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馮則落馬,壽春城頭在陷入片刻的寂靜之後,忽然爆發出一陣排山倒海般的歡呼聲!
每一名呂布軍的士兵都神情狂熱,歇斯底里的吼叫著,眼中放射出灼熱的光芒;而城外的江東軍則恰恰相反,士兵們剛剛見識了馮則的勇武,此刻見他突然落馬,一個個都驚得目瞪口呆,盡皆面面相覷。
呂玲綺緩緩勒轉馬頭,斜瞟了一眼不遠處匍匐在塵埃中一動不動的馮則,嘴角揚起了一絲驕傲的笑意。
「駕!」
她輕輕地夾了夾馬月復,策馬向前,在距離馮則數步的位置勒住了韁繩。
為了看清眼前這個手下敗將的狼狽模樣,她將手中的鐵戟輕輕探出,托住馮則的肩甲,用力將他翻了一個身。
那一瞬,呂玲綺忽然渾身一顫,瞳孔猛縮,一股凜冽的寒意頓時從她的頭頂倒灌而入,直透心脾!
因為她清楚地看到看到,馮則緊閉的雙眼竟在那一刻霍然睜開,刀鋒般的目光一閃,瞬間暴漲出無盡的殺機!
「咻——」
幾乎就在同時,金器尖銳的吟嘯聲中,一葉寒光激射而至,電光火石間便已經挾著銳不可當之勢逼至身前!
呂玲綺驚得花容失色,下意識的想要閃身避過,卻已經晚了一分。
一瞬間,她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肩胛直透而入,隨之而來的是一股難以抵擋的雄渾勁力,她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痛呼,便被這股強大的力道從馬背上掀了下來。
「撲通!」
呂玲綺重重摔落塵埃,劇烈的疼痛從肩膀蔓延開來,迅速傳遍了每一根神經。她被揚起的塵土嗆得咳嗽了兩聲,隨即緊咬貝齒,忍痛低頭看向自己的左肩,不由得猛然一怔。
一把細如柳葉的飛刀深深插進了她的肩膀,以它為中心,雪白的衣衫正迅速被鮮血浸染,形成了一朵緩緩綻放的紅蓮。
呂玲綺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楮,這飛刀正是她剛才襲擊馮則時使用的那把!
隨之而來的是難以言喻的震驚︰難不成,這家伙剛才竟然憑空將飛刀接住了?!
之所以如此驚訝,並不是因為她沒有見過能做到這一點的人,而是因為那樣的人她只見過一個!
那便是她的父親,呂布!
而眼前這員名叫馮則的小將,看起來和自己年紀相仿,居然也能夠做到這一點!再回想剛才和他交手的經驗,呂玲綺不禁暗暗倒吸了一口涼氣︰此人的武力,放眼全軍,除了父親呂布之外,恐怕就只有他麾下的頭號大將張遼才能與之匹敵了!
而就在這樣一位可怕的對手面前,自己居然還那樣輕易的靠近他,實在是太大意了!
呂玲綺心中一陣懊悔,正強撐著準備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眼前忽然白光一閃,鋒利的銀槍已經抵上了她的脖子,槍尖透出絲絲寒氣,直沁肌膚。
「別動!」
馮則傲然而立,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嘴角微微上揚,一雙烏黑的星眸中閃動著淡淡的精光。
寒風呼嘯而過,一襲白袍獵獵翻飛,幾縷發絲肆意飄舞,映著銀槍上耀眼的寒芒,俊逸而蒼涼。
淡淡吐出的兩個字,卻似有著無法抗拒的魔力一般,讓呂玲綺呆呆的愣在了原地。
「小姐!」
不遠處的女兵們望見呂玲綺被擒,發出一陣驚呼,紛紛策馬朝他們沖來。
馮則眼中寒芒一閃,左腳輕輕一挑,將呂玲綺的鐵戟踢上半空,一手穩穩接住。
「咻——」
「鏗——」
只見他猿臂輕揮,鐵戟月兌手飛出,在空中呼嘯著劃出一道長長的弧線,穩穩地扎入了沖在最前面那匹戰馬的馬蹄前方的地面,濺起一片碎石。
「 律律——」
馬背上的女兵驚出了一身冷汗,慌忙中猛拽韁繩,座下戰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隨後跟進的十余騎也紛紛停了下來,一臉驚惶的望向馮則。
「我要是你們的話,就不會輕舉妄動!」
馮則劍眉一挑,瞟了一眼抵在呂玲綺脖子上的槍尖,朝女兵們朗聲笑道︰「我手抖得厲害呢。」
「將軍威武!」
「將軍威武!」
江東軍陣中,鼓聲震天,士卒們的吼聲直透雲霄!
壽春城頭,曹豹面如土色,一時驚怒交集,猛地翻了個白眼,便仰面暈倒在地
下邳,深夜。
太守府大廳內,燈火通明,靡靡的絲竹之聲悠悠響起,呂布一臉愜意的歪坐在主位上,一面自斟自酌,一面欣賞著一群舞姬的曼妙舞姿。
這次出兵,他幾乎沒有遇到任何像樣的抵抗,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徐州五郡之地納入囊中。醉意朦朧中,他似乎又回到了當年叱 疆場、意氣風發的時候,一股洶涌的豪情在胸中肆意澎湃,不禁讓他覺得胸懷大暢,仰頭又將杯中的烈酒一飲而盡!
