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如梭,轉眼間又是大半年過去了,應該說,這半年時間,是孫翊穿越後最為踏實和安寧的時光。
剛穿越過來那段時間,和之前世界的巨大反差還讓他一度有些彷徨失措,好在處事一向淡然的他對于什麼都比較看得開,很快便逐漸習慣了這個時代。之後的日子,卻又一直惦記著素未謀面的父親,直到他率軍凱旋,這才讓孫翊得到了最後的滿足。
孫堅似乎也有心要好好彌補一下這幾年來一直不在兄弟幾人身邊的遺憾,對于回鄉後紛至沓來的宴請邀約,幾乎都是一一婉拒,大多時間都和妻兒在一起共享天倫之樂,閑時便看看兵書、操練武藝,卻也是頗為悠閑自在。
大概是由于身上還帶著現代人的惰性,孫翊是兄弟三人中最懶散的一個,每天清晨,孫策一到雞鳴便起床和父親一起練武,就連不會武功的孫權也都早早起床在一旁興致勃勃的觀看,卻唯有他總是喜歡睡懶覺,直到孫策練完回到房間嚷嚷著掀被子才迷迷糊糊的起床洗漱。到了中午,便會有熱氣騰騰的飯菜擺在桌上,雖然和以前那個世界的大魚大肉沒得比,但吳氏總是親自下廚,非凡的廚藝讓孫翊感嘆自己沒有早點穿越過來簡直是一個天大的錯誤!
應該說,對于現在的生活,孫翊還是比較享受的,除了有兩點不太滿意。
其一,是自己現在這個小孩子的身體,在這個盛產神童的年代,孫翊並不需要刻意去裝女敕辦傻,但到底還是沒法避免處處被人當成三歲孩童看待。記得有一次當地的一個豪強前來登門拜訪,見到他們兄弟幾人,甚是贊賞,這也就罷了,結果這貨一邊連連感嘆生子當如孫郎之類的話,一邊伸出肥嘟嘟的手在孫翊臉上捏來捏去,油光滿面的大圓臉還格外夸張的做著鬼臉,著實讓孫翊惡心了好一陣。
還有一點,便是除了大哥孫策以外,孫堅居然嚴厲禁止孫翊和孫權二人習武。孫翊在那個世界是一個武術愛好者,因為喜歡拳腳功夫,還加入了當地一個小有名氣的武術愛好者協會,正是在參加活動的時候穿越到了這個時代。因為本身頗有一點武術根底,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大名鼎鼎的江東猛虎孫堅後,孫翊便打定主意以後要好好跟他勤學苦練,如果能盡得其真傳,倒也不枉來這個時代走上一遭了,誰曾想孫翊興沖沖的向孫堅提出想要習武的意願後,得到的卻是干脆利落的回絕!
「打打殺殺什麼的不適合你們!」孫堅微微皺著眉頭,一面取過插在旁邊兵器架上的長槍,拿在手中掂了掂,「當初教你們大哥習武,到現在我都甚是後悔啊……」
「我又不是想要去打打殺殺,習武不過是想要強身健體而已嘛!」孫翊對于這個含糊其辭的解釋顯然很不滿意,小聲嘀咕道。
「以後你就知道了,天難遂人願,尤其是在現在這樣的亂世,很多事情可由不得你啊……」孫堅搖搖頭,抬頭望著蒼黃的天空,輕聲嘆了口氣。
當時對于孫堅的這句話,孫翊並沒有很深的體會,直到多年以後,在襄陽城下,當他眼睜睜的看著那個挺槍躍馬的身影義無反顧的回身沖向潮水般涌來的追兵時,才瞬間明白了當年父親的那一聲輕嘆中包含了多少的辛酸和無奈
千里之外,洛陽。
大殿的寶座上,漢帝劉宏凝視著御案上的一封加急奏章,眉頭緊鎖,額頭已經有細密的汗珠滲出。
「荊州刺史王叡表奏長沙賊寇區星聚眾叛亂,官軍屢次進剿皆無寸功,如今賊勢浩大,圍攻城邑,臨湘城岌岌可危,長沙太守請求星夜調發精兵猛將馳援。眾卿以為該如何處置?」
一陣悄悄的議論聲在朝堂上響起,不多時,只見一人緩緩出列,朗聲奏道︰「臣以為錢塘侯朱智勇過人,前番黃巾之亂,南征北討,所在多捷!如今若使其前往平叛,必能馬到成功!」
話音方落,朝堂上又是一陣議論紛紛,多數大臣也是持著相同意見,不多時便有好幾位大臣出列附議。劉宏聞言也是微微頷首,目光落在了堂上一位身材高大的官員身上。
「眾卿皆以為錢塘侯足堪大任,不知卿意下如何?」
朱聞言,方欲應答,忽見一人出班奏道︰「臣竊以為,長沙之亂不過疥癬之疾,而殺雞焉用牛刀,眼下黃巾余亂方才平定,錢塘侯乃國之棟梁,不宜遠離京畿。臣保舉一人,若能使其就任長沙太守,全權委以剿賊重任,必能旬月之間克定禍亂,獻捷于殿前!」
眾人循聲望去,卻是中郎將袁術,一時議論之聲又起,不過這次,訝異和質疑的聲音卻是佔了絕大多數。
劉宏聞言,剛剛舒展開的眉頭又漸漸擰成了一團,如今朝中最為能征善戰的將領當屬皇甫嵩和朱,而皇甫嵩年事已高,眼下又于河北征討叛民未還,讓他去長沙顯然已不現實,本來指望派朱前去,但現在細細一想,黃巾之亂雖然已經平定,但如袁術所言,洛陽一帶確實還不夠穩定,如果在這個時候派朱遠赴荊州,萬一有什麼突發情況,恐怕朝中想找個能帶兵的將領都困難。
劉宏把自己能想到的人挨個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卻沒有一個人有袁術所說的那般能耐,只得半信半疑的問道︰「不知卿所舉何人?」
「吳郡孫堅,字文台,現任下邳縣丞。」袁術眼見皇帝臉色轉陰,卻並不慌張,一字一句的應道。
話音剛落,一陣譏笑聲便開始在堂上響起,劉宏聞言臉色也變得愈發的陰郁起來。
