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國公 第八十三章 威脅

作者 ︰ 淡墨青衫

一尾魚,在遼東幾分銀子一條,在這里,恐要加上百倍了——

一入口,果然軟膩鮮香,舌尖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服感覺。

「元輔家中的廚子,真是了不起。這魚也是好,今日來的不冤枉。」

張居正冷哼一聲︰「若是沒有好魚便來的冤枉了?」

惟功嘿嘿一笑,不敢再言聲了。

一時寂寂無聲,只有筷子踫到碗碟時的聲響,十幾個丫鬟小廝在飯廳里伺候著,也是一點咳喘之聲不聞。

這一頓飯,算是惟功吃的最別扭的一餐飯了,哪怕是陪著太後和皇帝,亦是沒有這般嚴肅。

「委屈了你吧?」一時飯畢,張居正一邊擦著手,一邊對惟功道︰「老夫是講究食不語的,敬修他們大了,也罷了,簡修這孩子就不願同我一起吃飯,說是太別扭。」

惟功干笑一聲,答道︰「我等性子浮滑跳月兌,陪侍閣老一回,也是于自己頗有進益的好事啊,不敢言委屈。」

「但願你不要口不應心才好。」張居正看惟功一眼,眼神凌厲,令惟功吃了一驚,張居正沉聲道︰「你簡在帝心,常伴帝側,要十分戒慎小心,不言事,不求官,不遞話,敬謹誠摯,不要工于武事而短于謀身,你與簡修相交一場,算是老夫看著長大,今日吩咐你這幾句,你听著,受用終身,不听,禍由自招,老夫是不會再說下一回了。」

惟功正色道︰「下官謹記在心。」

「很好,你還年幼,現在囑咐你比你惹出禍事來要好的多……現在來說說看,在通州驛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也是十分意外的事……」

在張惟功講述的時候,張居正時而喝一口茶,時而皺眉,時而凝神思索……一般的人命案子,不要說死十來個賊人和幾個官兵,縱是死一個村子也不需勞閣老元輔來傷神,但這一次是在通州發生,而且賊人在發覺是巡撫在場之後,還悍然攻擊,意圖殺害朝廷命官。

這個事情就可大可小了,由不得張居正不小心謹慎。

「你的意思是說,這些人大半是漢人,有幾個是真倭?」

「是,下官的意思正是如此。」

「真是奇了,真倭跑到京城附近做什麼?」

「下官翻撿過尸身,從很多細節來看,他們是在福建登陸,然後一路沿途北上,去過杭州,繞道長沙,再由勛陽入河南,從河南又折回南京,再從南京北上,這一次就正常了,沿鎮江,揚州,淮安,宿遷,再到臨清,德州,直到通州為止。」

「你的意思……」張居正以指叩桌,沉吟道︰「這幫人沒有那麼簡單?」

「是的……」惟功沉聲道︰「當是一群細作,沿途窺探我大明內鎮軍情,收集山川地形資料……下官在他們身上發覺了不少這種筆記資料,倭奴,居心叵測!」

張居正也大感震怒,更多的是震驚︰「曾一本已經授首,林鳳一人,居然還有這麼大的膽子,擾犯海疆不說,還敢進窺內鎮?」

「下官亦覺有些荒唐,但那些東西不會有假的。」

「此事確實是有叫人難以置信之感……」張居正沉吟一會兒,便十分果決的道︰「此事你不必再管了,老夫會交給東廠和錦衣衛去處置,所有的物品,你都移交給錦衣衛吧。」

錦衣衛里,張惟功也頗有幾個熟人了,劉守用這個堂上官能力一般,但二百年的特務機構也不是白給的,里頭頗有幾個能人,東廠的理刑百戶魏仲平,錦衣衛鎮撫官遲子凌,都是不打不相識,對他們的能力,惟功還是相信的,當下點一點頭,答應下來。

