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肖藝拎著重重的行李箱從南城一個人來到京城,她的雙腳踏在京城土地上的那一刻,她心里的感覺就像是中了大獎之後的滋味,那種激動到說不出話的滋味。
即使十二月的北京煙塵滾滾,天是陰的,裹著大衣還是覺得有點冷,但肖藝還是覺得整個人都要飛起來了。因為一個人,喜歡一座城。
她從沒發現自己可以這麼執著,為了一個本著不會深愛,但到最後卻無法割舍的戀人,可以變得這麼不顧一切。
拖著行李箱擠進火車站附近的一家小餐館,里面都是一些趕火車或者是剛從火車上下來的乘客,滿臉的風塵僕僕,埋著頭大口大口地吃著熱乎乎的湯面。屋里屋外的溫差太大,玻璃窗上都蒙上了一層霧氣。
「老板,來碗牛肉面。」肖藝模了模餓扁的肚子,在火車上也沒怎麼吃東西,現在真的感覺胃酸在涌動了。
穿著貂皮大衣的老板娘從里屋里晃了出來,沖著廚房喊了聲︰「一碗牛肉面在這吃!」
隨後便上下打量了肖藝幾眼,說︰「先給錢吧,一共四十。」
肖藝從兜里掏出錢包,將五十塊錢遞給她,老板娘捏著五十塊錢,指了指菜單,說︰「還要不要點別的?點杯豆漿?剛好五十了。」
「不用。」肖藝在角落的位置上坐下,這擺明了坑人的節奏,但是她現在的心情是愉悅的,想到就要見到了心心想念的那個人,心里就變得好柔軟。
張崇予並不知道肖藝來到北京的消息,他還是和往常一樣,周一到周五的時候學習,做研究,周末的時候去餐廳打工。
這一天是星期五,上了上午的兩節課之後,就空閑了。可以去餐廳工作幾個小時,還能在餐廳解決晚餐的問題,省了不少錢。
自從上次夏可可喝醉的事情之後,張崇予就沒有再去學生會做事情了。夏可可酒醒之後並不知道自己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開始離她遠遠的了。
照常的,她在張崇予教室門外等待他下課之後去學生會辦公室,但是張崇予看到她之後,只是淡淡地點點頭,就越過了她。
夏可可急了,連忙追上去,「張崇予!你這幾天怎麼都不來學生會?」
「我退出學生會了。」張崇予一邊走一邊說道。
「退出?為什麼?不是做得好好的嗎?你再堅持一年,說不定你就可以坐上主席的位置!」夏可可拉住他說道。
張崇予停下腳步,眼楮看著夏可可白皙精致的臉,他不敢相信這樣的一個女生在酒後是這麼的讓人大跌眼鏡。似乎她是不記得自己的所作所為了,所以才表現得這麼坦蕩。
但是他沒法忽略她說過的話,她並不像她表面看起來這麼單純美好,「我最近很忙,對學生會的事情顧不上了。」
「那你就先忙啊。為什麼非得退出呢!」
「我還要去餐廳打工,你忘了?」張崇予逼近夏可可,冷冷地笑道。
夏可可一愣,像是想起了什麼,她連忙搖了搖頭,表情變得懊悔不已,「對不起!我那天晚上喝多了。我說的話都是有口無心的,你不要放在心上!你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
「我知道你是怎樣的人。」張崇予將她的手從自己的手臂上拿開,繼續說道︰「我現在要去餐廳工作了,你沒事就不要耽誤我的時間。」
「你有必要這樣麼?」夏可可大聲沖著張崇予的背影說道,她知道自己那天晚上太過失態了,但是不都是因為喜歡他麼?
喜歡一個人。不能作為自己做錯事的借口。但是總是有很多人,在自己犯錯的時候,會大聲地質問對方,還不是因為我愛你?是嗎?是因為你愛他,才會做出這些事來?但你若真的愛。為什麼要傷害。
酒後的話,分明代表你最真實的想法吧。
張崇予沒有回頭,他不想听她辯解什麼,他不想理會,也不在乎。
夏可可從來沒有被人這麼直白地拒絕過,從小到大,她都沒有得不到的東西,不管是櫥窗里最貴的那件裙子,還是國際上限量版的禮服,只要她想要,她那無所不能的爹地就會幫她弄到。
而張崇予,她無能為力,他似乎是**的,是不受控制的,他強大的內心和控制力,讓她著迷,也讓她痛恨。
張崇予換完工服出來,那個脾氣超級差的老板就盯上他了,罵罵咧咧地走過來,「今天這麼忙,你還晚過來兩分鐘!今晚你就別想早走了!趕緊給六號桌的客人送茶去!」
張崇予不卑不亢地點頭笑了笑,便越過老板往六號桌的客人走去。現在他已經可以對那個瘋了一樣的老板視而不見了,他總是有理由謾罵自己。前幾天把一杯冷飲贈給了一個過生日的小姑娘,老板就讓他加班兩個小時,說他資源浪費。
張崇予都覺得無所謂,這些事情,都不能讓他覺得艱難。最艱難的事情,是看到一些事情你想要幫忙,卻無能為力。
例如剛剛十號桌的客人,那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舉止優雅,笑容甜美。她對張崇予說,你能幫我將地上的手機撿起來嗎?
