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月GL 五年

作者 ︰ 允

賀壽之後,也入秋了,我特地叫人去尋了十幾簍子極好的螃蟹來,就在一處桂花樹下擺了點小菜,蒸了螃蟹,以花露代酒,請邀月過來共飲。

其實我很想去偷偷尋些酒來的,但是估模著我跟她的交情,還沒好到犯宮規不受處罰的地步,還是算了。

邀月挺賞臉地過來了,她自壽辰之後,對俗世榮華的追求就大了許多,最近頗有些忙碌,我也不管她忙些什麼,只一味追求享樂。人生在世,不及時行樂,還有什麼意思?

把人都打發走,我引邀月坐下,拿起蟹八件,給她剝了滿滿一殼子蟹黃出來,自己快手快腳,也剝了一個。這螃蟹極肥,每只足有七八兩重,蟹黃流油,看得人食欲大振。我一連吃了三個,伸手去拿第四個的時候,手被邀月拍了一下︰「蟹性寒涼,莫要貪多。」她看了我一眼,又道︰「你七歲的時候,就是有一次吃蟹吃多了,鬧了肚子,非要我不練功,守著你,才肯喝藥。」

七歲真是個敏感的歲數。我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放下工具,喚侍女們來給我淨手擦面。

我們對坐喝了一杯桂花清露,這是我使人淘弄的新方子,多加了一道蒸餾的手續,比原來的花露清淡些,邀月看起來甚是滿意,喝了一杯,又續一杯。

我端起杯子,與她一踫,邀月道︰「無緣無故,什麼意頭呢?」

我笑道︰「家人團聚,也值得一杯罷。」

邀月斜睨了我一眼,道︰「家人團聚麼?」仰頭一飲而盡。

我被她那一眼的風情撩得心猿意馬,恨不能將她摟在懷里,好生抱上一抱。而心之所想,我也就這麼做了,伸手,擁抱,被她推出來。

邀月冷笑道︰「星兒最近頗為依戀我啊。」

我臉皮反正厚,只當看不出她臉上的冷意,笑嘻嘻道︰「姐姐上回還主動抱了我一回呢,這回中秋的日子,倒又推拒我了。」我仗著自己臉上那點稚氣,把個撒嬌味表現得十足,邀月听了,沒有再言語,我到底輕輕抱了一抱她,只一踫便馬上放手,敲著碗碟唱︰「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邀月道︰「你從哪里學的野歌?」

我笑道︰「做夢夢見的。」夢里家園依舊,家人齊聚一堂,爺爺女乃女乃,叔叔伯伯,堂兄堂弟,爸爸媽媽,大家歡聲笑語不斷。哥哥被堂弟們攛掇不過,起身唱了一首「明月幾時有」,贏得滿堂喝彩。