待回到英國公府的時候已經是起更時分,守門的一群人已經呵欠連天,不過見了惟功回來,都是趕緊上前來趨奉。

「每人一兩,多了是沒有。」

惟功手面極大方,平時出入當然沒賞銀,象這種回來遲了,叫人多等的情形,多少不拘會有點賞賜,所以這些人才一起擁上來。

當下掏了一把碎銀扔出去,笑著道︰「人人有份,不過提醒你們,賭錢時小聲些兒,不然被張貴逮著了,一听說是我的銀子,怕是加倍罰你們。」

他拿張貴打趣已經是常事了,眾人都是哄笑起來。

笑聲之中,惟功滿面春見的進來,一路上戳燈和燈籠極多,倒是將府中照的十分明亮,他沒有直回梨香院,而是先奔了綠天小隱。

因見院中還有亮光,便是在門口問一個小廝道︰「大哥在里頭做什麼?」

「大哥兒在檢自己的窗課本子,說是明兒要送給皇上看。」

「哦,我正是為此事來的。」惟功笑笑,提高聲時,對著里頭叫道︰「叫大哥不要找了,皇上口諭,這兩天沒空,過一陣子再說吧。」

「砰!」

里頭隱約傳來砸花瓶的聲響,惟功哈哈大笑,轉身離去。

四周黑暗處隱隱約約似乎是有不少人在窺探著,這兩年,府中下人也是見識到了惟功的堅韌之處,不管怎麼劣勢,始終是這一副且歌且狂的模樣。

而張元德父子對他的打壓,當然也是始終沒有停止過,兩邊你來我往,甚是熱鬧呢。

……

「皇上也手頭短,還找咱小五借錢?」回到小院,一家人在院里閑話家常,七嬸一听說萬歷叫進五千白銀,也是大驚小怪起來。

「天家用度也是有常。」七叔笑道︰「也不是隨心所欲。」

「不過……」張元芳又道︰「內廷這幾年叫交進的銀子可是不少。我記得,嘉靖末年,每年光祿寺報日常膳費開支為一年十七萬兩,當今即位之初,一年報開支是十三四萬,較之嘉靖和隆慶年間又有減少,但這兩年又大為增加了吧?」

「去年是二十六萬兩,今年怕是不止。」

「好家伙!」張元芳皺眉道︰「現今的用度,比起嘉靖年間還多了不少,較之萬歷初年漲了一倍有余,這內廷是怎麼回事?」

「皇上喜奇玩,有些帳目,就是開在膳食費上了……」

身為內廷親從官,張惟功對錢往哪里去還是清楚的,皇帝的膳食費真正是在十五六萬,較嘉靖年間差不多,反正大量的食材是每天都要用,皇上下幾下筷子當然就不一定,吃不完的就賞給有臉面的太監,大太監再賞給小太監,吃不完的就直接倒掉,反正每天也不知道要靡費多少。

這還是小頭,多余的十萬兩,怕是萬歷用來買珍寶奇玩用掉了。

張元芳嘆道︰「皇上還小,真是性子未定啊……」

他又疑道︰「再怎麼沒錢,要你這五千兩有啥用處?」

惟功一笑,答道︰「皇上這是在試探,看看我這幾家店到底賺多少……我當然不能老老實實的只進五千,兌成兩千金子交進吧,皇上喜歡這玩意。要五千兩銀,給兩千金,兌成銀子一萬二左右,又給皇上臉面,又不能顯的我太有錢,也不能顯的沒錢,這里頭的水深著吶。」

「內廷差事,真是不容易伺候……」

「呵呵,也還虧得這兩年金價下跌銀價上漲,不然得虧的更多。」

「對了,有件事!」

張元芳面色凝重,向著惟功道︰「昨日有個同知都督,說是被人托付傳話,人家想拿五千銀子,買你的德勝門和宣武門兩處門店。說是貴人,請你務必給這個面子。我當時說,小五這幾家店都是辛苦創出來的,不是英國公府產,自是自己的體己,怕是不好轉讓。那個同知只說,傳話這人向來不是好說話的,勸咱們不要因小失大,語含威脅……小五,你怎麼看呢?」

「呵呵,這幾年挨打的人還不夠多,還有人不死心?」

惟功這些店,從開始到現在,兩年半時間,群架打了十幾二十回不止。開頭是些市井中人,後來也有些權貴之家,到後來人家知道惟功不好惹,本身在內廷,又是英國公府的人,所以勢力不夠的,也就漸漸收了手死了心。

現在舊事重提,想來是有不少人暗中起了心思,畢竟張惟功的那幾家店,瞧著油水實在是太充足了。

當然,若是叫人知道惟功的八家店一年能賺幾十萬銀子,別說勛貴權臣們了,就連皇帝也會下黑手吧?

這事兒還真別相信大明皇帝的人品,武宗年間就有皇帝強搶總兵官住宅,強搶大臣的土地為皇莊的事情也有,利字當前時,皇帝也紅眼的。

「七叔,放心吧,我自省得。」

張惟功也是沒說他下一步的打算,等他的順字行有了錢莊功能時,朝里最少有三成是晉黨的官員,還有遍及京城的那些山西老倌兒究竟會怎樣,真是想一想就刺激的很呢。

翌日清晨,一大早晨張惟功就換了衣服,一身短打扮穿上去,大家公子和朝廷官員的派頭就都不見了,也不騎馬,未來皇後的居住是西城大時雍坊靠宣武門方向的繩匠胡同,相隔幾里地,邁邁腳也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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