張崇予點頭,心想這個姑娘還真嬌氣。但是當他彎下腰去撿手機的時候,他整個人頓住了,那個姑娘的雙腿,從膝蓋以下被截肢,到了膝蓋的裙擺輕飄飄的,將她的傷口若有似無地遮住。
謝謝。當張崇予將手機遞給她的時候,她微笑著說了聲謝謝。張崇予突然覺得自己無地自容,逃似的離開了。
讓他無能為力的事,還有關于肖藝,他無數次地想回到年少的時候,那時候的自己太過自大狂妄,他多想克制住自己,留住肖藝最純潔時候的樣子。這樣,他就不會在想起肖藝的時候,心里一陣疼痛和悔恨了。
兜里的手機響了,張崇予連忙摁掉,看了眼坐在吧台上盯著自己看的老板,張崇予實在是沒辦法光明正大地拿出手機來看。
手機還是不知疲倦地在兜里晃動,張崇予在摁掉了第六次之後,終于還是投降了。興許是什麼人有急事呢。
去上了趟衛生間,才得以掏出手機來看,屏幕上跳躍著肖藝的名字,張崇予喉間一驚,連忙接通了電話。
「張崇予你去哪了!干嘛不接我的電話!」剛接通電話,那頭就傳來了肖藝帶著哭腔的聲音。
「我在上班,有什麼事下班說吧。」她出什麼事了嗎?
「我在你學校門口呢,保安不讓我進去,我在外面都快凍死了。」肖藝吸了吸鼻子,眼淚就掉下來了。真是一點都不好玩,北京這麼冷,還要在室外站這麼久,手都凍得沒有知覺了。
「什麼?」張崇予握緊手機,眉頭緊鎖,她真的很會給他制造「驚喜」!
老板從門外開始大力地拍著廁所的門,「你這臭小子!不好好給我干活躲廁所來听電話!我要扣你工錢!趕緊給我出來!」
張崇予打開門,「老板,我突然有事,我得先走了。」
「不行!你瞎啊,沒看見今晚店里這麼忙啊!你丫的要走工錢我給你扣完了!」看著怒目相向的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人,張崇予深吸一口氣,推開他,「你他媽的愛怎樣就怎樣,老子現在必須走,懂沒?」
老板怔怔的愣在原地,張著嘴卻一句話都說不上來,眼睜睜地看著張崇予往外面走去,也不敢再攔著。
剛換完便服從店里走出來,才發現外面已經下了薄薄的雪,白色的雪花在空中緩緩飄落,天際是一抹淡淡的橘紅色,有種夢幻的美感。
張崇予踏上自行車,雙腳像是被上了發條,一下又一下地踩著踏板,車子在濕滑的雪地里飛速地行駛著。
冷風灌進脖子里,雪花打在臉上,有一種透心涼的感覺,只是心里一直在想著前方,不知道她在外面,已經凍成什麼樣子了。
遠遠地,他就看到在校門口邊上的一個熟悉的身影,肖藝就埋著頭蹲在雪地里,她的身上落滿了雪花,紅色的大衣裹在她的身上,有種冬日烈焰的美艷。張崇予眼眶頓時濕熱,這一刻,他不想在乎過去的那些事了,眼前的這個女人,他是一直都愛著的啊。
「肖藝!」張崇予听到自己沙啞的聲音萬分矯情地從嘴里冒出來。
肖藝緩緩地從膝蓋上抬起頭,眼楮是通紅的,看到他出現,她強硬地扯出一個笑容。
「蠢貨!這麼冷的天不知道要找一家店進去暖和嗎!」張崇予連忙將自己身上的大衣月兌下來給她穿上,雙手揉搓著她凍得通紅的手,放在嘴邊不斷地哈著氣。
「你就當我蠢吧,不然我也不會來這里找你了。」肖藝將頭抵在他的胸前,悶悶地說道。但是心里,還是酥麻了一片。
張崇予摟緊她,「有沒有吃晚飯?」
「中午吃了一碗面。」肖藝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張崇予隱住內心的心疼,將她的行李提起來,說︰「走,帶你去吃點暖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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