那是我回不去的曾經。

等我唱完,眼楮已經發澀,邀月道︰「星兒沒喝酒,也醉了。」

我道︰「醉不醉打什麼緊?開心便好。」

邀月伸手給我倒了一杯清露,自己也續了一杯,舉起杯子,與我虛踫一下,道︰「去年也是這時節,我將江楓救回來的。」

我看著她,她的目光投在渺遠的虛空之外,良久又道︰「我堂堂移花宮主,居然被一個小小的花奴搶了男人,你說這世道,是否可笑?」

我很想說,姻緣自有天定,你便是皇帝老子,也搶不了別人的心去。

但是看著她落寞的臉,這話在舌尖轉了轉,終究是變成︰「天下男人何其多,沒有江楓,難道還沒有別人麼?」

邀月轉臉看了我一眼,道︰「星兒忘記娘是怎麼死的了?」

見我一臉迷惘,嗤笑道︰「也對,星兒還小呢,對我們的娘親,早就沒有記憶了吧!」

她娓娓道來︰「我們的父親,外號叫做惜花公子。那時我們娘親還是武林盟主家天資聰敏的小女兒,初出江湖,被惜花公子的花言巧語騙去,誤打誤撞地生了情,鬧著家里訂了親,誰知這惜花公子是魔教中人,為了偷取外祖家的武功秘籍而騙了娘親的信任,成親以後在外拈花惹草不說,最後秘籍到手,干脆反咬一口,勾結惡人滅殺了外祖全家。娘親在忠僕的保護下逃月兌,在繡玉谷重新建立門派,潛心修煉,終于建立起移花宮,父親這時還不肯放過她,屢次使出詭計暗害我們母女三個,最後毒計不成,竟派人誘拐了我們來威脅母親,母親為了救我們,與父親同歸于盡了。我們的師父,便是當初保護娘親的忠僕閔姑姑。閔姑姑當年受了父親一掌,存下舊傷,撐著撫養我至十六歲,接替了宮主之位,便也撒手人寰了,你竟都不記得了麼?那時候起,我就覺得,天下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害了母親,害了閔姑姑,直到遇見江楓,我本以為他會是個例外,誰知……」

她嘆了口氣,把那杯清露喝下,又道︰「天晚了,早些睡吧。」

我拉住她的袖子,囁嚅著喊︰「姐姐。」

她難得地牽住了我,我便跟著她入了羲和殿。

照常洗漱,各自睡覺不表,只是這一晚,我們兩都失眠了。

自那之後,我與邀月便有了些許默契,我再也不提任何關于男人或者江楓的事,她待我也盡量和氣溫柔。

無缺一點點地長大。

他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

很少哭鬧,學起來十分用功。

邀月對他的要求不是一般的嚴苛,制定的訓練細則換了現在的我來做,都未必做得到,他卻一一咬牙忍下來了。

實在熬不住,或者是挨了重罰,偷偷地去哭一場,我便會悄悄尋到他,給他帶點好吃的,安撫安撫他。

這日邀月不知又發了什麼脾氣,把無缺打了一頓,我得知消息,慌忙過去看望。

這孩子今年才五歲,已經擁有俊秀的外貌,我進去的時候,他已經昏在床上,侍女荷露在邊上給他上藥。

我走過去,揭開被子看他的傷口。但見從背至腿,都是一片青紫色,腫起來的地方,足有三四指高了,背上還有一個掌印,一看便是邀月打的。

我接過藥膏,親自抹在無缺的身上,大約觸及了痛處,他輕輕顫了顫,卻並沒有醒。

我嘆了口氣,敷完藥,問荷露︰「叫醫奴了嗎?方子拿來我看看。」

她拿過幾張紙,是脈案與藥方,我的前身略懂些粗淺的藥理,此刻看了看,見都是溫養的法子,才放下心來,轉身出去。

出門便見邀月在院子里徘徊,見我過來,冷冷道︰「你還真是心疼他!」

我走過去,按住她的肩道︰「姐姐莫忘了,若叫他現在就死了,那以後可怎麼辦?況且,他這一傷,多耽擱學武進度啊。怎麼也是咱們移花宮出來的,總不能叫別人得了便宜去。」

邀月微一動容,依舊哼了一聲,表示不屑。

我已經模清她的性子,連忙問起幾件江湖中的事。

誰知不提還好,一提姐姐又生起氣來︰慕容世家在江湖上崛起,最近他們家八妹出嫁,擺出好大排場,端的是 赫一時——前幾年慕容世家派人來找姐姐,竟是想找她聯姻,他們不知從何處打听得姐姐曾喜歡江楓一事,居然找了個有七八分相像的族中男子來,把姐姐氣得夠嗆,打傷了好幾個人才罷。雖然事後他們補上重禮補償,慕容世家卻還是叫姐姐列入了拒絕往來戶,我們宮里的人在江湖上遇見了,也常常做些手腳,阻撓一下慕容家的人——對頭家的好事,姐姐提起來,焉能不又生一場閑氣?

