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忠誠,我都懂——」
惟功當然懂張用誠的意思,他輕輕拍了拍這個最得力部下的肩膀,每個少年的性格都不同,各有各的精采,陶希忠算是小張用誠,也是心思縝密而靈動,只是少了一點經商上的天賦,做事的干練也稍差一些,所以惟功將他放在參謀官的位置上,希望陶希忠能在自己的點拔和教導下,當然,還得是有實戰經驗的錘煉上,成為一個好的參謀軍官。
他看著張用誠,緩緩道︰「忠誠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出來的,而馬軍軍官,我希望他們對我忠誠,就算不如你們,也得有一定的忠誠度。同時,他們應該有自己的一份驕傲,有自信,榮譽感,加上對我的忠誠,這才使得他們成為合格的騎兵軍官。至于步軍,我一樣會恩養他們,訓練他們,使每個人對我效忠,但更重要的,是他們將來會是帶著一群泥腿子訓練的步軍軍官,我要在這幾年之內使他們完全掌握一套體系,使他們能在將來成為合格的步軍軍官,訓練出自己的精良部屬來,怎麼訓練呢?如何能叫一群農民成為精銳敢死的戰士,面對槍林箭雨,仍然勇往直前,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只有軍規和制度,我要在他們在這里學習的時候,就知道怎麼練兵,怎麼練好兵,怎麼帶兵,怎麼成為一個優秀的軍官,一個士兵,要畏懼教官的鞭子更甚至畏懼敵人的弓箭,這樣的兵,就能打勝仗了。」
一番話說下來,不僅張用誠為之動容,便是屋中的其余人等,也都是听的為之變色。
陶希忠早就過來了,一直站在邊上旁听,此時便是對眾人道︰「還不趕緊記下來,你們的差事就是這個,還楞著,干什麼吃的!」
這麼一提醒,一群通事下屬才運筆如飛,將惟功適才的話潤飾了一番,記錄了下來。
「歸絕密檔,只有在本部局總以上授兵法課時,才準授講,一律不準外傳。」
惟功一時興起,也是將自己的練兵理念暴露了出來,心中隱隱得意,但也知道,這等子話是不宜外傳的。
這一套要是叫儒臣听到了,肯定會大起風波,動靜當不在兵部那一番話之下。其實這樣的理念就是古典軍國主義,不論是中國的秦漢時期,還是歐洲的古羅馬希臘邦國時期,古典軍國主義就是這樣的精髓!
士兵畏懼軍法,更甚至敵人的刀劍,士兵極具榮譽感,待遇優厚,訓練精良,陣而後戰,遇敵奮勇爭先,無畏死傷,中國的先秦兩漢,就是如此,古羅馬亦是如此,正是靠著這樣的古典軍國主義的精要,東西方的兩邊都是用農民練成的軍隊,屢屢擊敗騎射立國的蠻族,古羅馬是對高盧,中國則是從古至今,一直面對著游牧和漁獵民族的威脅,而中國經過千多年的發展,很多不好的東西覆蓋了原本出色的東西,社會分配不公,自耕農朝不保夕,社會豐裕和教育程度都不足,重儒輕法,重文輕武,種種因素之下,在明朝軍隊的戰斗力其實是遠不如古人,不僅是在戰力上,就是連編成,做戰方式,鎧甲兵器,也是還真的不如古人,唐人的明光鎧和陌刀,魏晉時的重騎,宋人的重甲步兵對金人重甲騎兵,幾百年前的戰斗方式和戰術水平,其實還在明朝之上,就以明末來說,雖然八旗襲卷天下,但八旗的戰斗力,比起當年真正的女真人來說,提鞋也是不配的……
與大明不同的就是,西方經過文藝復興和大航海,積累了理論和物質兩方面的傳統,在這個時代,通過火器的發展,用大炮和火槍已經征服了廣闊的地域,通過瑞典方陣,西班牙方陣等各個方陣,已經展示出了冷熱兵器和陣形最完美的配合,而在大明這邊,卻是真的遠遠落後了。
惟功現在想做的,就是給大明補上這一課,眼前的這幾千人,他可是全部按軍官待遇和訓練方法來訓練的,這是種子,也是他毫無邊際的野心……
「屬下明白了。」
「大人真是雅量宏致啊……屬下佩服的五體投地!」
「好了!」惟功斷喝一聲,打斷一群馬屁鬼的毫無新意土的掉渣的馬屁,將他們一道全趕了出去。
在這個時候,大家都明白是王國峰表現的時間,都很有默契的走了出去。
「怎麼樣?有沒有新消息?」
「還沒有,不過元輔府中越來越緊張了,加上前三次的江陵來人,到目前為止,江陵那邊又來了最少五拔人,都是說老爺子快了,下一次還說快了……老實說,這位張老爺子也是真夠能挺的了……」
王國峰在惟功面前仍然是嬉笑自若的樣子,並沒有做出太正經的下屬模樣來……他的部下正式也補到了營中,但只是一部份,還有相當多的在外頭,茶樓戲院,商行米鋪,甚至是勾欄胡同,一年領的經費就有好幾千兩……圖的就是耳目消息靈通!
