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終于冷到我有點受不了的時候,我們才從斷崖上下來。
說來也好笑,我一個人的時候,無論酷暑或者嚴寒,饑餓或者飽脹,甚至一些小傷,于我而言都是沒什麼大不了的東西,我幾乎從不會去在意。
但是只要跟邀月一起,這些事就全部變成了了不得的大事。
從斷崖上下來以後,我就完全縮在馬車里,人形暖爐邀月君也被我拖著不許出去。
我不喜歡炭爐手爐火盆腳爐。
除了邀月我什麼也不喜歡,哼哼。
邀月含笑容忍了這種傲嬌。
下斷崖以後她明顯又變得保守了許多。
我在車里調笑的聲音大了點,或者在人前摟摟她抱抱她,她就會變得敏感而且易怒。
偏偏我總是不怕死地愛這敏感而易怒。
比如現在,我們兩個穿著男裝,手拉手在逛街。
我听到周圍傳來不下十次「兔兒爺」的蔑稱。
都是悄悄的,以為我們听不到。手指扣住幾枚銅錢,暗勁射出,听到四面八方傳來的悶哼聲,心內甚爽︰穿越這麼久,終于感受到了一把做武林高手的好處!
邀月看著我笑。她不懂兔兒爺是什麼意思,雖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想要抽出被我握緊的手,但在我堅定地握了一握以後就放棄了,改為將手指一根一根□□我的手指,形成十指相扣之勢。我感覺到她掌心傳來的溫暖,笑得呆傻又夸張。
我們現在在濟南,倘或是秋季,一路秋山紅葉,老圃黃花,倒也快活,可惜現在一路銀山白雪,疏林殘花,邀月懶怠看景,我們也只是在集市閑晃一圈。既然來此,自然是要嘗嘗本地特色的,我帶邀月找了家小店,點了幾樣點心小吃,邀月潔癖發作,不肯就用,我問她︰「姐姐在斷崖石床之上,可沒這麼講究。」被她一指頭戳在腰間,痛得齜牙咧嘴,不過她到底是肯坐下,甚而至于開尊口吃了我喂的幾塊點心。
午後便步行至鵲華橋邊,我雇了一只小船,現在天甚冷,船只極少,大家都用看外星人的目光看我們,我只當不見,帶邀月坐在船頭,艄公倒是不怕冷,一面賣力搖櫓,一面與我們講解︰此地有一個亭子,油漆已大半剝落,乃是前朝某人抗辯偽朝叛軍被殺,後人敬他的忠義,以此紀念,至今春秋時節,土人尚不斷的來此進香。邀月與我心不在焉地听著,等到一處,我見對面一座山上,問起艄公,乃是千佛山,梵樓廟宇,于雪天顯得格外聖潔莊嚴。山上蒼松翠柏,靛青碧綠于白雪皚皚之下顯露,雖冰雪而不掩身姿。
我回頭看邀月,她總不肯在這船上坐著,傲立船頭,遠望與那雪下蒼松竟有幾分類似。湖水平滑如鏡,千佛山的倒影映在湖里,顯得這景色越發空闊寂寥。
到了岸上,有賣簑衣的,我看著好玩,買了兩件,迫邀月穿上,彼此一打量,倒像兩個漁翁,邀月也覺得好玩,連漁具一起買了,正好邊上有蘆葦蕩,我們兩個提著東西,去那蘆葦里釣魚。
我特地尋了城外一個林深樹密的地方,摟著邀月,邀月抗拒一下未果也就算了,坐了小半個時辰,我就坐不住了,提議玩個「不親親就香香」游戲,邀月道︰「在外面呢!」
我笑︰「方圓二百丈之內,絕無人煙。」
邀月當然知道這個事實,哼了一聲,默許了,但是不許我再有進一步的動作。
其實我很想野外play的,但是妻管嚴使然,沒提。
我們坐了一下午,意料之中地什麼也沒有釣到,走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撲了一下邀月,被她扔進水里,落水的時候我拉住邀月,她與我一起掉下去,我們兩個濕漉漉冷冰冰地回到買下的院子,紫荊被我們嚇壞了,小心翼翼問是不是遇到了武林同盟的人。
邀月哼了一聲,道︰「無恥宵小之輩,不在我眼中。」
無恥宵小之徒不才在下我乘著她換衣服洗澡的時候讓她感受了一把什麼叫做真無恥。
一個澡洗了將近一個時辰,邀月披散頭發,懶洋洋坐在後面書房里。
最近移花宮經費不足,這院子買得也小,書房、花園、臥房、前院都是緊緊靠在一起的,從書房的鏤空窗望出去,就可以看見花園里稀疏的樹木與滿滿的白雪。
室內燈光昏黃,邀月的影子被燈光照在牆上,拉的很長。
我出了一會神,邀月問我︰「星兒在听什麼?」
我說︰「听見雪花落下的聲音,感覺真是好夜。」
邀月也傾耳听了一會,听了一耳朵隔壁的家長里短,嘆口氣說︰「星兒真是無憂無慮。」
