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也沒有想到，我與他的再次相見，會以那種詭異的方式，紀綱趁夜將我帶入燕王府邸的時候，偌大的王府像是空無一人，順天府的初夏，竟然比春天都要寒冷，我裹了裹身上的披肩，對前來迎我的李興公公說︰「王妃殿下差我前來」順手將信物交到他的手中，李興是跟隨長姐的陪嫁宦官，他自是識得我，我見他細瘦的身影在風中微微顫抖，將信物還回我︰「三小姐，我家主子已經三天未歸府上了。」我有些吃驚，「那殿下現今在哪里安寢？」李興抬頭看了一眼紀綱，默默說︰「在南郊馬市，席地而睡」。
「三小姐一路勞累，請先安頓吧。」紀綱打斷了李興的話語。
我轉過頭來「既然殿下不回來，我們就一起去看看他吧。」我知道雖然他在外不歸，他的親隨也是萬萬不會離他半步的，只是，殿下真的瘋了嗎？
如若是原來，順天府已經被禁夜了，但如今，既然殿下都瘋癲了，自然是無人敢約束，夜雖深，三三兩兩收攤的小生意人，轉街梆鼓人還在逡巡，南郊馬市，本就是順天最大的鬧市，我隨著紀綱和李興，打著紅燭明籠，來到馬市，遠遠的，就看到燕王衛隊在巡邏守夜，所守的地方，竟然是馬市議價走馬的竹草馬棚。
我隨著李興進入了一個迂回昏暗的馬棚，李公公撐起燈竹，輕輕叫了聲︰「殿下……」我輕輕躬去，見雜亂不堪的稻谷剁下似乎側躺著一個人，身上污穢發髻也是散亂的，只是那熟悉的背影讓我有一絲緊張，那人似乎睡死過去，李興遍仗著膽子，再叫了一聲︰「殿下…。」沒有想到，那人猛然坐起，轉身朝我撲來，一手死死摁住我的脖頸，一手將我肩頭按下，我吃了一驚，完全無力招架，手腳發涼，李公公連忙道︰「殿下，殿下，這是王妃娘家的三小姐啊」燕王猛然看我，我看見他的瞳孔猛烈地收縮了一下，似乎是頃刻之間的事情，他的手還是緊緊控住我的脖子，只是力道明顯弱了下來，我看他劍眉冷俊，臉上污穢遮擋了他所有的表情，唯一不變的是他的眼眸，那犀利冷漠的眼眸，讓我恍然回到四年前那個晚上。他看我，一言不發，我輕輕將他控在我脖頸的手拉開，他也不再掙扎，只是任我拉開，我將長姐的簪子放入他手中，起身，復又跪倒行禮︰「殿下千歲！」
他目光轉移到手中的簪子上，不再看我，也不讓我起身，我就在他身前跪著，忽然間，听見他的笑聲，我生于定國，長于徐家，從未听見過男子這樣放肆地大笑，紀綱也是束手無策，李興只是搖頭，只等他笑夠了，便將簪子隨便一扔，轉身坐在我身前，「你是誰？」他問我，不知為何，就算他已瘋癲，那樣的語氣，還是讓人不寒而栗。
「徐妙錦」我只是這樣回答他，說多了也無益，如果他真瘋癲，也不會知曉我是誰，如果他沒瘋，見我的瞬間，他便會知曉。
「你記得我嗎？」他仍然不著邊際地問。
「記得，一直記著。」我看他的眼楮，一字一句回答。
紀綱和李興都覺得似乎是兩個瘋子的對談，他們不知道我曾與他相見，更不知道我回答的確是實話。
他又一次笑了，冷漠的臉上似乎有了溫度，他開始在身上模索，半晌之後想起來，把在他左手拇指上的透雨扳指取了下來，扔給我︰「你給我簪子，我給你扳指，拿著，否則殺了你。」
我看他，仍舊不知道他是否是真瘋，並沒有接過他的扳指，沒想到似乎激怒了他，他一把抽過身邊紀綱的佩劍，將我從身前拽起，將刀劍架于我頸上，第一次，似乎面對了死忙，偏偏是我記掛了四年的這個人，我有些無奈，雖戰栗發抖卻只是緊緊閉起了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