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辛酸,所有的甜蜜,仿佛瞬間涌上心頭。我緊緊抱著她,泣不成聲。反倒是她有些詫異,笑道︰「上星期不是剛來看過外婆嗎?怎麼……傻孩子。」雖然這麼說,她的聲音也哽咽了。
可她哪里知道,對我來說,次次見她,都知道只是遙遠的幻影。怕她起疑,我連忙止住淚水松開她。
其他幾位老人都含笑望著我,有的眼角也有了淚水。
這時忽然听水荼翎問︰「張大媽、蘇阿姨,你們幾位今天怎麼也來了?」
外婆笑著答道︰「今天遙遙要帶丈夫過來,我叫她們過來看的啊!」說完輕輕推我︰「遙遙,快叫小穆坐下。」
我連忙轉頭,這一看,又忍不住笑了。
穆弦的臉色顯得有點緊繃,筆筆直直站在沙發旁,目光相當漠然。他一定是沒想到,屋內會同時有這麼多女人(雖然最年輕的都超過了六十歲)。
听到外婆的話,他看一眼我們,淡淡點頭︰「外婆,你好。」然後立刻轉頭,目不斜視盯著窗外。
「小伙子,過來坐!」一位年輕點的大媽笑著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沙發,其他人立刻附和。
我哪里敢啊,連忙推月兌︰「他站著就好。」這時,水荼翎眼明手快遞了把椅子過去,穆弦立刻坐下,她們這才不再堅持。
跟外婆聊了一會兒,其他老人也問起我的工作和婚事。我含糊其詞帶過,只說在國外辦的婚禮。可聊著聊著,她們又把話題回到了穆弦身上——畢竟她們今天就是被外婆邀請來看新郎官的。
蘇阿姨問道︰「小穆,听說你是當兵的啊?」
穆弦轉頭看向這邊,但是眼楮盯著地面︰「我的確掌管了一支軍隊。」
我听得一樂,索性由她們詢問。
「軍隊?你管多少兵呀?」
「非戰爭時期,基本編制十萬。」
「哎呀,這麼厲害!」蘇阿姨驚嘆,「長得又俊,這麼年輕,又能干!小遙遙有眼光。」
「是啊,個子高、皮膚白,男孩子皮膚白點也好。你看腿多長,不胖不瘦剛剛好!」有人感嘆。
「眼楮也很大,比女孩子還漂亮!」
我哪想到她們的話題,會聚焦在他的相貌上!有些好笑,又有些擔憂的看著他——不會發火吧?
在眾人熱烈的注視下,他已經轉過頭去,臉色冷冰冰的。可白皙的側臉,緩緩浮現紅暈,黑眸中也閃過一絲窘迫和不耐煩……
可他並沒有起身離開。
他只是紋絲不動的坐著,神色清冷,目光淡漠,面頰……越來越紅。
我的心情忽然暖暖的平靜下來,靠在外婆肩頭望著他,心里陣陣發甜。
這一定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被一群女人評頭論足,還不能馬上冷著臉摔門走人。
是因為之前答應了要陪著我嗎?
好喜歡……這樣的他。
「穆弦,你出去等我吧。」我的笑容止都止不住,「我再陪外婆聊天。」
他幾乎是立刻站起來,看我一眼,點點頭,大步就走了出去。外婆嗔怪道︰「怎麼叫他出去了?」我笑著說︰「外婆,他的臉都快著火了。」
離開療養院,已經是第二天下午。
轎車開往市內,我靠在穆弦懷里,只覺得心滿意足。
莫林坐在他身後,正在給他按摩肩膀——昨天跟外婆聊到很晚,外婆很自然就說︰「遙遙,晚上陪外婆一起睡好嗎?」本來一直沉默站在門邊的穆弦當即開口︰「不行。她陪我睡。」
外婆很意外,我連忙把穆弦拉到一旁,期盼中又夾雜著生氣,默默看著他。他就沒再反對了。
等他和莫林莫普都走了,我跟外婆聊了很久,抵足而眠。外婆夜里睡得不安穩,我起身給她倒茶,誰知走到外間客廳,卻發現他不知何時又回來了,高高大大的蜷在沙發上。而門外隱約還有人影走來走去,我開門一開,水荼翎一臉憂郁︰「我怎麼能讓殿下睡在沙發上,天哪!我愧對帝國!」
穆弦立刻就醒了,驅逐走近乎抓狂的水荼翎,後半夜我被他拉著,也睡沙發上了。
一覺醒來,兩個人都是腰酸背痛。
不過這一趟「回門」之旅,實在比我預期的更好——穆弦真的像個普通人家的孫女婿,陪伴著我。
當然,也不用讓外婆知道,她嘴里那個「漂亮、害羞,還有點愣」的年輕人,其實是銀河系戰斗力爆棚的冷酷指揮官了。
「小姐,我們現在去哪里?」莫林美滋滋的問。
我早想好了,讓莫普開向城中一條古老的民俗小巷。
暮色緩緩降臨,燈火次第亮起,青色小巷古樸而喧嘩。
盡管沒有下屬前呼後擁,但我們四個走在游人眾多的小巷里,還是太吸引人注意了,頻頻有人訝異或者含笑的看著我們。
這沒辦法,因為四個人里,只有我看起來正常點。
最活躍的是莫林,探頭探腦看得目不暇接。只是他雖然笑容可掬,但配上他此刻陰白干癟的長相,大得嚇人的眼球,我看著都覺得嚇人,更何況身後還跟了個相貌一模一樣的莫普。
還有長相俊美、臉色陰冷的穆弦。
