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得了我一點點信任的姐姐大人很快就回來了。
她穿著男裝戴著面具,我猜是去教導江小魚了。
這個死潔癖從外面回來,又在室內洗了個澡,這回在屏風里面洗的,我豎起耳朵听著里面的動靜,見侍女們魚貫而入服侍,實在恨我怎麼不穿到紫荊身上,那樣就有好多的吃豆腐機會。
邀月洗完澡,慢悠悠出來,她披散了頭發,穿著一身銀色收腰的窄袖連身百褶裙,外頭套一件大衫,她用內力烘干頭發,惹得四周升騰起一陣水霧,整個臉好似在仙境中一般,令人捉模不透。
邀月坐在了床邊,伸手模了模我的額頭,感覺她嘴角翹了翹,嘴上卻道︰「回去以後,自己到碩玉谷思過半年!」
…碩玉谷是類似思過崖的所在麼…
我對姐姐大人的所有綺念和期待都一起破滅了。
既然我好了,那麼這一大隊人馬也可以回去了。
于是我被打包種在車里了。
邀月每天坐在我邊上看書,她有事的時候,就叫紫荊和暮荷看著我,不許我出去。
回去的路程比來的時候長了一倍有余,等回到移花宮,我簡直已經被整個憋壞了。
但是這才是起點。
剛踏入移花宮的大門,邀月連寢殿也不讓我進,直接把我送到一個山谷里,這山谷造型獨特,要靠一條極端窄小的羊腸小道才能進去,道路一側是高聳入雲的光滑山壁,一側是筆直的萬丈懸崖,整個小路寬不超過三分米,彎彎曲曲通向谷中。谷內十分樸實,里面有一座只夠容納十幾人站立的無門木屋,一個十五步見方的藥園,木屋里除了一張床,一個馬桶,什麼也沒有。
最坑人的是,這個山谷本身既在山上,到里面去,四面都是又高又陡的玉石壁,高到什麼地步呢?反正以我的眼力,仰臉的時候是看不見山壁盡頭的。這山壁光滑得足以讓我以為是移花宮先人特地從一座玉山上鑿出來了一個天井,天井向南的一面牆上鑿出了一個一尺多厚的石門,只能從外面開。石門上還有兩個雞蛋大小的瞭望洞,從外向里一望無余,從里向外幾乎看不見。
暮荷送來一套換洗衣裳,一套厚厚的被褥,一個光溜溜的白玉警枕,一個火盆,一個燻籠,還有幾十斤銀炭,她幫我把被褥鋪好,火盆點上,燻籠籠好,又留下許多瓶藥,都是傷寒之類,然後囑咐我記得加炭,不要著涼,若是冷了,對外頭喝一聲,叫人送東西來便是。
我嗤笑道︰「本宮主的武功,還怕區區寒氣!」
話音才落,我便听見一聲「呵」,疑心是邀月,四下打量,卻不見她人影。
暮荷趕緊告退,留我一人在這鬼地方坐著,十分無趣。
不多久,我就餓了,對著外頭喊了一聲,外面的小丫頭嬌滴滴道︰「大宮主叫二宮主按時用飯呢,時辰沒到,婢子們不敢擅專。」
我只好盤起腿來打坐,肚子咕嚕咕嚕叫得厲害。
好不容易等到飯點,送進來一碗黑乎乎的藥,一大碗白粥,一個饅頭。
送飯的是邀月跟前的侍女,我認得似乎叫桃蕊,便委婉地對伙食提出了建議。
桃蕊笑嘻嘻道︰「這粥里頭加了許多藥材,正是滋補內力的好東西,二宮主莫辜負了大宮主的心意。」
餓死她親妹妹的心意麼?
我賭氣起來,不肯吃。
誰知桃蕊這小賤人道︰「大宮主叫婢子來看著二宮主用飯,說要是二宮主要是胃口不好,晚上她便親自來陪您用啦。」
她親自來,把我下巴捏青麼?
