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行秋念念不忘那只黑狼,他的確沒有發現丁點妖氣的存在,可黑狼當時唯獨盯著他,眼情緒豐富得不像是普通動物,這讓他的心里總有一股不安難以消除。
他身邊經驗豐富的道士們都不覺得黑狼有異,就連牙山的申忌夷,眼看著黑狼消失,也沒有采取任何措施。
慕行秋輕輕吐出一口氣,盡力將腦里的胡思亂想去除,事情就是這樣,身處于一個團隊之,他不能因為固執己見而與所有人背道而馳,黑狼再特異,也終歸是一匹普通的狼,在道士們手如同遇見貓的老鼠,毫無反抗之力。
田阡陌抬手示意止步,然後轉過身來,沉默地盯著慕行秋,這是他在三年思過時幾乎每天都會看見的面孔,他自己在山洞里度日如年經歷風霜的改造,對方卻只是更高更成熟一些,容貌幾無變化。
其他人沒有跟上來,這是兩人第一次單獨相處。
「你很得意吧?」田阡陌問。
「殺死兩只小妖而已,有什麼可得意的?」莫行秋迎視對面的兩道目光,從前他就不怕這個人,現在更不怕了。
「嘿,沒錯,那只是兩只小妖,若在平時,甚至不值得龐山派出道士,交給諸侯國的軍隊就行了。說到底這只是一場普通的演練,咱們試過法術了,你想不想再換一種戰法?」
「你是引路人,這種事由你決定。」
田阡陌的目光幾經變化,過了一會才說︰「我決定……咱們不用法術,只憑拳腳除掉剩下的幾只妖魔。」
「你說‘咱們’?」
「當然,我怎麼可能讓你獨自上陣?大道統唯一的念心科弟,萬一有事我可負不起這個責任。」田阡陌陰陽怪氣的腔調又有點恢復當年的模樣了,「就咱們兩人,都不用法術。面對面,親手殺死妖魔,就像……當年你做過的那樣。」
慕行秋當年並沒有殺死漆無暇,但他與伙伴們的確與狼妖徒手搏斗過。
「好。」他說,停頓片刻,問︰「這算是打賭還是新戰法?」
「都算,道士們也有近身戰法。」
慕行秋知道田阡陌的說法是在故意誤導,道統以法術為尊,即使被迫進行近身戰斗,核心手段仍是法術。而且要盡快遠離敵人。不過他不在乎,事實上他對自己的拳腳功夫比對法術更自信。
「這就開始嗎?」
「既然是打賭,就得有輸贏標準和賭注。」
「你說。」
「前方二十里有三只妖魔,誰消滅其兩只誰就贏,賭注嘛,我贏了,要你的紫紋劍,你贏了,我送你五枚金魄。價值足以抵得上你的劍。」
田阡陌沒有撒謊,五枚金魄的確能買到一柄紫紋劍,甚至還有富余。
「你有五枚金魄?」慕行秋必須提出這樣的疑問,金魄難得。有些道士終其一生也未必能擁有幾枚,田阡陌並非道門弟,也不是世俗大家成員,不像是豪富之人。
「敢跟你打賭。我自然有這個本錢。」田阡陌冷淡地說,「只要你能贏到手。」
「好,先殺兩妖者贏。」慕行秋正準備煉制自己的主法器。的確需要金魄。
「即使是不小心使用了法術也算輸。」田阡陌補充道。
兩人互視一會,以眼神暗較勁,然後同時轉身,朝不同方向出發。
道士的壽命比普通人長得多,大部分時間用來修煉,法力越來越深厚,眼界也會越來越寬廣,唯有心志發展不平衡,慕行秋十歲,田阡陌二十幾歲,爭強好勝的心卻還是如少年般熱烈。
田阡陌明知念心科以咒語和拳術見長,仍敢提出這樣的打賭,自然是心有數。慕行秋回頭望了一眼,正好看見田阡陌嗖地躍上一塊巨岩,頃刻間消失在亂石之,身手之敏捷與三年多以前判若兩人。
三年思過,沒有高等道士護持,意味著三年不敢存想修行,田阡陌將絕大部分時間都用來鍛煉拳腳,現在的他跟慕行秋一樣,煉體勝過五行法術。
慕行秋在亂石與灌木叢貓腰前進,偶爾抬頭望一眼妖氣所在,二十里路程很快就走完了。
那是三只半妖,身體四肢跟人類幾無二致,穿著破爛的獸皮外衣,腿邊放著長刀長槍,像是一伙與同伴走散的強盜,但他們長相與人類卻是差別巨大,無不青面獠牙,頭發有如鬃毛,束成一捧,高高聳起,仿佛頭盔上的纓飾。
半妖大都是舍身國民,跟人類王國一樣,那里也有殺人越貨的狂徒,受到追捕就逃到群妖之地,與純正的妖魔為伍,成為道統的敵人。
