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國公 第二百六十七章 奴子

作者 ︰ 淡墨青衫

「你怎麼來了?」

勸說無效,只能由他,李如松便換了話題——

「朝廷著我為錦衣衛千戶,即期上任。」

李如柏在此之前已經是授給遼東都司下的鐵嶺衛指揮僉事,調入京中的這個錦衣衛千戶是實職,並非世職,就算如此,能在御前任環衛官,並且是實職,也是因為李家的地位所致了。

李家諸子中,李如松是自幼隨父出塞,往擊諸胡,立下赫赫戰功,職務都是從戰功中來。如柏,先是授錦衣衛千戶,然後是僉事,未立寸功,出京便為密雲游擊,然後就是黃花嶺參將,然後是薊鎮副將,一路高升,全是家族蔭庇。

老三李如楨則是在數年之後任錦衣衛僉事,後來執掌南北鎮撫,提督西司房,為環衛官數十年,一直到萬歷四十七年之後遼事敗壞,李如楨以李家子弟身份出京任職遼鎮,然此時李成梁和李如松父子廝養的健兒已經星散,遼鎮凋弊毫無戰力,李如楨以環衛官出邊鎮,毫無根基,困守城池而無作為,後因失城罷官,崇禎年間才被赦出。

老五李如梅亦曾任御倭總兵,遼鎮總兵,然燥急無大將才,不如乃兄李如松多矣。

李家九子,任總兵者五人,副將者四人,然而真正被後人評價有勇有謀,可以為大將的,也就是李如松一人,所謂一虎八狗。

李如柏說的輕松,不過李如松知道此事沒有那麼簡單,皺眉問道︰「父親有沒有什麼交待叫你帶來?」

「哦,有!」李如柏粗心之至,經李如松提醒之後才猛然一拍自己的前額,笑道︰「父親有一封書子,著我親自帶來,還叫我塞在懷里,不準叫家將們拿!」

他一邊說,一邊將懷中的一封書信掏了出來,書信的套封已經被汗水濕透,李如柏是急性子,一路飛馳狂奔,趕路到京城,書信成這般模樣,並不奇怪。

「糊涂!」

李如松狠狠瞪了二弟一眼,然後立刻撕開書信,父親剛拙有力,佼佼不凡的字跡,立刻跳入眼簾。

李成梁,以秀才生員的身份蔭父祖世職從軍,數年之間累功至遼鎮總兵官,在他之前,遼鎮十年換八總兵,或戰敗,或戰死,沿邊一帶,幾乎被蒙古土蠻各部打成了篩子,李成梁上任至今,遼東防線已經大致穩定,這樣的人,算是文武雙全,一筆字剛健有力,力透紙背,顯示出強烈的自信與威嚴。

「原來如此。」

看完書信之後,李如松已經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他的臉上神情變幻莫測,半響都沒有鎮定下來。

「大哥,有什麼事只管吩咐俺便是,俺去找那張惟功去了。」

「你……好吧,隨你,有事你只听吩咐。」

「成,俺臨行這前,爹也是這般說的。」

李如柏大大咧咧的離開,他的親信家將們趕緊跟上,李有升等老成的家將哭笑不得的看著這位二爺,李如柏,還有李如樟,李如梅,都是一個德性。

三爺性子說是穩,倒不如說是孱弱。

李家除如松大少爺,真是無人啊。

「父親這一決斷,不知道是對是誰……」

李如松短短時間已經決定是怎麼個做法,但他對父親的決斷並不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從遼鎮盤踞地方,加強李家勢力的角度來說,現下的選擇當然是對的。但從朝廷和國家的長遠來看,李家和現在這些政治人物的選擇倒未必就是正確的。

張惟功這人,李如松還想著去討回場子來,但私下來說,李如松承認這個人于國于民都有大用,是未來數十年十分重要的人物,此次整頓京營,他也是樂見其成。

但按父親手書中的計劃,張惟功自身難保,整個大局會有天翻地覆的變化……

努兒哈赤看著沉思中的李如松,神情也是十分專注。

他在李家,就是學習,不停的學習。李家獨特的騎射之道他不稀罕,他們的部族說是女真人,其實是從通古斯密林里下來的,冰天雪地里生活需要與殘酷的自然做殊死的博斗,他們的孩童剛能行走就已經背著弓箭去學射了,剛剛斷女乃就已經喝鹿血來增強體能,每個男族人成年之後就是一個精強的戰士,騎射都不在話下。

但騎戰之法,是他在李家學習的重點。

一個女真人對一個李府家將,勝負在六四開,女真人贏面大的多,李家的家將雖是精銳,但女真人確實是更強悍一些,但十個李府家將對十個女真人,優勢立刻倒轉了,百名李府的家將可以輕松斬首一百個女真人,自己只有微小的損失。

這就是騎戰之法,將領統馭之法所帶來的差距!