于是整整兩天,我都沒見到邀月的人影。

第三天晚上,她出現了,穿著男裝,戴著金色的龍紋面具。

我知道她要去惡人谷了,連忙也換了身裝扮,纏著跟她一起出去。

星夜趕路,掐準時間,模黑進入惡人谷。

算算時間,這個月小魚兒該是在杜殺那里,我們去門口看了看,杜殺不在屋中,空蕩蕩的房間里,只有隔壁間或穿來幾聲狗叫。

我們從窗子里往里一看,只見這個孩子正握著一把刀,與一條狗搏斗。

「這法子不錯。」邀月道。

我突然打了個冷戰,她不是要用這招對付無缺吧?不行,我得趕緊拉她走。

我一把上前,道︰「姐姐,我有些餓了,我們去鎮子上買些吃的吧。」

邀月似笑非笑地睨了我一眼。

我便蹭上去,用身體貼著她撒嬌。這幾年來,她倒也習慣了我的撒嬌,任我施為,我半拖半賴地拉著她走了。

惡人谷在藏邊,我們的往來,一向是由紫荊布置食宿的,而她的布置,便是在荒郊無人之所,搭起格外豪華的帳篷。

雖然住所極盡豪華,吃的卻還是宮里的廚子,我這幾年已經把這廚子的渾身手藝都榨干了,實在不想再吃她燒的飯。況且,這樣好的夜色,我也不想再叫那些侍女們打擾了興致。

于是我拉著邀月,憑著印象掠到鎮子上。

尋到一家酒樓,破門而入,抓起廚子,小露一手劈桌子的功夫,便將他鎮住,乖乖地深夜備飯。

這般胡鬧,邀月也不免露出不滿之色,可是架不住我的撒嬌**,只好自顧上樓,背著手立在二樓的欄桿之側,望著天空中的月亮出神。

我特地挑的川菜館子,點了許多地道川菜,又命上了些酥油茶之類本地藏產,再加了幾個邀月愛吃的不辣的菜,扔給那掌櫃的一錠銀子,這銀子徹底打消了他抗拒的念頭,哈巴狗一樣地下去布置。慌忙端來各種酒水。

我聞到酒香,有點忍不住,本想偷偷喝一點,誰知樓上傳來一聲咳嗽,我忙放下酒杯,裝模作樣吩咐一遍,掠上二樓,陪著邀月站著。

邀月道︰「星兒好興致。」

我干笑一聲,因她此刻是男裝打扮,我眼珠一轉,想起她曾說過她扮金先生,我便是金夫人,挽起她的手,道︰「夫君也是好興致。」

邀月渾身僵了一下,狠狠瞪了我一眼,道︰「不要胡鬧!」

我趕緊撒了手,飛下去拿了把椅子上來,道︰「姐姐請坐。」

邀月大喇喇坐上去,我雙手按上她的肩道︰「姐姐一路辛苦,我給你捏捏吧。」這舉動以前也有,她便點點頭。

我便給她捏肩揉背,不亦樂乎。

她亦享受這個過程,本來冷冽的氣場,在我的揉捏下漸漸柔和起來。我們不必說話,安靜相處,此刻卻十分溫馨。

這溫馨被我肚子里咕嚕一聲打敗了。

我尷尬得臉都紅了,把頭埋在她肩窩上,喊︰「姐姐。」

邀月毫不留情地嘲笑道︰「沒用的東西!」但是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因為我垂頭下去,听到她肚子里也輕微地咕了一聲。

以為用內力壓制便沒有聲音了嗎?我憤憤地想,干脆俯身抱住她,邀月不著痕跡地推開我,道︰「你去看看,飯菜這麼慢,是不是他們偷懶了?若是偷懶,就殺了他們。」

額……我們在樓上听得到樓下的動靜啊,姐姐你轉移話題的功力完全與你的武功成反比啊。

當然姐姐發話我還是狗腿地飛下去,什麼,為什麼不走樓梯?走樓梯多麻煩,飛下去不是很快嗎?還很有高人範兒啊!

我下去的時候,其實已經听到飯菜上桌的聲音,但是還是故作不悅地催促了幾句,小二惶恐地抬了桌子上樓,滿滿兩大桌八十道菜。我打發走小二。

邀月無語地看了我一眼,我笑笑,放開肚皮吃起來。

她經過這幾年對我的食量也有了些許了解,其實她自己也是習武之人,食量也是不小,于是我們相對無言,放開大吃起來。

這具身體不曾吃過辣,沒吃幾口,我就已經涕淚交流,渾身冒汗。

邀月十分鄙夷我這模樣,罵了句「有辱斯文」。便自顧自優雅而迅速地吃起來。

我斜看她一眼,料定她不會為了吃相難看就真的對我怎麼樣,還是老神在在地吃掉了足足半桌子的菜,當然我也被辣的夠嗆。

吃飽喝足,天已經微亮了,我又扔給掌櫃的一錠銀子,喜得他眼楮都眯成一條縫了,然後我依舊想去牽邀月的手,她嫌我髒,不肯。

我只好模著自己的鼻子,一路跟隨她回了帳篷。

暴飲暴食的後果很快就顯露了,我們將要啟程的時候,我拉肚子了。

是的,你沒听錯,我,堂堂武林聖地繡玉谷移花宮的憐星宮主,飄渺出塵的憐星仙子,很低俗地在吃了一頓川菜以後,拉、肚、子、了!