我問她︰「似姐姐說,要憂什麼慮什麼呢?」
邀月語塞,想了下,她最近似乎也沒什麼可以憂慮的,日子過得愜意而舒心,事實上,我覺得她的人生只要沒有江小魚和花無缺的決斗,就可以算是非常悠閑自在的了。
邀月又坐了會,苦思冥想,想到一個可憂慮之處︰「我們缺錢。」突發奇想,對我說︰「星兒,我們去劫富濟貧吧!」
之前我愛看話本,邀月對此很不滿,為了培養她的興趣,我偶爾也會挑點寫的好的給她念,沒想到她神馬定情私奔夜話都不記得,光記得劫富濟貧了…
我問︰「劫那里的富?濟哪里的貧?」
邀月︰「星兒說什麼傻話,當然是劫別人的富濟我們的貧啊!你不是說修園子缺錢嗎?前面修一半就花了四百多萬,後面只給一百萬,修出來的還能住嗎?」
…邀月你幸虧沒有生成個男的投胎到帝王家…
我嚴肅地表示︰堂堂移花宮主不能做搶劫這麼沒品的事,哪怕換了男裝不打著移花宮的名義也一樣,錢的事我會解決,請邀月宮主不要大意地繼續君子下去。
為了以身作則,修身養性,我隨手拿起一本書來翻開,又嚴肅對邀月表示,身為一個好老婆,紅袖添香夜讀書是必有的經典場景,邀月眉一挑,嘴一勾,道︰「你要我為你添香?」我見勢不對,連忙表示,姐姐大人就是那夜讀書的才子,我才是添香研墨的小丫頭。手比心快,抓起一把香料就揭開燻籠扔進去了,結果一股濃烈的香氣暈開來,嗆得我頭暈。
我趕緊把燻籠整個搬出去了,回來邀月已經翻開書頁,挽起袖子作抄寫狀,听見我回來,頭也不抬道︰「磨墨。」
哼哼,表面的虛榮有什麼打緊?夜里誰壓誰,大家心知肚明。
加水磨墨,這功夫我還是穿越以後才學的,實在不怎樣,一會水多了,一會墨多了,到最後竟然滿滿一硯台來。
邀月對著幾乎溢出的墨汁沉默良久,終于還是架不住我期待的目光,拿筆一蘸,墨水很自然地流出來,濕了桌面。
而我順著墨水的流向,看到邀月正在翻閱的書本,《白虎通德論》。
這本還是插圖彩頁的,翻開的那里,畫著夫妻的形象。
邀月順著我的目光望去,見到那圖畫,頓時面紅耳赤,一把合上書本,道︰「瞎看什麼?!」我模模下巴,道︰「姐姐看的書,總是這麼有意思。」她大約也想起從前給我念過的《易》了,臉上紅暈更甚,我見形勢大好,把桌上東西一掃,那狼毫徽墨,筆山血硯,皆推到一邊,邀月等到我摟著她往書桌上壓的時候方明白我的意思,卻是大勢已成,為時已晚啊。
這一夜如何,邀月事後提及,我搖頭晃腦地念詩為憑︰「邂逅承際會,得充君後房。情好新交接,恐懍若探湯。不才勉自竭,賤妾職所當。綢繆主中饋,奉禮助蒸嘗。思為莞蒻席,在下蔽匡床。願為羅衾幬,在上衛風霜。灑掃清枕席,鞮芬以狄香。重戶納金扃,高下華燈光。衣解金粉御,列圖陳枕張。**為我師,儀態盈萬方。眾夫所稀見,天老教軒皇。樂莫斯夜樂,沒齒焉可忘。」
自然邀月是‘情好新交接,恐懍若探湯,思為莞蒻席,在下蔽匡床’,我是‘不才勉自竭,賤妾職所當,願為羅衾幬,在上衛風霜’,我們一道‘衣解金粉御,列圖陳枕張’‘眾夫所稀見,天老教軒皇’‘樂莫斯夜樂,沒齒焉可忘’了!不過她不知道。知道了她就不會是席子了,嘿嘿。
晚上睡得少,白天起得就晚了,下午我就在花園晃蕩一下,邀月便搬回來一打銀票,我嚇了一跳,做賊心虛地掩上房門,悄聲問她︰「姐姐真的去劫富濟貧了?」
邀月似笑非笑地看我,道︰「去了如何,不去又如何?你莫非還要報官抓我?」
我道︰「去了我自然要幫你遮掩。」
邀月道︰「哦?我還不知星兒是如此是非不分的人?」
我道︰「姐姐說哪里話,你殺人,我遞刀,你搶劫,我數錢,姐姐做什麼,我就跟著做什麼,絕無二話。」
邀月頓了一頓,道︰「雖然知道你說的是假的,我也很高興呢。」
我見她不信,賭咒發誓,又問︰「姐姐要不要我陪你再出去搶一次?」
邀月笑道︰「好啦,我信你,這些銀票是錢培華飛鴿傳書給我的,是這季的分紅。」
我疑惑道︰「錢培華?」
邀月翻個白眼道︰「便是錢管事,幫我們打理產業的。你還說要掙錢呢,連管事的名字都不知道。」要將銀票給我。
我道︰「向來是娘子管家的,姐姐你收著吧。」邀月作勢要來敲我,我反而向前把她抱住,我最近又開發出一套近身擒拿的手法,專門用來對付邀月。邀月給我抱住,也不再多說,笑著去數銀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