「奉先!出大事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陳宮神色匆匆的走了進來,看到眼前歌舞升平的情景,不禁眉頭一皺。
「先生,你來啦?」
呂布此時已有七分醉意,見陳宮走了進來,笑著朝他招了招手︰「來來來!且陪我小酌幾杯!」
「嘿呀!」陳宮憤憤的一跺腳,猛地從他手中奪過了酒杯︰「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喝酒?!」
「嗯?」呂布劍眉一凝,有些不悅的瞟了他一眼︰「先生,出什麼事了嗎?」
陳宮回頭望了一眼還在盡情表演的舞姬和樂師,呂布會意,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讓他們退了下去。
陳宮深吸了一口氣,方才拱了拱手,說道︰「曹將軍剛剛傳來急報!江東犯境,兵臨壽春城下,小姐親自出城迎戰,結果失手被敵將所擒!」
「什麼?!」
呂布面色大變,只覺得背脊一陣發涼,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如今他已是不惑之年,雖然先後取了三門妻妾,但膝下卻並無子嗣,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一直被他視為掌上明珠,疼愛有加。如今驚聞女兒失陷于敵手,震驚之余,一陣狂怒瞬間直沖天靈!
「孫翊小兒!吾誓殺汝!」
伴隨著一聲淒厲的咆哮,呂布嗔目欲裂,須發盡張,一拳將身前的實木案幾砸得粉碎!
陳宮看著盛怒的呂布,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呂布此人,雖然被很多人罵作三姓家奴,極言此人見利忘義、反復無情,但他卻知道,這個人其實也有他重情重義的一面。
當年為了一個貂蟬,他不惜公然和董卓決裂,之後即使在被董卓余部反撲、被曹操擊敗,惶惶如喪家之犬時,也一直對她不離不棄。如今,他最為疼愛的寶貝女兒落入了敵手,陳宮相信,若是江東以此作為威脅,逼迫他們放棄壽春,乃至整個九江郡,以呂布的性格來看,都很有可能會一口答應!
畢竟現在徐州五郡已經全部到手,九江也不再是他們唯一的根據地了,對呂布來說,即使此時讓出九江,也還有這片更加廣闊的土地可以作為回旋的余地。
但陳宮卻不這麼想,他從一開始就隱隱覺得,徐州五郡似乎來得太容易了,總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一時卻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猶豫了片刻,他還是決定先穩住呂布,于是拱手道︰「奉先,如今小姐雖然被擒,但料想應該無性命之憂。眼下壽春還在我軍手中,當務之急,應該速速派人前往壽春,傳令讓曹將軍堅守待援,切不可給敵軍以可趁之機啊!」
「嗯……」
呂布的情緒稍微平復了一點,聞言微微點了點頭。忽然他的一雙虎目中微光一閃,劍眉再次凝成了一團,沉聲道︰「可是,如果孫翊小兒用玲綺威脅我們,那該如何是好?」
陳宮心中暗嘆了一聲,說道︰「主公,孫氏知道小姐的身份,必定不敢亂來。眼下我們應該趁徐州入手之際,迅速整編人馬、提升實力,如此方能震懾孫氏,小姐雖然身在虎口,卻也安如泰山。」
呂布的目光陡然一冷︰「先生的意思,莫非是不管玲綺了?」
「這……」
陳宮一時語塞,正打算再說什麼,一名親衛忽然急匆匆的從外面跑了進來。
「報——」
親衛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拜伏于地︰「稟主公!城中多處忽然起火,軍民大亂!」
陳宮心頭猛然一顫,他從一開始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如今果然出事了!
一定是陳珪和那些大族在暗中搞鬼!
這個念頭在陳宮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也來不及多想,慌忙對呂布道︰「奉先,快!速速召集眾將,集結人馬,準備迎敵!」
呂布也是一臉的震驚,但很快也鎮定下來,一面火速派出快馬,令眾將召集人馬于太守府外待命,一面披掛上馬,手提方天畫戟,和陳宮一起來到了外面的大街上。
放眼望去,城中竟有十余處燃起了熊熊的火光,無數的人影在倉皇奔走,大火燃燒的聲音和人們驚慌失措的叫喊聲、呼救聲響成一片,整個下邳城已經徹底陷入了混亂之中。
「曹軍入城啦!」
「曹軍入城啦!」
混亂之中,隱隱可以听見有無數的聲音在亂紛紛的叫喊著。
陳宮緊緊鎖起了眉頭,放眼望去,城中並不見半個曹兵的影子,這些聲音應該是有混在城中的細作故意制造混亂,而且人數還不少。但時值深夜,即使明白這一點,己方卻也沒有辦法迅速有效的控制形勢!
「傳令!各門堅守,有膽敢擅自接近城門者,格殺勿論!」
長年征戰的經驗,讓呂布也敏銳的意識到了這一點,他隨即下達了堅守城門的命令——敵人刻意制造混亂,無非是想趁亂奪城,只要牢牢控制住了四個城門,便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而陳宮此時卻依舊眉頭緊鎖,他下意識的覺得事情並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既然敵方有能力在城中埋下如此之多的內應,為何不直接奪取城門,引兵入城呢?
「嗯?這是……」
陳宮想得正入神,鼻翼忽然微微扇動了一下,在空氣中嗅到了一絲奇怪的味道。
他皺了皺眉,又猛力的嗅了幾下,神色陡然一變,霍然瞪大了眼楮!
「不好!」
那是硫磺和火油的味道,正在空氣中一點點的擴散!如果僅僅是少量,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明顯!
呂布有些緊張的看著他︰「先生,何故驚慌?」
陳宮方欲答言,震天的喊殺聲忽然從四個方向同時傳來,直沖雲霄!
片刻之後,熊熊的火光在四門方向沖天而起,無數的火箭像流星一般劃破夜空,朝下邳城內傾瀉而來!
「轟!」
「轟!」
「轟!」
一團團巨大的火球在城中各處轟然炸開,火勢迅速蔓延,朝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很快,整個下邳城便陷入了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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