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折——阿折,別睡。阿折,我來遲了……別睡,別睡……」孟涼忍著痛終于將蘇折拉上來,看著她發白的臉和嚴重灼傷的身體,心疼地連身體都顫抖起來。這是天界仙神都懼怕的天雷網啊,她怎麼敢,怎麼敢往下跳!
蘇折的兩只手因為撐在天雷網之上,十指已經被劈傷看不出原來的形狀,她的胳膊,她的身體,她的腿……連帶著那張臉,都被天雷劈傷。那張原本清麗的容顏,一半為仙,一半猙獰如同丑陋的惡魔,這張臉……已經沒有傾國傾城之貌了。
蘇折微微閉著眼,睫毛如同蝶翼一般顫動著,「他還好不好?還活著嗎?」蘇折的手輕輕地抬起來,下意識地模了模自己的月復部。
「阿折——!」孟涼幾乎心痛地要滴血,輕輕地將手按在她的月復部,竟然感覺到那個生命的微弱的生氣。這樣的天雷之下,這孩子原本應該必死,然而,無疑蘇折在墜下的一瞬間,將大部分的靈氣都用來保護了肚子里這個小小的生命。
更令人稱奇的是,在她的月復部之中,他竟然可以感覺到一絲雷光在游走。這孩子不僅沒死,更是吸收了幾絲天雷!孟涼來不及細想,急切道︰「他還好。」
「阿折——阿折別睡,我這就救治你。」孟涼看著蘇折的眼楮慢慢閉上,臉色一白,將手放在她的額頭,不要錢地一股腦將自己的仙靈之力全部注入她的體內。
「我的生死劫——是不是到了?這個孩子……如果能活下來,就叫他……元寶……當賊一點也不好,大富大貴才……」蘇折的嘴角慢慢地勾起一絲微笑,猙獰的毀掉的臉上有一滴清淚緩緩地滑下。孟涼幾乎要發狂,「蘇折,你不許睡——!」——
「主上,真的要這樣做?」殘影環顧了一下周圍,嘆了一口氣。
「天界全力一擊,你們沒有辦法抵抗的。帶著魔界所有人前往幽冥界吧。在魔淵之下,可以通往幽冥界。那里全是游蕩的魂體,雖然危險,但是還有可以生存的機會。」楚夜笙的血色眸子一凝,「他們的目的是我,我會把我的女人原原本本帶回來!」
殘影看了一眼自家主上。雖然他一直都是沉默,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他看似平靜之下隱藏的狂風暴雨。他失去了她,就像失去了水的魚,一天天更加暴躁無情,一天天更加削瘦,那雙血紅色的眸子如同暗夜的幽靈,總是發泄一般地殘殺著那些來襲的天兵。
作為魔界的王,他如同戰神一般抵抗著天界。此時只有轉移一個方法了。
然而,作為主上最忠實的魔君,他絕對不會離開主上!這是信義、忠誠、諾言。
「殘影,魔界交給你了。不要讓我失望。」楚夜笙似乎看出了殘影想說什麼,對著他冷然一句,這句話之中包含了太多的無奈,以及,信任。
殘影只感覺心里一痛,然後猛地跪下磕了幾個頭,「屬下一定會等著王的歸來。」
回頭一望,一片廢墟。冥月依舊,魔界卻不同了。成千上百的魔隨著夜殺與魔朱的腳步前往魔淵之內的幽冥界。那里有他們的王親自為此打造的裂口。
這里是魔界,是他們的家。但是不得不暫時告別這里了。所有的魔內心都有著一股強烈的憤慨和悲慟。仙魔之爭,由來以往。處于下風的魔界,從來只有如此命運。
此刻,那個男人的高大的背影顯得孤寂而蒼涼無比。他是所有人的王,即使他死掉。
殘影極力地忍耐著,狠狠地克制住回頭的念頭,但是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緊,一瞬間魔化,沖天長嘯了一聲,眼楮血紅如狼——他一定會為王守住王位!
所有的魔族勇士,今日不是退縮,只是為了保存實力。他們的王,為他們抵擋著。
終有一天,他們會用怒吼和刀劍,奪回魔界,重新歸來!
楚夜笙慢慢地回頭,望了一眼上方的冥月。那里的銀色光帶依舊。然後他展開黑色的雙翼,猛地一扇飛騰而上,一擊出手,數百從光帶之上下來的天兵被狠狠擊殺——
血色蔓延!阿折!他的阿折,最重要的女人,就在這銀色光帶之上的天界,等著他!