「陛下,臣也同意袁大人的提議!這個孫堅確實是個難得的將才,臣于南陽境內征討黃巾之時,若非得其輔助,也難畢其功于一役!若能讓他征討長沙賊寇,不日必能獻捷于殿下!」
「哦?」劉宏定楮一看,說話的正是錢塘侯朱,不由得挑了挑眉,又拿起案上的奏章看了兩眼,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難以決斷。
見此情景,堂下有一人出班奏道︰「陛下,臣也支持錢塘侯的意見,這個孫堅雖然官職低微,但帶兵打仗確實很有一套。南陽太守秦頡也曾修書一封,贊其有不世之材,希望臣能向陛下舉薦此人!若能由此人擔任長沙太守,相信必能勘定匪亂!」
劉宏定楮一看,竟是大將軍何進,不由得心中一寬,道︰「既然大將軍也舉薦此人,那朕便準奏,看看這個孫堅是否如卿等所言!」
洛陽城中西南方,大將軍府。
一間門窗緊閉的房屋中,跳動的燈光略顯昏暗,映出幾張陰沉的臉龐。
「今日早朝,諸位也看到了,好幾位大臣附議奏請陛下調公偉去長沙,想必又是十常侍在背後搗鬼!如今黃巾之亂方才平定,他們便又迫不及待開始興風作浪,著實可恨!只可惜陛下對張讓、趙忠這群狗賊卻是深信不疑……長此以往,只怕禍及我大漢江山社稷啊!」
何進長長嘆了口氣,一拳捶在身前的案幾上,震得案上的酒杯嘩嘩作響。
朱見狀,勸慰道︰「大將軍且寬心,但有朱在京師一日,便由不得十常侍胡來。」
「其實話說回來,文偉你若是真去了長沙,倒也不盡算是壞事,只要我們有人在外手握兵權,十常侍想要有什麼動靜也需顧忌三分。以袁某所見,現在皇甫老將軍統兵在外,張讓等輩對他便是頗有些忌憚。」
說話者相貌堂堂,聲如洪鐘,正是四世三公的名門之後,現為中郎將的袁紹袁本初。
不料何進和朱聞言,對視了一眼,卻都只是搖頭苦笑,隨後兩人的目光同時落到了袁紹對面案幾後面那個看起來有些矮小的身影上。
「孟德,你怎麼看?」
那人聞言,卻不忙回答,先給自己斟滿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後,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酒漬,這才開言道︰「操以為本初兄的想法有些舍本逐末了,公偉若是去了長沙,雖然可以擁兵于外,但始終要受朝廷掣肘。十常侍權傾朝野,只要他們掌握了天子,掌握了洛陽,便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我等到底是大漢臣子,到時候名不正言不順,即使有心殺賊,只怕也無力回天啊!」
袁紹嘆了口氣,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道︰「孟德所言,我又何嘗不明白?」「只是如今陛下被奸人蒙蔽,我等想要在京師有所行動只怕難如登天啊……」
頓了頓,他忽然轉頭望向何進,眼神中寒芒一閃,道︰「惟今之計,只要大將軍一聲令下,我與孟德便可各率本部人馬入宮,將十常侍盡數斬殺,事後再向陛下陳情,如此便可一舉肅清朝野!」
對面的曹操聞言神情微動,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卻不插話,只是微微一笑,朝何進望去。
何進眉頭緊鎖,雙手攢成拳頭撐在案幾上,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搖了搖頭道︰「本初此計雖好,只是投鼠忌器,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能輕易使用啊……」
城東南,袁府。
袁術步履匆匆,一進府門便直趨書房,吩咐侍從取筆磨墨。
「父親,剛下了早朝為何如此匆忙啊?」長子袁耀正在書房看書,見袁術匆匆忙忙,不由得好奇問道。
「為父今日在陛下面前舉薦吳郡孫堅為長沙太守……」袁術一面應道,一面從一旁的匣子里取出一張棕黃色的信紙,在書案上鋪開,動手寫起信來。
袁耀見他忙著寫信,也不多問,只在旁邊靜靜看著,不多時卻忍不住疑惑道︰「父親既已舉薦此人,陛下自然會有使者前往,又何必再修書給他呢?」
袁術手中的筆忽然停了下來,他瞟了一眼袁耀,嘴角露出一個頗值得玩味的笑容,道︰「你小小年紀懂什麼?若不能讓他知道是為父讓他從一個小小縣丞一躍升為長沙太守,那冒著被陛下和滿朝文武質疑的風險舉薦他豈不是損己利人了嗎?」
說著,袁術搖了搖頭,又繼續落筆,「我袁術可不做賠本的買賣,這個孫堅確實是個人才,如今黃巾之亂雖然平定,但時局依然動蕩不寧,天下大亂只是早晚的事,到時候此人若是能為我所用,呵呵……」
袁耀望著袁術,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在那一刻,他忽然覺得,眼前眼前的父親變得有些陌生,那帶著微笑的眼神中,分明多出了一中異樣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