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統與妖魔斗爭了十幾萬年,相互間的了解有時候比同類還要深厚,但是在更廣闊的基礎上,在戰斗以外的日常生活中,彼此所知甚少,更存有無數的誤解。
因此,漆無暇大惑不解,帶血的眼楮微微眯起,仔細打量圈外的兩名道士,尤其是那個十幾歲的少年,他知道那絕不是孩子,而是一名年紀很大的道士,修行境界不低,起碼比陣內的幾名道士都要強得多。
傷情陣內法術與妖術都無效,可是被推進來的五個人還是沉迷在悲傷中難以自拔,只有禿子不受任何影響,試了兩次,發現逃不出去,立刻跑到小秋和老娘中間,順著小秋的身體爬到他的肩頭,小聲說︰「這個家伙挺厲害,要不要我去咬他兩口。」
「待會你躲遠一點。」小秋說,邁步走向五名伙伴,他得將他們從悲傷中解救出來。
楊清音憤怒地盯著申尚,「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申尚站在一塊石頭上,好讓自己顯得更高一些,抬頭想了一會,「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你有疑惑也是正常的。」然後他轉向漆無暇,狼妖一直在盯著他,「我知道你的名字,我叫申尚,龐山的一名小道士。你可能對我存有疑惑,我就直白地說吧,我想看著你屠殺龐山弟子,我想知道自己會不會有同仇敵愾的感覺,起碼我現在沒有。動手吧。」
漆無暇沒動,他必須知道敵人是不是在設置陷阱,「姓申的道士不少,我沒听說過你的名字。」
「我是申家的無名之輩。」申尚顯得有些倦怠,「咱們還是少套近乎吧,待會我要是‘同仇敵愾’了,咱們還得打一場生死之戰呢。」
漆無暇輕輕地哼了一聲,道士們慣常蔑視妖族,他不會因此失去自制力。扭頭看向圈子里的七名敵人,他們已經聚在一起,他早已發現,卻沒有阻止。
除了慕行秋和女道士。其他人都弱得可憐,漆無暇倒是希望能夠快刀斬亂麻。
辛幼陶等人剛剛擺月兌悲傷情緒的糾纏,仍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有意無意地躲在老娘和小秋身後,不像是來幫忙的,更像是在尋求庇護。
小秋一通搖晃喚醒了五名同伴,腦子里沒有停止思索,明白了一些事情,此時目光越過漆無暇,落在申尚身上。「原來是你一直在監視我。」
辛幼陶猜測伙伴們中間有告密間,所以才會導致申尚什麼都知道,他弄錯了,他們中間沒有告密者,暗中卻有監視者。
當申尚示意田阡陌將所有人都推進傷情陣時。小秋就已明白不可能有告密者,又想了一會才最終確認。
申尚呵呵笑了兩聲,「又是看門,又是照顧靈獸,我哪還有時間監視你?是田阡陌道友,他自願接下這個任務,將你的一言一行都通過傳音香爐告訴我。」
田阡陌站在申尚附近。將五名弟子推進傷情陣之後,他的目光就一直沒離開過慕行秋,這時冷冷地說︰「這是一次機會,你可以證明你的身手到底有多厲害。」
他還記得自己在致用所被打的遭遇,應該說是念念不忘,甚至到了影響修行的地步。當時他是凝丹弟子,還是特意下山的挑戰者,這都讓他的恥辱成倍增加。
楊清音是那場打架的見證者之一,忍不住大笑起來,「原來你們兩個一個想度崩劫。一個想度歡喜劫,還真是一對難兄難弟。等著吧,看首座楊熙怎麼獎勵你們兩個。」
崩劫者對修行失去興趣與信心,歡喜劫則是充滿仇恨,田阡陌才是吸氣一重就遇到歡喜劫,也算是罕見人物了。
田阡陌哼了一聲,他當然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違背了龐山道統一連串的規矩,所以他才沒有直接向慕行秋尋仇,而是借助申尚的力量,主動提供幫助。
申家的人不被奪丹,他也不會,大不了思過幾年,若能度過歡喜劫,他的修行還會增長一大塊,足以彌補那幾年時間的損失。
小秋不關心這劫那劫,低聲對伙伴們說︰「我和老娘剛才試過,拳法還是能形成合力的,不要害怕,待會一起上就是。」
眾人點頭,可心里的害怕可沒那麼容易去除,臉色仍然一片慘白。
漆無暇終于醒悟這群道士為何如此奇怪,忍不住縱聲狂笑,「原來龐山道統也有一堆廢物,數量還不少。」
他再不猶豫,沉著地邁出步子,逼近目標。
小秋第一個迎上去,楊清音只比他慢半步,卻與他並肩前進,隨後是小青桃,再後是辛幼陶、石保勝和王堅,幾步之後四人都與小秋並肩。
只有禿子和周平還留在最後。
「你怎麼不上?」禿子仰頭發問,他留在後面是听從小秋哥的安排,可不是膽小。
「我……我……」周平找不出托辭。
「你的腿在發軟。」禿子皺起眉頭,繞著周平走了一圈,「哦,原來你在害怕。七個打一個,有什麼可怕的?」