半妖大都沒有妖丹,只是膂力強大一些,全靠數量眾多才能對道士造成一些困擾,但這三只半妖的妖氣數十里之外就能被發現,顯然有點本事。
慕行秋藏身在一堆岩石後面觀察了一會,發現這場打賭的輸贏關鍵不在于身手好壞,而是速度快慢,誰先出招誰就能先達成目標,慢一步的人可能連一只半妖都殺不死。
但他沒有急于出手,人生見過的第一位五行科道士李越池給他留下太深刻的印象,雖然他在外人眼里不免有些魯莽,骨里卻非常謹慎。
那三名半妖確有不同尋常之處,他們坐在一處懸崖邊上,生起一堆火,在燒烤兔一類的小動物,大吃大嚼,兵器就扔在地上,沒有一點緊迫之情。
他們是為了配合龐山道統的除妖演練而被捉到這里來的,居然沒有一絲恐懼之意,好像早已看破生死,只想在最後一段時光里吃個痛快。
或者他們設下了擊殺敵人的陷阱——懸崖邊上並沒有壯麗的風光,坐在那里吃喝很是古怪。
慕行秋繼續觀察,沒有發現異常,沒過多久他就不得不采取行動了,因為他看到田阡陌正從另一個方向迅速接近三只半妖,甚至沒有隱藏行蹤。
半妖一直在用本族語言高聲談論,很快也發現了正在靠近的敵人,其一妖站起身,用人類語言大聲說︰「龐山的假娘兒終于來啦,歡迎!」
道士們不分男女全都身穿藍袍頭上插簪,半妖因此稱男道士為「假娘兒」,慕行秋第一次听到這種稱呼,撇撇嘴,跳出藏身之地,加快速度接近目標。
另兩只半妖也站起身,扔掉手沒吃完的食物,抓起地上的刀槍,準備迎敵。
「嘖嘖,龐山真是無人可用了,派出兩個小假娘兒。」半妖繼續挑釁,手里輕輕搖動五尺長的大刀,「真是倒霉,老居然要跟無名之輩動手。」
田阡陌搶先到達,喝道︰「龐山道士田阡陌,讓你們知道無名之輩是誰!」
「老……」半妖想報出自己的名字,可田阡陌已經殺到,他只得閉嘴,揮刀迎戰,雪白的刀身驀然發出綠光,果然並非普通半妖,從群妖之地學到了一些妖術。
田阡陌雖然急于贏得打賭,但也不肯以身試險,途轉向,足尖在附近的岩石上一點,再次改變方向,攻向第二名半妖,半妖手持長槍舞出一片綠光,卻連敵人的衣角都沒踫著。
田阡陌數次換招,眨眼工夫已對三只半妖各出一招,直到這時慕行秋才趕到,他在途仍在不停觀察,確認附近沒有更多妖魔埋伏才加入戰團。
三只半妖武力不弱,兵器上的綠色顯然是某種妖毒,兩名道士不用法術純以力斗,片刻間也不能將他們殺死。
兩只半妖迎敵,第三只半妖卻在信口開河︰「龐山沒人了嗎?居然派兩個不會法術的小娘兒出來戰斗,哈哈,古神將亡道統,這就是預兆!弟兄們,使出全力,就當咱們是第一撥攻進龐山的先鋒,就算死在這里,以後也有妖軍替咱們報仇……」
這只半妖不怎麼出手,嘴里卻嘮叨不停,將道統貶得一不值,兩名青年道士雖因打賭而不肯施法,這時也被激怒,不再浪費時間試探,各出狠招。
田阡陌一腳踢飛了敵人手的長刀,第二腳正半妖腦門,半妖向後仰倒,厲聲慘叫,眼見活不了多久了。
慕行秋嚴格遵守約定,不用法術,連咒語都沒有默念,全憑速度沖到敵人近前,一拳將他擊飛,直落懸崖,更沒有活路了。
只剩第三只半妖,誰殺死他誰就贏得賭局。
半妖可不會等死,就在兩名道士出狠招的一剎那,他舉起手長槍,用力刺向腳邊的火堆,大聲呼喊︰「山將傾,妖族必興!」
已經快要熄滅的篝火瞬間暴長到數丈高,將半妖吞沒其,他沒有被燒死,甚至沒感到灼痛,舞動帶火長槍,劃出一條飄浮在半空的火圈。
一直顯得非常冒進的田阡陌撤退得非常及時,似乎早就料到半妖會有這一招,火圈未到,他已經後躍十幾步,成功月兌離戰團。
慕行為第一次參加除妖演練,經驗還是太少,他被留在火圈之內,與火妖單獨面對。
「用法術!」田阡陌大聲提醒,這回他終于將勝利牢牢握住,可他高估了自己剛才那一腳的力量,沒有注意到被他踢倒的半妖正向自己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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