兩害相權取其輕,我還是識時務地喝了藥,吃了饅頭跟粥。
桃蕊看我識相,十分滿意。
而我郁悶地坐在床上,一晚上只好用內力壓制餓意。
早上天沒亮,我就給自己肚子里的叫聲鬧醒了,醒來頭一件事,先往那瞭望洞看一眼,只見兩個黑亮的眼珠也正往里看,把我嚇得倒退一步,再過去,卻不見人了。
好容易熬到早飯,居然是和昨天的晚飯一樣的配置。
桃蕊問我可缺什麼,我問︰「螃蟹有麼?」
桃蕊搖頭。
「燒雞呢?」
搖頭
「肉呢?」
搖頭。
「魚呢?」
搖頭。
「咸菜總可以來一點吧?」
桃蕊的眼神里含著憐憫。
算了,還是什麼也不需要吧。
午飯是同樣的東西。
晚飯也是同樣的東西。
次日的早飯還是同樣的東西。
次日的午飯也保持著良好的革命傳統。
次日的晚飯……次日的晚飯我拒絕食用。
然後暮荷與朝露被帶進來打了二十鞭子。
我只好憤憤然吃了飯。
第三日早上我的待遇有所改善……藥碗邊放了一顆糖。
罷了,有糖甜甜嘴,也總好過干喝一碗苦藥。
我豪氣地干掉了所有的早飯,珍惜地把那顆糖含在嘴里。
午飯時候,邀月竟然親自過來,看我還含著那顆糖,道︰「原來星兒一顆糖能吃這麼久,本來想每頓送一顆,現在看來還是吩咐膳房一日送一顆來便好。」
我一口咬碎了糖。
她又看看被我故意弄熄的火盆,道︰「星兒嫌這里熱?那寒玉谷怎麼樣?里頭有塊千年寒玉,最是錘煉內力。」
我默默地拿起打火石,把炭點著了。
邀月這才滿意地點點頭,一飄就出去了。
…總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
我漸漸習慣了在這碩玉谷里的日子,谷里無聊,除了打坐練功沒有別的消遣。于是我每天都在木屋里打坐,入定時間越來越長。
第六個月的最後幾天,我入定幾日,心有所感,順著心意起身,在這狹小的谷內舞了一套掌法,只覺從前不通的地方豁然開朗,內力招式,皆融會貫通,運用自如。
打完收工,直覺全身說不出的神清氣爽,而定神一看,石門大開,我寢殿里的十幾個侍女,整整齊齊排成兩排,彎腰行禮︰「恭迎二宮主出關。」
我飛身而出,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移花宮,頭一件事是先到廚房,吩咐好生做一頓大餐。
再回寢殿,侍女們這時才氣喘吁吁地趕到,暮荷與朝露並不在內。我問起她們兩,都說發配去做花奴了。我便叫人喚她們來,兩個人都瘦得不成樣子,問她們傷勢,都說已經好了。我才不信,強要她們月兌了衣裳,親自驗看。
只見兩個少女背後縱橫著數道疤痕,傷疤貫穿左右,現出青黑的顏色。
真是作孽。
我叫她們穿好衣裳,又給了傷藥。
她們兩個十分惶恐地謝過。
我叫她們回來,誰知她們嚇得跪地道︰「婢子侍奉不周,實難擔當近侍之任,求二宮主叫婢子們依舊去做花奴吧。」
暮荷激動些,都哭出來了。我只好罷了。
不久大餐送來,有魚粥肉粥雞粥鴨粥螃蟹粥,每樣只有極淺極小的一碗,與其說是碗,還不如說是杯,唯一讓我稍感安慰的是,粥邊上有一碟咸菜。
我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偏偏邀月這時候叫人傳我過去,連同這些粥水,都一起叫人打包了。
我到羲和殿一看,好嘛,邀月面前擺了一張桌子,上面八葷八素,還有點心看盤果盤各種搭配,把桌子塞得滿滿當當,端的是精致華麗。
而我被安置在對面一張桌子前,所有的粥排著隊放在上面。
「姐。」我可憐巴巴地喊了一聲。
邀月道︰「許久不見,星兒功力更進一步了。」
「都是姐姐教導有方。」
邀月睨了我一眼,道︰「是萬春流的藥好。」
誒?萬春流沒回惡人谷?
邀月看穿了我的心思,道︰「我見他醫術尚可,叫他住到我們谷外了。」
…不要隨便篡改劇情啊喂…
不過我現在已經有點不敢隨便對邀月發問,便悶著頭把粥全都喝掉。
邀月看我沒說話,笑道︰「星兒今天真乖。」
又道︰「你總是這般,要教訓一下,才肯听話。」
我想起她小時候推憐星下樹的事,沒來由地打了個冷戰。
一頓午飯,我連這淺淺的幾份粥都沒有喝完就道飽了。
下午去看一眼無缺,無缺的傷早就好了,見到我興奮異常,嘰嘰喳喳地說起這段時間練功的事,又纏著我要我教他劍法。
我看著他天真而熱烈的眼神,默默嘆口氣,隨便教了幾招,叫他好好練習,自己回到寢殿。
寢殿的牌匾已經掛上,望舒二字寫得大氣磅礡,正是邀月的字跡。
邀月的脾氣越發古怪了,從前她只是暴烈易怒了些,現在卻越來越陰沉了,我不得不對自己的前途感到憂心。
穿越幾年來,我練功不可算不勤奮,然而算上關禁閉那六個月里的突破,我也只是穩固在明玉功第八層中段而已,邀月卻已經突破後期,離第九層只差臨門一腳了。
時間日久,我對原著的劇情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唯一記得的,就是最後邀月為了防止憐星說出雙生子的秘密,殺了親生的妹妹,後來又發了瘋。
雖然我打定主意絕不泄露雙生子的秘密,但是要在她這陰晴不定的性子下活下來,感覺也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不過貪吃了點辣的,就給她禁足半年,還頓頓饅頭稀飯,要是她知道我還有個見識紅塵萬丈,嫁人生子的夢想,還不給我大卸八塊。
人生真是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