「啊——」一身如野蠻巨獸般的吼叫,黑色雙翼越來越大,遮天蔽日的黑色魔氣席卷一切,沖上銀色的光帶,一把黑色巨劍狠狠一斬——此時,听風崖之上,無數魔氣漸漸溢了出來,听風崖的狂風怒號著飛卷著,如同哀獸的嚎叫——不止不休!——
「圍住這里——!」天界鐘聲大響,一群銀甲天兵急速飛來,團團地圍住了北門。
為首的仙武上神冷然道︰「有人打死天兵企圖私自突破天雷網,闖入听風崖,是誰竟然如此大膽!仙魔大戰正在爆發,北門原本是死守之地,誰敢私自闖?」
一身白衣,潔白不染半點塵埃。孟涼沒有動,只是抱緊了蘇折,慢慢地抬頭,站起來。
「鳳厥宮上神——?為何在此……」仙武上神瞟了一眼已經被天雷劈過的蘇折,咬牙道︰「上神,還是把這個違反天律,打死天兵的你逆仙交給我處理吧!」
孟涼眼楮都沒抬,一手抱緊蘇折,一手抽出了背後的七星劍,只听得仙劍出鞘,伴隨著一聲冷漠的聲音——「如果我說不呢?」
仙武上神駭然,看著那閃著銀光的劍,只好咬牙說了一句,「若是上神非要維護此人,本神只好將此事稟告天帝處理了——」話猶未盡,只看寒光一閃,劍已經冷冷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之上,讓他把接下來的話都不由得吞了進去。
「上——上神這是要反了嗎?!」仙武上神驚駭無比,一滴冷汗慢慢落下。
「住手——眾仙家竟然為了此事出手,簡直是豈有此理!」一聲威嚴無比的聲音,穿明黃色龍袍的天帝一臉怒容,冷笑了一聲喝到。一群儀仗隊跟著天帝,架著祥雲龍座飛來。
「參見天帝。」孟涼收回劍,與仙武上神朝著天帝行了一禮。
「這件事本帝已經知曉,誰敢擅自闖天雷網,是要去做魔界的探子嗎?」天帝仍然怒容未消,但是當他看清了孟涼懷里的女子之時,下一句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百年前,天帝下令削她仙骨,除她仙籍,穿她琵琶骨,罰她生死劫,天帝應該還記得折顏吧。怕是天帝沒有見到過她死在誅仙台的慘劇,自然也不會知道,我有多麼後悔,後悔沒有在當時救下折顏,救下我的妻。」孟涼淡淡一笑,有諷刺,又是濃濃的哀傷。
「我親自削了我的骨,還給她,只想讓她在我身邊,從此保護她。她卻在人界之時,便已經加入了魔界。這一切,是誰逼她的?她本為仙,是誰逼她入魔?」
這一聲聲蒼涼的質問,讓天帝的眉頭狠狠皺起,緊緊地抿了抿唇怒道︰「夠了!孟涼,你隨本帝來,再不救她,恐怕真要灰飛煙滅了。」
金鑾殿後殿。天帝淡淡地說了一句,「本帝自會救她。你下去吧。」這聲音里雖然有著帝王的威嚴,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深的疲憊感。
孟涼小心地將蘇折放下。心疼地看了她毀去的容顏和她的身體。轉身之時,卻听到一個有些疲憊的聲音——「我可以治好折顏,但是從此之後,她不會再記得人界之事。也就不回再想著要回魔界。你——好好照顧她。」這一聲話語里包含著濃濃的滄桑,天帝慢慢閉了眼,「下去吧。」
孟涼的心里一頓,一瞬間的狂喜淹沒了他原本想要將阿折送回魔界的念頭。
如果……不記得。如果再也不記得……那麼,他是不是還有機會再次擁有她?
兩生不得的愛戀,壓抑之久的愛戀……他是不是還有機會可以重來一次?
天帝看著蘇折,眼里閃過一絲痛楚。折顏與她,長得太像了。
沒有人知道……哈哈哈……所有人都以為天後是為自己而死。誕下折顏之後,折顏不被自己所喜,是因為自己過度思念天後痛惜無比的緣故。
他仍然記得素錦高貴而淡然的模樣。作為上古之神的女兒,她高貴,她淡漠,她不屑。
可是他卻瘋狂地想要佔有她,他在天帝之位的爭奪之下,成功地登上寶座,然後囚禁了她。那個淡漠高貴無比的女子,始終沒有對他露出一絲一毫的笑容——即使在他故意冷落她,又娶了一位的時候,她也沒有露出任何表情。這使他暴怒。
素錦,寧願死去,背負了一個看似偉大的——為他而死,其實,她是不顧一切想要逃開他吧?天帝的眼里露出一絲痛惜和瘋狂。這個女人,他到最後也沒有得到她的心。
而她的女兒折顏,更是與她一模一樣。一模一樣的淡漠高貴。他看著折顏,仿佛看見素錦。他厭惡著這個女兒,給她最殘忍最不屑的待遇,終于把她逼上了死路。
天帝慢慢地收回思緒,渾身散發出金色的光芒,這些金光一遇到蘇折的身體,便瘋狂地鑽進她的體內,重塑她的身體,她的一切……
她的記憶慢慢地從身體之中浮出來。那些閃著光的泡沫一般的星點,是她兩生的記憶。而她人界關于蘇折的記憶,那些星點被一股大力阻擋著,生生地封印在了她的腦中。
最大的痛苦,也許不是不愛你,而是把關于你的記憶,全部抹去。
蘇折的睫毛輕輕地顫了纏,一滴淚慢慢地滑過臉頰。
若是走過了忘川河畔,你是否還能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