真是丟人啊……

想當初在原著中,被關在石室那麼尷尬的情況,憐星做的最丟人的事,也不過是當著眾人的听覺去小便了一趟而已。可是現在,我卻當著眾多侍女和邀月宮主的面,拉肚子了……

我把侍女們都趕出去一里地,只留下暮荷在不遠處守著,我本人幽怨地坐在馬桶上,聞著馬桶里的臭氣,愁腸百結。

邀月在離我大約十幾丈的地方打坐,她裝得面無表情,其實我的耳力,能夠听到她時常紊亂的呼吸。

是的,我親愛的姐姐大人,在我做了這麼丟臉的事以後,沒有心疼,沒有好笑,只是一腔怒火在膛,要不是考慮到我現在還體虛,指不定我已經嘗到久違的大耳巴子的滋味了。

真是令人憂愁。

我望向她那里,許是沒人在旁邊,她臉上的表情十分豐富,一會是咬牙切齒恨鐵不成鋼,一會是家門不幸丟人于外,一會又是奇怪的混雜著厭惡的表情——哦多半是听到我這邊又有動靜——總之,邀月那張萬年冰塊臉短短時間內便變了有十幾次,半晌,我看見她起身飛過來,離我有一丈的時候就嫌惡地站住了,問我︰「你好些沒有?」

如果聲音不是這麼凶神惡煞,大約我還會以為她是在關心我。

「暫且好了,暮荷,拿紙來。」

暮荷飛身過來,遞給我草紙。

邀月見了,一個飛躍又掠出去不見了。

真是潔癖。

我嘟囔一聲,手上三兩下解決了,自己也覺得丟人,對暮荷道︰「把馬桶丟了!」

暮荷吃吃笑著去扔馬桶去了,不多時紫荊回來,匯報掌櫃的一家已經全部解決了——我雖然這幾年經歷過的死亡不少,到底還是有些傷悲,況且事情因我而起,情緒便低落了。

邀月回來,坐在我對面的角落里,看我這樣,冷笑道︰「怎麼?拉肚子連心都拉軟了麼?」

這話說得真粗俗,但我卻無心吐槽,依舊看著窗外。

邀月以為我身體不舒服,便不再嘲諷我,到得前面的城鎮,車駕突然停下,我好奇地看邀月,邀月扭過頭去,道︰「叫她們找人給你看看,早些好了,省的耽誤行程!」

我們出來沒帶醫奴,所以停在這里給我找大夫嗎?姐姐還是關心我的,我暗自竊喜。

不想這鎮子上的郎中皆是男的,侍女們稟報邀月以後,她十分生氣,我本來道︰「不過是吃壞了肚子,熬一熬就過去了,不礙的。」便想叫她不要費事折騰。

誰知她不知吃錯了什麼藥,還非要人去請了郎中來,蒙上眼楮,隔著帕子給我把了脈,開了方子,千般威脅不許說出去,然後暮荷幾個去抓藥,就地煎了一副又苦又黑的藥,看見那藥,我幾乎要吐出來,抵死不想喝,邀月不耐煩,捏著下巴灌下去了,手勁用的大,喝完藥下巴上已經青紫了。

我心里生出一股怒氣,瞪著邀月,誰知她看我一眼,道︰「瞪我也沒用,晚上還是要喝藥。」又道︰「你莫作那副表情,這藥可不是好東西,你便獨佔吧,我也不要你的。」

把我氣得夠嗆。我賭起氣來,不想理她,誰知她也根本沒想著過來理我,而一會肚子又痛了,暮荷拿了個新馬桶供我解決,她與眾人都散得遠遠的了。

跟她斗氣的我真是作孽。

我這樣想著,怒氣也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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