從我們踏入小巷的第一步開始,穆弦看著迎面而來的男男女女,眉頭就緊緊蹙起。我跟莫林早有預謀,听到他冷聲說︰「這里不行。」我們倆已經鑽進了人潮中。
不過很快被他提了回來。後來他雖然妥協,但幾乎是時時刻刻把我左拉右拽,避開任何可能的觸踫。
不過越往里走,人流倒是稀少了些,莫林和莫普看著那些風俗小玩意兒,都很感興趣,甚至連莫普都買了一大包,說回去送給朋友。穆弦臉上也有了些笑意,陪我駐足在一個個小攤前,挑選喜歡的東西。
夜已經深了,我有點餓,跑去買吃的。鋪子門口還有四五個女孩在排隊,穆弦自然不願意過去,走到五六米遠的無人處等我。
過了幾分鐘,等我吃好了這一回頭,有點意外——莫林莫普不知去哪里了,穆弦面前幾步外,站著兩個年輕女孩。
兩個女孩說著什麼,穆弦眉頭微蹙著。我一點也沒覺得醋,只覺得好玩,輕輕上前兩步,就听到一個女孩說︰「帥哥,你是軍官吧?陸軍嗎?跟我們合個影吧?」
我不由得看一眼穆弦。
下飛船時,莫林就為穆弦的衣著擔憂——因為穆弦毫無疑問是個徹底的制服控。莫林買來的休閑裝被他棄之如敝,哪怕我勸,他都淡淡的不理。後來就穿了件深綠色的軍大衣,里面還穿著他自己的軍裝,只是摘掉了肩章和勛章。
雖然軍大衣又厚又嚴肅,但穿到他身上,還是挺拔得叫人側目。露出的暗灰色襯衣領口、黑色皮軍靴,更襯得整個人冷峻又清貴。夜色燈光下,白皙的俊臉叫人看一眼都怦然心動。
「不行。」極為冷淡的低沉嗓音隱約傳來。
女孩們可能也有點意外他的干脆拒絕,其中一個說︰「那我給你拍一張好不好?」
他居然往後退了一步,冷冰冰的說︰「只有我的妻子可以給我拍照。請你們馬上離開。」
我有點囧,那兩個女孩明顯更囧了,又不好發火,訕訕的走了。
我忍不住笑了,趕緊走過去,把他拉遠了。
夜色越來越深,我沿著河堤往前走。他不急不緩的跟著。即使不回頭,也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始終停在我身上,我踩著河堤的碎石,就像走在他給我的安寧世界里。
前方草坪上,有兩個中學生,鋪著野餐布、還拿著望遠鏡在看夜空。我想起自己中學時光,忍不住停下多看幾眼。說真的,這一年多在斯坦星,還真是出生入死,回到地球,才覺得回到了真實世界。
「時間都過了,今天肯定沒有流星雨了!」男孩大聲哀嘆道。
「再等等吧!」女孩猶豫的說。
「等個毛啊!」男孩郁悶的說,「白逃課了。」
我噗嗤一笑,穆弦已經走上來︰「怎麼了?」
我拉著他往前走,笑著說︰「我想起高中的時候,跟同班同學也是逃課,出來看流星雨。可這個東西真是不靠譜,等了一晚上沒看到,第二天還被班主任罰打掃衛生。」
穆弦眸中升起笑意︰「你喜歡?」
「還好。就是當時大家都興沖沖的,我也被感染了。寒風里等了一個晚上也沒看到,有點不甘心。現在看到他們也這樣,有點感嘆。」
他看我一眼,又抬頭看了看天,淡道︰「告訴那兩個孩子,十分鐘後流星雨。」
我一怔,他已經抬起腕間的通訊器︰「莫普,叫護航艦隊往地球大氣層投放一批碎石。華遙要看流星雨。」
我又驚訝又疑惑︰「碎石?」
他答道︰「流星就是墜入大氣層的星體碎片。」
我隱約記得流星雨也是這個成因,連忙說︰「不用了,這……。」他卻言簡意賅︰「飛行員就緒了,你要多少顆流星?」
我一愣︰「……我不知道。」
他對著通訊器道︰「那就兩千。」
十分鐘後,我跟他並肩坐在草坪上,兩個孩子時不時回頭看我們,那男孩子很是質疑的問︰「大哥,真的有流星雨啊?」
穆弦根本不答,我笑笑︰「有的,再等等。」話音剛落,就感覺一道銀光從頭頂閃過,女孩「啊」了一聲,我們都抬頭望去。
府南河波光盈盈,大地寂寂無聲。
星光如同大雨墜落。
大地被映亮,天空劃滿銀光。璀璨的流星,像是一朵繁花盛開在宇宙里。
「哈哈,真的有流星雨!大哥,你神了!你是天文台的嗎?」前方的男孩跳了起來,女孩也拉著他的手,喜不自勝。而地面各處,都響起人們隱約的歡呼聲。
我看著這令人窒息的美景,緩緩回頭看著穆弦。他的神色還是淡淡的,看我一眼︰「夠不夠?」
我抱著他的腰,臉深深埋進去,笑了。
「夠,很夠了。」
很晚的時候,我們四個坐上車往回開。也許是都累了,大家都沒說話。莫普打開車載電台,傳來女主持人興奮的聲音︰「雖然晚了一個小時,今晚的流星雨還是來了,而且比天文學家預計的更加壯觀,這是一場百年不見的流星暴……。」
我揪著穆弦的襯衣笑著說︰「都流星暴了,你可真暴力……。」
約模是覺得回家太晚了,他不太耐煩的把我的手抓住,低頭就堵住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