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說過,為什麼?」傾色認真地問。
夙薇涼目光炯炯,盯著傾色的臉仔細地觀察著她,接著便輕聲問︰「傾色,你在意這件事?」
見傾色抿了嘴不回答,夙薇涼便回答道︰「因為他問了我,如果有人要殺他,我怎麼辦?」
傾色垂下了眼皮,那眼中原本就不多的生氣,此時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夙薇涼道︰「你也覺得他問這話很奇怪吧?我也這麼想……師傅這個人,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完全沒有一絲溫度,但其實……他,也很寂寞吧。」
傾色不經意地看了看門外,如果夙薇涼不是受著傷,想必她也能感受到門外站了人。
但她現在受了重傷,感應能力大幅度下降,只自顧自地說著︰「他與咱們也是一類人,失去親人,失去朋友,幾乎一無所有。不,他也有恨。」
傾色放下碗,沉默下來。
她一沉默,夙薇涼也有些不自在,兩個人便都不說話了。
席止君去查看追兵剛回,正要進門,卻被夙薇涼說的話頓住了腳步,推門的手停在半空中。見房中又是半天沒有聲音,他正要推門進去,就听夙薇涼再次開口了,「我說的,是真的哦。」
傾色微微一愣,問道︰「什麼?」
「我那天跟他說的話,是真的哦。」夙薇涼對傾色笑笑,接著說,「如果的人要殺師傅,我便殺了他,無論是誰。」
傾色站起身來,「我先出去了……」
「你不是還要問為什麼?」夙薇涼道,「現在不問了嗎?」
「原因不就是他死了,你也要跟著死嗎?」傾色反問。
夙薇涼有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個可思議的念頭,使她忍不住揚起了嘴角。她仔細地觀察了一眼傾色,沉聲道︰「你跟他,問過一樣的問題,他也曾經這樣問過我。」
成功地看到傾色的臉色更為蒼白,夙薇涼臉上的笑容不由得擴大,接著道︰「可是,就算我不需要他配的角解藥,我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
傾色已經要開門走人了。
夙薇涼舌忝了舌忝干澀的嘴唇,她有一種惡作劇成功的快感。
傾色打開門走了出去,對站在門邊的席止君,看都沒有看一眼。
席止君一身紫色的長袍,袖子卷了半截起來,白色的靴子上沾了些泥土,他走進門坐下,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如果夙薇涼能夠預知到自己剛才的話對這兩個人造成了多大影響,那麼,就算有一萬把鋼刀架在脖子上逼她,她也決不會說出口。
但很多話說出了口,就像是已經離弦的箭,再無收回的可能。無論你心中如何後悔,如何懊惱,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睜睜地看著它射向了目標,或死,死傷。
痛與不痛,唯有自己的心知。
席止君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便掀開了夙薇涼的衣服,準備要給她檢查傷口。
夙薇涼稍稍愣了一下,問道︰「你……干嘛?」
「給你檢查一下傷口,傷口感染後恢復得稍微慢了一點,再說,你也得換藥。」席止君簡單地說。
夙薇涼想伸手銳捏住自己的領口,但奈何她受的傷實在太重,自己完全沒有辦法動彈。只好眼巴巴地看著席止君將自己的衣服月兌了下來。而且看他那熟悉的動作,很明顯已經是經過多次練習的。
「你不用如此不自在,兩天前傾色過了血給你,頭暈無法服侍你,是為師親手用涼水給你擦身。」席止君輕聲道,又見夙薇涼白了臉色,便加了一句,「我是個大夫,對我而言你就是個病人,不是女人。」
夙薇涼雖然明白這個道理,但讓一個大男人看自己的身體,她還沒有辦法做到無動于衷。但是,目前似乎出了裝作一點都不在意,也沒有別的辦法。
她正好傷在了胸口,席止君要給她換藥,想不看到都不行。
總不能讓人家閉著眼楮換藥,萬一藥沒上好,又給她添新傷,那她好不容易撿回來的命丟得冤枉。
夙薇涼一邊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一邊祈禱這坑爹的換藥快點兒結束。
「你若確實在意,我娶了你也無防。」席止君檢查了一下傷口,接著便倒上藥粉。
「啊?」夙薇涼一愣,忙道,「我完全沒有那個意思,保命要緊,我明白的,非常明白。」
席止君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紫色的眼眸似乎更加幽深了。夙薇涼有些尷尬地干笑了一聲,調開了眼神。
席止君冷哼了一聲,接著便用干淨布條給夙薇涼一圈一圈包裹起來。接著便又親身為她把衣服穿上。夙薇涼雙眼不知道要哪里放,只好緊盯著天花板。
「夙薇涼,我有話要跟你說。」
夙薇涼這才將目光落在了他的臉上,聲音有些顫,「師傅有什麼事?」
每次席止君說有事要跟夙薇涼說時,大部分都是要她試新的毒藥,而那毒藥通常都讓她要丟出去半條小命。現在她還受著重傷呢,師傅該不會狠心到這個地步吧?
