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門店的人不是軍人,但也有昂然的氣勢和強烈的自信,這當然是惟功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燻陶培養出來的,惟功對此很滿意——
「屬下這就去。」
掌櫃至外,門店里早就響起召集人手的鼓聲,門店有角樓兩座,放有大鼓,遇到緊急情形,就可以鳴鼓集眾。
在鼓聲中,伙計們集結成了一個個小隊,每隊隊首一人,持旗槍,兩側有兩人持鏜把四支,長槍四支,刀盾兩人,共十一人。
這是鴛鴦陣的變種,城市械斗,當然無須火兵,也不必有浙兵的獨特裝備,狼筅。
鴛鴦陣的集結十分迅速,展開也很方便,先是旗隊長一人在前,其余所有人都在後,成縱隊,等一百五十余人出店迎擊之時,一邊走一邊展開,已經成了十分寬大的橫陣。
這種邊集結邊展開的基本功,現在的大明軍人,已經很少能辦到,而順字行的伙計們,都是做的十分輕松。
對面來犯的是附近的青皮無賴們,他們多半穿著羊皮襖子,歪戴著大帽,手中拿著各色武器,從長槍鐵矛到大刀腰刀鐵尺都有,明晃晃的一片。
所有人都是面色獰惡,手中持著這些兵器,今日之事,明顯是不能善了。
南城這里,原本就是難治,大興和宛平縣加上順天府都不管治安,五城兵馬司專注于內城,錦衣衛和東廠也是關注內城多,南城這樣的地方,只是在皇帝到南郊祭祀天地壇的時候才會打掃一下,將那些混混無賴攆走,等祭祀完事了,又是恢復平靜。
這樣的官府力量的真空地帶,必然會有龐大的民間勢力。
崇禎年間,流氓頭子,民間會首被授以游擊將軍,率數千青皮上城守御,說起來是笑話,但卻是殘酷的事實。
南城這里,小會首團頭有數十部屬,大者數千,魚龍混雜,朱國器這種,橫跨黑白兩道,部下眾多,已經是黑道中的翹首人物了。
可惜這樣的人物,在惟功巧妙的手腕經營下,仍然是節節敗退!
你壟斷養濟院,順字行就平買平賣,惠及民生,發衣舍糧,真正的「養濟」!
當團頭,養叫花子,這也是老招數,一樣被破,南城一帶的流民,區別對待,或施舍,以以工養賑,總之叫你團頭無人可團,不要想坐在家中,錢財不停的有人送上門來。
搶劫敲詐,綁架勒索,這都是黑道常技,自順字行開店之後,派伙計巡邏,叫自己人當甲首,里長,坊正,火兵,真正掌握地方,多次將南城一帶的罪案消彌在無形之中!
在門店開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之後,順字行已經將朱國器和他的部下擠到牆角之中,幾乎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了!
「這是第三回了吧?」
「這一次人倒是比上回多不少。」
「朱國器這老小子是狗急跳牆了啊,這可能也是他部下全部好手了。」
「動員再多人也無用,咱們順字行還有護衛隊呢。朱國器這王八蛋,兩次暗害大人,大人的宗旨就是要把他連根拔起!」
對面的混混們已經立定腳根,兩邊相隔三十步左右,因為都沒有弓箭手和火銃手,沒有遠程打擊,所以兩邊互相隔離起來,混混們開始揮動手中的武器叫罵起來,一個個罵的血脈賁張,特別起勁。
這是械斗之前,這些無賴給自己鼓勁漲士氣的辦法,順字行這邊見多了,根本不以為意,對方罵的是什麼話都沒有人仔細去听。
倒是他們自己,在小隊中很開心的討論起事情來,根本不把對面的小場面看在眼里。
這些伙計,少說也打過幾十架了,小的三五人的小場面,大到百十人的械斗,現在這點場面,根本不算什麼。
「各隊注意,迎擊。」
對面爆發出吶喊聲,幾百人開始一起跑動起來,揮舞著手中的兵器,同時用盡全力吶喊著。
這樣的聲勢十分駭人,四周牆頭屋頂上的看客都驚呼起來。
他們當然是支持順字行的,這些青皮無賴,個個都是人渣,壞的腳底流膿的惡人,全死了也不會叫人心疼。
順字行買賣做的大,但伙計都教的好,還平抑物價,買賣公平,惟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和普通的店不一樣,不搞賒欠,否則的話就完美了。
現在他們發出驚呼,也是害怕順字行被打敗,趕走,那這里的治安又會惡化下去。
順字行在他們心里已經是保護神,張惟功更是被暗中稱贊的厲害,只是大家知道在天子腳下,惟功平時又很收斂,做善事多以當地官府和各坊的名義,否則的話,名聲更大。