被一顆孤零零的頭顱恥笑,周平有點受不了,咬著牙邁出一步,正好看到前面六人與狼妖交手,砰砰數聲,辛幼陶等四人像狂風中的草人一樣飛了出去,老娘身形搖擺,只能勉強應付,唯一能與漆無暇以硬踫硬的就只有慕行秋。
周平嗚的一聲,退回腳步,蹲在地上不敢抬頭再看。
小秋是以不要命的勁頭兒與漆無暇對拼,雖然狼妖也不能施展妖術,但他的拳頭堅硬無比,每一拳都像是鐵錘擊在身上,要不是他特別注意保護自己的雙眼,小秋恐怕已經承受不住。
一照面就被擊飛的四個人重重摔在地上,小青桃第一個跳起來,嘴里發出一聲低低的吼叫,連跳帶蹦再次沖向漆無暇,跟小秋一樣不要命。
她骨子里也有一股狠勁兒,只是很少顯示出來。
漆無暇一拳擊出,他已經模清這些年輕人的底細,相信自己可以輕松打死這個小姑娘。
小青桃沒有退卻。舉臂硬抗。
漆無暇的拳頭居然被擋住了,可是抵擋者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楊清音及時站到小青桃身後。幫助她一塊迎戰那條鋼鐵般的胳膊。
兩人的手腕陣陣酸麻,骨頭像是已經斷裂,她們還是沒有退。
小秋搶上來,接下漆無暇的下一招。
辛幼陶三人也跑回來了,嘴里叫著,手臂揮著,圍住狼妖出招。
最初的恐懼與混亂過去之後,他們終于能以自己學過的鍛骨拳出招,四五招過後,隱然形成合力。雖然還是處于下風,但是有來有往,不再是純粹挨打了。
小秋的壓力大為緩解。
陣外的申尚神情嚴肅,突然打了個哈欠,問身邊的田阡陌。「龐山弟子危在旦夕,你能感受到同情嗎?」
「不能。」田阡陌冷冷地說,「我希望這只狼妖下手能更狠一些。」
申尚笑著搖搖頭,「真羨慕你,起碼還有一點希望,我什麼也沒有。唉,看來這回我又度不過崩劫了。」
田阡陌沒吱聲。他已經厭倦了與這個沒用的申家子弟為伍,若不是為了報仇,他從一開始就不會接近申尚,現在一切都要結束了,雖然不是親自動手,但是親眼看著慕行秋被妖魔用拳頭打死。他還是感到滿意。
這股滿意一直在上升,就等著心花怒放的一剎那,離這一刻已經不遠,狼妖出手越來越狠,王堅的頭上已經見血。
「怎麼回事?你們怎麼不去幫忙?」有人在身後驚詫地問道。
申尚與田阡陌雖是五行科弟子。卻都沒有參與過真正的除妖之戰,警惕性很弱,居然沒發現有人從後面接近。
「關神躍?」田阡陌驚訝萬分,兩人曾經是很好的朋友,因為致用所那一架,生分了許多,「你怎麼來了?」
關神躍臉上一紅,「我听到你用傳音香爐跟申道友交談,所以……就來了,申道友飛得快,我跑得慢。」
「原來我身邊也有一個小監視者。」申尚不怒反笑,「這回公平了。」
「我不是監視者,我偶然听到的……」關神躍的臉更紅了,他的確注意申尚的動向,但是從來沒向任何人泄露過。
「你一個人來的?」申尚問。
「嗯,一個人,這就是妖王的弟弟嗎?咱們一塊上。」
申尚抬眼望天,田阡陌猝然出招,手掌抵在關神躍後腰,要將他也推進傷情陣。關神躍閃身避過,又驚又怒,「你做什麼?」
田阡陌臉上一紅,正要施法,申尚手一揮,發出一股強大的推力,關神躍再遭偷襲,沒能避開,向前飛進陣內,在空中翻了幾個跟頭,正好落向漆無暇。
漆無暇不管來者是誰,一拳擊出,關神躍硬接此招,又一次被擊飛,這回落在了周平身邊,愣了一下,「你受傷了?」
周平抬起頭,也愣住了,「大、大師兄!」
關神躍正想否認,楊清音大叫道︰「關神躍,你還算有點良心,趕快過來幫忙。」
「老娘,我來啦!」關神躍沖向狼妖。在他身後,周平突然生出一股勇氣,跳起身,也沖了上去。
「這才像話。」禿子贊道。
「好像有點意思了。」申尚撇撇嘴,還是提不起興致來。
組成傷情陣的一名老婦人突然轉身走過來,她是這里唯一臉上帶笑的人。
「我是禁秘科道士梅傳安的母親。」老婦人說。
「嗯,我認得你。」申尚客氣地回道,他在老祖峰上能看見山下的情景,對梅婆婆有些印象,「你經常送梅傳案上山,每次都登到九十幾台階才轉身回鏡湖村。」
「是啊,虧你還記得。」梅婆婆笑容愈盛。
「你身上的妖氣越來越濃。」申尚也露出一絲微笑,「你不會是想跟我動手吧?」
梅婆婆搖搖頭,「我一個老太婆,怎麼會是五行科兩位高徒的對手?可我听說身處道劫之中的弟子受不得外界誘惑,我想試試。」
老婦人手中的神像光芒驟盛。
因為伙伴們的陸續加入,小秋壓力又減少一些,能夠關注陣外的情形,梅婆婆手中神像發光的同一瞬間,漆無暇空洞的左眼眶里也閃過一道光。
「妖丹!神像里藏著妖丹!」小秋終于明白漆無暇的力量來自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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