當然,還有馬匹優劣,裝備優劣的差距,李家的家將都是精銳,裝具全部是最好的,鎧甲兵仗都是頂尖的,包括火器在內,均是如此。

女真部落分散零落,在撫順關之外的密林和水草河流茂盛處定居,打漁和打獵,當然還有放牧種田,收入只夠勉強維持生計,所用的鐵器嚴重不足,兵器更是粗劣無比,努兒哈赤祖上一直任建州衛指揮的世職,家傳的真正鐵甲不過數十領而已!

十余年前,李成梁去征討海西女真,努兒哈赤的父、祖替明軍領路,誰知道明軍的策略不僅是討伐一個女真部落,而是趁機剿滅所有有威脅的強大部落,等少年努兒哈赤趕到時,他的祖父和父親,還有族中不少精強的族人已經被明軍給殺死了。

明軍的統帥,便是李成梁這個遼鎮總兵,當時的努兒哈赤看到他時,但見全身山文甲的李成梁威風如神,指揮著明軍將一個又一個的女真小部族夷族,他的部族如果不是見機的快,根本就不存在後來明軍所謂的「誤殺」,根本就可以被徹底夷平。

這就是當時李成梁的政策,不論你是跋扈不法還是安份守已,不論你是不是替大明效力或是心存異志,你的實力強到是大明邊鎮的威脅時,就是一個字……殺!

努兒哈赤已經被徹底殺服,殺怕了。

他的心中最深處當然還有一點不安份的東西,但現在被他埋藏的很深,深到有時候他自己都忘了……只要遼鎮那個大帥還在,只要眼前這個叫李如松的「大哥」還在,他就知道,自己只能是安份守已的奴子,現在是家將,將來是邊境上的一條狗,老老實實的看守護院,如此而已,也僅此而已。

「老十,我們往後有樂子了,這幾個月,會很熱鬧。」

李如松沒有看努兒哈赤,這個女真青年已經入府多年,忠心耿耿,不在多年的家將之下。而且也拜了自己父親當干爹,李如松心情大好的時候,就會以這樣的稱呼來叫努兒哈赤。

「大哥有什麼吩咐,小弟無不照辦。」

在李如松的身後,努兒哈赤畢恭畢敬的躬下了身去。

……

「暫時還想不出來太多……事情是有變化,目前來看,還是以敲打大人為主,並沒有要繼續下一步動作的樣子。」

宋堯愈幾乎把自己的胡須給扯斷了,朝堂之上的突然變化使得這老夫子一夜不知道多了多少白頭發,想來想去,張居正的表現實在太詭異,也根本想不明白這變化里頭的東西是什麼。

這老夫子都想不明白,趙士楨是一副事不關已的模樣,黃道瞻等正經的文官平素不好來往過于密切,而且惟功也不覺得他們能比宋老夫子高明太多。

現在的局面,就象是當年他玩兒游戲,只能看到自己曾經走過的地方,其余的地方都藏在深深的戰爭迷霧里頭,想要知道迷霧里頭的東西,就得踏踏實實的去看過才行。

看著愁眉不展的宋堯愈,惟功反是安慰道︰「現在看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京營那邊的心血放棄了可惜,但事已至此,我們也惟有自保。」

宋堯愈點頭道︰「目前來看自保尚不成問題,大人的少國公身份,還有舍人營的數千強兵,這使得別人想動你也難。」

張用誠道︰「未知薊、永、宣、大、遼各鎮會不會有什麼變化?」

惟功點頭,贊道︰「用誠說的是,我們不能不考慮到這一點,要提點各處的分店小心謹慎了。」

「是,屬下一會就去辦。」

「大家提起精神來。」惟功看向眾人,笑道︰「這也是一件好事,過幾年我一定要出鎮,我們好好做,哪怕二十年之後,也要叫京城百姓提起我們來,都是要豎起大拇哥來,贊一聲虧得咱們。」

「是!」

所有人站起身來,躬子,吐氣開聲,一起應諾下來。

……

「張惟功,張惟功在不在?」

英國公府的正門是五開間的高大門戶,朱門銀環,高高的石階兩側擺放著儀戟等公侯府邸才有的飾物,大門階下的兩邊擺放著條凳,五六個漢子穿著青衣,大冷的天還敞著胸口,一點兒也不怕冷的彪悍模樣,他們也不肯老老實實的坐在凳子上,而是斜斜的踩在高凳之上。

大宅門看守門戶的人,多半都是這副德性,李如柏穿著一身平常衣服,一人一馬,伴當都被趕開,跑到國公府正門這里大喊大叫,這些守門的人都是臉帶著笑看他,沒有人當一回事,都只當這家伙是一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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