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山微微側首看我︰「小錦你為何這樣吃驚？」
我頓了頓，收手道︰「一直以為太子是因為思念早去的太子妃殿下而將東宮種滿梨樹，這麼些年，宮中不也是這麼傳的嗎」
含山搖頭︰「碧園霞君每年三四月份降臨，宮里雖不如民間熱鬧，但每每總是太子妃殿下帶領眾位公主前去折摘花束，用于祈福婚配，當時我才剛剛記事，她挑完百花，卻唯獨剩下梨花不采，也不將梨枝送去祈福，嬤嬤說，看來太子妃殿下是獨獨不愛那梨花呢，從那時起，我才知道梨花是什麼樣子。」
我恍然間明白了什麼，這麼多年若有若無若明若暗的時光串聯起來的，似乎是在這深深宮廷之中被歲月掩埋的秘密，我忽然間也明白了長姐所深深思眷的，不僅僅是我屜中燃放的梨花心燈，也許，是那長眠于深深冰涼墓地的那個被封號為懿文的太子殿下，那個為她將東宮種滿梨花，為她在東宮放置梨燈的男子，可是她，卻堅守了順天，堅守了燕王府邸，堅守了朱棣與她攜老的現實，如若真是這樣，上天該是多麼的惡意。
「小錦，你怎麼哭了？」含山疑惑地推我的手。
「沒什麼，公主，只是，只是」我連忙擦拭眼淚，「只是想起了一個故事，有些感念這冥冥之中的奇異。」
含山笑了，「你知這宮中群書有很多是我等無法踫觸的，你若是有什麼樣好听的故事，快講與我听。」
我努力將心中的思緒壓下，「公主既然愛著蒲柳，那你可知，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
含山搖頭，我見她興致漸起，便道︰「天寶年間，才子韓翃受皇帝信賴，招為機要書秘，一日宴于李王孫，歌宴期間，愛慕上了李王孫的歌姬，才貌雙全的柳氏，兩人心有相悅，李王孫更是玉成美事，慷慨三十萬金為兩人婚嫁，誰知安史之亂伊始，二人流落兩地，柳氏為藩將沙叱利所得，韓翃斥金尋及章台柳一首苦苦尋找柳氏而不得，一日在街中苦苦徘徊，卻見金鑾馬車環佩叮當而過，車上佳人與其擦肩，春風吹起轎簾，卻見柳氏坐于其內，柳氏亦回詩言明己志，兩人無語淚雙行；虧得韓翃摯友青州許俊感韓翃情深，縱馬搶回柳氏，更與當時的肅宗皇帝稟明此事，天子下詔將柳氏還會韓翃，兩人終破鏡重圓。」
含山默念那柳詞，「如此故事，我倒是第一次听聞，這韓翃也是用情至深之人，柳氏雖輾轉流落，倒也是不改初衷，如此重修于好，真是難得。」
我心下暗自松一口氣，卻听含山公主道︰「小錦，佛說輪回，我看這因緣際會恐怕不是人力能夠講得清的，今日提起章台，怕是要被人訓斥女子不守規矩呢，可是，誰又知道，這時間情事，該是多麼美好，你是從哪里听得這些軼事？」
我有些臉紅，四哥所讀的雜書，我無一不囫圇讀過，這些故事，還能說個一二十個，只是，女子是不該知曉這些的。
我見公主漸有些倦乏之意，便道︰「奴婢服侍公主睡下吧。」
她輕輕搖頭︰「不必，你且去汝陽姐姐那里一趟，听得人說，朱桂哥哥今日和代王妃進宮，想必你也未見你二姊，不如前去相聚，就說我送了拜帖，請汝陽姐姐得空前來賞梅。」
我感念含山公主善解人意，連忙謝了，轉身去書榻上拿那拜帖，卻見猩紅筆夾，上面是公主親書丹青，含山公主是宮內大家所教，作畫功力在我等之上，改日一定要好好學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