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身後二姐漸漸入夢，睡意卻全無，自下得床去，早有侍女前來撐燈，我對她們輕輕擺手，推開內殿雕龍毓鳳的排門，長長的寢殿甬道內，一盞盞長明燈火在雪夜中更加明亮。
我俯去，拜那明燈，「佛祖，小錦自小到大抄經百卷，供奉您的香火，從未想過祈求您助我成事，因自知福壽難以兩全，也無心無力多得上天眷顧，只是這一次，小錦請求您，哪怕用去我一生的福澤，請求您保佑他的平安，保佑他雪夜不再寒涼，保佑他快些找到敵軍，保佑他平安回到順天，保佑天禧的燈火為他燃亮，也保佑長姐與他福順長久，燈前的神明，只有你知小錦心之所至，哪怕鐘意愛眷一人，長相守護未能，都是小錦自業，請您保佑燕王殿下，保佑朱棣。」
我的淚水灌入風行的燭火，發出茲茲聲響，燭花在暗夜之中 啪做響，似乎雪夜神明听得我的祈願，我跪于寢殿青石磚上，應天特有的陰寒似要侵入我的體內，高窗外是仍舊飄揚的雪花，我不再做聲，雙手合十，默念那禪經，直至燈火盡滅。
第二天回到清源閣，含山公主對我道︰「小錦昨日是否受了寒涼，為何這般沒有精神？」
我強撐道︰「謝公主關心，可能是與二姐敘話晚了，請公主見諒。」
「你們姐妹說知心話，怕是一兩個時辰也說不完的，你來，今日有事情告訴你呢！」我見她不同往常的欣喜，便只得跟隨她前去。
她從厚厚的畫卷中挑出一幅，似乎是已經裝裱好的卷冊，卷中是一青年男子的畫像，神情俊逸，我望向公主，禪心似月的她，似乎有些羞澀和期待︰「你看這人如何？」
「好容貌，若是品性也如容貌這般，自然是上乘之選了。」我回答她，也微微笑。
含山微微有些蒼白的臉紅暈漸滿，小聲喃喃道︰「尹清，父皇為我選的駙馬，今日進得宮來，我讓下人偷偷去看，回來告訴我知，我便草了這幅畫來。」
我驚訝于公主的才情，更驚訝于她少女的情思，「公主可是喜歡他麼？」
含山公主低下頭去︰「小錦，記得你跟我講章台柳，那是我已疑惑，為何柳氏與韓翃能一見相親，可是如今，在我筆下，我與他，已是，已是不見相親了。」我見公主粉頸低垂，輕輕道︰「公主若是這般，為何不讓準駙馬知道？」
含山抬起頭來，有些吃驚︰「這怎麼可以？出嫁之前我怎可與他相見？」
「誰說一定要相見？公主難道不想問明白，這尹清德行如何，才思如何？只用把這畫給了他，說是宮中匠人所畫，請他題注，人雲詩如其品，恐怕也是能窺見端倪的。」我笑著將她拉開，自顧自地包裹了畫卷，對公主的貼身婢女青靈附耳一番，青靈跪拜了公主，便離開了清源閣。
含山半是忐忑半是嬌羞，「小錦真是古靈精怪的，這事情若是被別人知道了，一定告我個不守規矩呢。」
「小錦昨日未眠，懇請公主容小錦睡一會吧，」我向她請了安，便笑入了耳房。
宮人將我床鋪收整，我自臥下，眼中腦中盡是大漠的風雪，如若能一夢重回燕地，為他點燃天禧寺的明燈，該有多好，只是今生，為他點起心燈的，永遠是與他長相廝守的長姐，我這般執念，又該如何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