在聲聲驚呼聲中,站在隊列最右的這個門店的掌櫃在觀察著距離,等青皮們進入二十步時,他下達了命令。
喇叭聲響起,每旗隊的兩個刀盾手都排在最突前的地方,此時每個人的腦袋都從盾牌後探出來,他們的右手上都拿著一根鐵頭標槍。
「標槍,投!」
「嗡!」
這也是戚家軍的標準戰法,刀牌手在最近距離,投擲標槍。
在嗡嗡聲中,幾十支短標槍破空而出,標槍的速度加上混混們迎上來的速度,使得標槍的威力增加,在惟功夾起一片肚片的時候,正好看到最少有二十支標槍刺中了目標。
標槍透體而過,帶出一片片的血雨,使得混混隊中發出陣陣驚呼和慘叫。
有人被刺穿了脖子,當場就死去,有人被刺穿胸膛,在地上掙扎著,有人是胳膊,有人是小月復,肚腸流了出來,看起來十分恐怖。
死去的人還好,被刺傷的在地上翻滾著,慘叫著,發出駭人的聲響。
「虎!」
掌櫃發出第二道命令,順字行伙計們整齊的隊列又一次向前,他們與混混們的距離不到十步了,一丈四長的鏜把和長槍如密集的從林,散發著寒光。
「老大說了,打敗這些小伙計就都有賞,房子,地,銀子,女人!」
「誰敢跑,以後就甭在南城地界出現!」
這一次朱國器那邊看來是下了血本,連續幾次大型械斗失敗,這一次出動這麼多人,不計死傷,就要砸店,而且有人在後頭嘶聲吶喊的鼓勁。
在鼓動之下,對面的混混雖然陣腳不穩,個個面部扭曲,但居然還沒有人逃跑。
看到這樣的情形,門店掌櫃只是輕蔑的一笑,同時又下達了命令。
在他的命令之下,發出了第三聲喇叭聲。
所有的伙計開始大步前行,旗隊長在前,幾步距離,轉瞬即逝。
「刺!」
在混混們揮舞刀槍沖上前來時,長槍開始凸前,正常的長槍是丈二長,但順字行的長槍是丈四長,這樣的長度輕松的壓制住了對面的長兵器,使得順字行的伙計們從容掌握了優勢,長槍手們尋找著目標,確定目標之後,便是猛力戳刺過去!
在感受到手腕的震動之後,刺中的槍手就是面露喜色,然後收槍,帶出一蓬血雨,再听到某人的慘叫聲,這個槍手就可以尋找下一個目標了。
在長槍陣的迭次戳刺之下,對面原本就不穩的陣腳更加松散了,這些混混毫無陣形,雖然是以一倍的人力來沖擊,此時反而是被打的節節敗退,幾無還手之力。
在陣腳之中,有一些特別悍勇,面色也特別猙獰的漢子,他們手中持著各色重兵器,除了沒有甲胃之外,他們對武器的使用特別的嫻熟,一看就知道是好手,在順字行使出長槍打的對面節節敗退時,這些強悍的大漢還在揮舞兵器,做著抵抗,他們企圖在槍陣戳刺之後,迅速進擊,尋找薄弱處突破,只要順字行這邊的陣勢一亂,就是人多有利的時候了。
可惜鴛鴦陣各種兵器和盾牌手的配合是天衣無縫,這些大漢雖然勇猛,仍然被打的節節敗退,毫無還手之力。
兩邊打了一刻鐘的時間,當順字行這邊推進了三十步左右,捅翻了四十余人之後,對面的士氣突然崩潰了,不知道是誰帶刀,幾乎所有人都選擇在第一時間丟掉了自己的兵器,然後落荒而逃。
「哦,又跑啦。」
「上頭有令,不準追擊。」
「將他們的人不論死傷都攏在一起,一會攆他們回去。」
這種集體械斗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相關流程大家都熟悉,雖說這里官府力量很弱,雞鳴狗盜不絕,綁架殺人也不是希罕事,但都是在大幕之下的背地里進行著,公然械斗,猶如戰爭,還是趕緊把戰場打掃干淨較好。
在所有圍觀者的關注之下,順字行這邊收攏起混混們的死傷來,死的大約有二十余人,還有三十人重傷或輕傷,申吟聲不絕于耳,商行內里出來一群醫生,先給順字行這邊受傷的伙計優先處理,然後給那些倒霉的青皮無賴們做簡單的包扎。
四周圍看的京城百姓也開始說笑起來,眼前這事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場大戲,就是幾百年後,這種幾百人規模的械斗也一樣能吸引眾多的看客,更不要說是娛樂方式很少的大明朝了。
等看到那些無賴重傷的互相攙扶著,輕傷的抬著死者,狼狽不堪的離開時,房頂上的人們開始大笑起來,有一些好事的,用瓦塊開始砸那些倒霉蛋,那些無賴面色陰沉,眼神陰郁,若是往常,這些百姓哪敢如此,可現在真的是他們威風不再了,在密集的瓦塊襲擊中,他們只能強忍痛,加速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