「我要搶回那三坐城池。」席止君說。
夙薇涼松了口氣,接著便點頭道︰「嗯,應該的。」
「你要幫助我嗎?」
夙薇涼稍微有些受寵若驚地看了席止君一眼,他做事幾乎從來沒有問過夙薇涼的意願,而這次,竟然在問她的意思?
「師傅……」
「怎麼?」
夙薇涼嘴角抽搐了一下,輕聲問道︰「您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為何如此說?」席止君有些莫名,他此時的心情真的特別好。從門口進來以後,他都止不住想要露出笑容,難道他連心情好時的表現,也非常可怕嗎?
意識到這一點的席止君稍微有些沮喪。
夙薇涼仔細地觀察了一眼他的臉色,確定不是想要折磨她的前奏時,這才放下心來,應道︰「師傅,你要做的事,徒兒當然要支持了。怎麼今天倒問起我來了?」
席止君道︰「可能要跟北其打戰。」
夙薇涼不甚在意,「那便打唄。」
「也就是要跟司徒珞塵對上。」
夙薇涼簡直要覺得席止君今天中了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人,今日里簡直就是羅嗦了。
「跟司徒珞塵對上,又如何?」
「你會對他出手嗎?」
夙薇涼這才終于知道席止君問這話的意思,不由得失笑道︰「你不會以為我跟北其皇帝真的有什麼吧?」
見席止君抿唇不語,夙薇涼這才確定他是誤會自己跟司徒珞塵的關系了,「師傅,你想多了,司徒珞塵跟我之間的,,什麼也沒有。他那天說要接我回宮,不過是……不過是說給司徒靖恆听的。」
「那恆王呢?有可能也會跟他對上。」
夙薇涼道︰「師傅,他們兩兄弟之前都還有帳沒有算清楚呢,不會聯手的。」
「但恆王也不可能與我們聯手。」
夙薇涼微微一愣,隨意又道︰「那便他戰他的,我站我的。」
「好。你還要殺他嗎?」
「殺他?我殺不了他,如果我們倆個當中,一定要死一個人的話,那個人一定是我。」夙薇涼不由得苦笑道,「師傅,我現我沒那個本事殺他。單就我受傷這件事來說吧,若不是他曾經授意,墨翠又如何會對我動手呢?這一刀刺下來,若不是我動作快她刺偏了一點,只怕我已經當場喪命了。」
席止君將夙薇涼的被子蓋上,又仔細地掖了掖被角。雖然是初夏天氣,當深山中的空氣還是有些冷,夙薇涼帶著傷,更是不能感染到了風寒。
但對于他如此細心的動作,夙薇涼還是有些受寵若驚。
記憶中,席止君很少在自己完全清醒的時候,做出如此關懷的動作。曾幾何時,自己半夢半醒的時候,感覺到席止君親自喂自己吃藥,眼神溫柔。但是醒來後看到的,卻只是他完全冷漠的臉。
「師傅,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夙薇涼道,「四年前您救我的時候,我體幾是不是有保命丸?」
席止君面色沉下來,思索了一下,才回答道︰「是。」
夙薇涼听後,不再說話,席止君看向她的時候,正好看到她微微一笑。
那笑容如同冰山雪化一般,令人心曠神怡,席止君看著這樣的笑容,剛才那好心情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像有團棉花一般堵在胸口。
「你雖然武功高強,但打戰可不單單只要你武功高強就好。我給你兩本兵書,你好好看看吧。」席止君說完,便站起了身,走出了門。
夙薇涼原本還有話沒有說完,但見席止君直接走了,便只好將那後半截話咽進了肚中。
她的傷勢回復極快,這多虧了席止君配的藥粉,沒過幾天,她便能下地鍛行走,做一些簡單的動作。而他們在這里,也度過了好些天安逸的日子。
半個月後,席止君才終于開口道︰「咱們差不多可以走了。」
夙薇涼的傷勢基本上大好,此時也有精力走出這深山。只是不知道席止君是用了什麼陣法,使追兵一個都進不來。
當夙薇涼忍不住問道時,卻听席止君冷笑了一聲說︰「再復雜的陣法,也不至于二十余天攻不進來。想必,根本沒人要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