元輔身邊的人,就算再忠誠的,好歹也有幾個好賭好嫖有,有愛好就有漏洞,買通人消息這檔子事,王國峰年紀是不大,已經做的十分捻熟了。
听了王國峰的話,惟功也是莞爾一笑,做了一個虛踢的動作,笑罵道︰「你這小子敢說這樣的話,叫元輔知道了,你就死定了。」
「本來嘛。」王國峰道︰「不過根據最後一次的情況來看,確實也是快了。」
「嗯,你的人,能打听到上層的消息嗎?」
「難了些,元輔書房的長隨都是跟隨多年,由游七親自來管,待遇什麼的都是沒話說,想買通他們太難了,稍有不慎就會暴露的。」
「沒有蒼蠅盯不破的蛋……不要心疼銀子,這件事可以特批給你一筆錢,最少在千兩之數,有這筆銀子,游七那種檔次的不要想,但普通的長隨還是可能動心的。」
買一個消息,居然要動用千兩以上的白銀,這筆錢都夠造幾十輛大車和買二百匹戰馬的了,饒是王國峰知道情報工作的重要性,此時也是忍不住吃了一驚。
「朱崗有消息嗎?」
「他安排的人要麼被大人射殺了,要麼就是被開革了,只有幾個人留了下來,朱尚峻就是其中一個。」
「朱尚峻不算是他的人了。」惟功笑笑,道︰「這廝已經是我的人了。」
「大人手段之下,沒有收不服的人才,真是叫屬下佩服。」
「朱國器呢?」
「他死了幾十個心月復手下,還有花費重金請的參客,有一陣子沒有緩過勁來,好在隔了這麼久,他的實力又恢復了。因著此事,他對大人十分仇恨,一直在尋找機會報復。」
說到這,王國峰略有不安,他道︰「大人,朱國器這種江湖豪客,是靠著心狠手辣,睚眥必報上來的,他麾下的核心人馬最少也有幾百人,都是刀頭舌忝血,手上有人命的那種。平時,他們是不敢和朝廷官員和勛貴之家破臉的,上次襲擊大人,主要還是朱崗這廝做的主,所以朱國器等人敢于派人協助,但既然已經撕破臉皮,按江湖的規矩,兩邊非得有一邊被做掉不可,要麼是他,要麼是大人你。所以朱國器這人,絕對要鏟除!」
惟功雖然武藝高強,但畢竟不是江湖出身,到此時,他才明白過來,象朱國器這樣統馭南城一方,手下核心幾百死士,外圍幾千人跟著他混飯吃的大豪是不能受挫折的,受了傷,就一定要把失掉的場子給找回來,不然的話,別的江湖勢力會覬覦他的地盤,自己的部下會漸漸離心離德,所以不論如何,朱國器已經是和自己不死不休了。
他微微冷笑,既然如此,就各使手段,大家放馬廝殺好了!
……
傍晚時分,朱尚峻穿著自己的作訓服,和一群一起休假的舍人一起上了順字行的馬車,往著西城的小時雍坊而去。
他是撫寧侯府的遠宗,對付惟功的事,原本攤不上他的頭上,但他生性浮滑跳月兌,不務正業,又不願吃苦,在家里很不得意,後來听說朱崗打算在舍人營給張惟功添亂時,便是自作主張,到撫寧侯府面見朱崗,將這個任務接了下來。因為此事,差點兒被通曉世情的父親打折了腿,但因為顧忌朱崗的殘暴,他的父親還是親自將他送到了舍人營中。
到營之後,漸漸他才知道父親暴怒的理由……這件事,太危險了!
惟功大人的狠辣與手段,叫他心驚肉跳,關鍵時刻,他才發覺自己根本不是那塊料,但答應了的事又辦不到,真真是進退兩難,在那時候,每天在訓練時落後,遭人白眼,甚至被人蒙頭毆打過,被子上被澆過水……苦頭是吃的太多太多了。
想起那段日子時,坐在馬車里頭,被顛簸晃悠的十分難受的朱尚峻,卻是在嘴角上露出一抹動人的笑容。
最艱難的日子已經過去,山巒已經被征服,剩下的就是一望無際的風光在眼前,又怎麼能叫人不開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