瓦,生來便是為了國泰民安。」
這番話卻是不假,她自有她的為難處。
但是,總會有解決的辦法,穩固江山難道就憑一個公主?
寶兒不想放棄這個唯一的希望,卻也逼不得她。
「對不起,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朝陽回過頭來時,又是眼淚汪汪,一副我見尤憐的模樣,看的寶兒一陣心軟。
忽的,她似想到了什麼,雙眸閃著希冀的光芒,所有的擔憂都拋諸腦後,活了十幾年總要為自己打算一會。
「王公子,你帶我走吧!遠離這一切!什麼都不顧。走的越遠越好。」
寶兒腦袋翁的一下迷糊了,帶公主走?自己帶公主離開?
這什麼跟什麼!
看向公主精致的面龐,充滿希冀的眼神,帶著一抹嬌羞。
莫非,難道,公主的心上人是自己?
「公主我,,,」寶兒忙急切解釋,這個誤會可不是開玩笑的。
寶兒還未說完,朝陽便焦急,怯懦,卻又期待的問道:「王公子,雖然我什麼都不會,到以後我可以為了你去學!」
公主講完這話,面上已是血紅一片,仿佛就要滴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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