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殿下已在府中安寢,故我進出都方便了很多,請了長姐的令牌,便隨轎向天禧寺去。
天禧寺外照例有王府兵例把守,三保亮了腰牌,便將我們送入,寺中少數僧人似乎還在清修,其他人已經安然睡去,三保隨著我,不多言也不語問,我看那九層塔寺中燈燭似要燃盡,便一層層拾階而上,塔頂風雪漸大,卻將整個燕京收入眼底,似乎徹夜燭火的,不止王府,還有布政使府和指揮使司,我收回目光,將三保呈上的透亮的貝殼輕輕掰成側開的角度,蠟柄上殘燦的燈火在貝殼燈卡中絢化成盈盈的亮色,為它擋住風雪,也為它裝點暗夜的寂寞。三保似乎明白了我在做什麼,只是默契地幫我挑選晶瑩透亮的硨貝,一個一個遞給我,我便一一接過,一一套護在竹燈前,就這樣一分一秒地過去,那似乎欲席卷而來的風雪,竟然慢慢停住,我將一十八盞燈燭添油剪芯並將燈卡護住火心,「三小姐,」三保第一次打斷了我的動作,他看我,似乎欲言又止,我以為他是想讓我微微休息一下,便笑笑「今晚,我想將剩下的這一百四十四盞燈燭都圍起來,這樣,天禧寺永遠都亮著」我轉身,看那朦朧的燈燭,雙手合十,閉上雙眼小聲說︰「這樣,不管他什麼時候出征到哪里,都會有似我夢中的佛燈普照,一定會很溫暖。」
我繼續一層層擋護著火燭,雖然手腳已經冰涼,雖然雙頰已然通紅,我只是這小小政局中的一粒沙塵,我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無法去做,甚至連選擇的資格都沒有,但是,我願意盡自己能做的努力,至少讓自己心安。三保似乎已經不再打擾我,只是跟在我身後,就這麼一個個的將貝殼遞給我,我只是伸手接過,也不回頭,專心將熄滅的一盞盞佛燈點燃,撥芯,守護,直到將所有燈燭裝好,在九層塔頂,我手中擒著剩余的硨犁,向下望一層層透亮的佛燈,邊笑邊回頭對三保道︰「明燭天燈,聖境逢仙,也不過如此了。」
「明燭天燈,聖境逢仙,確實不過如此」
我看著眼前的人,三保不知何時去了哪里,我看著眼前這個該是瘋癲的,不,不該是瘋癲的燕王殿下,他正目光灼灼,在我身旁不過三尺,此時的他一身玄青色蟒服,臨風而立,周身是清冷和淡漠,絲毫看不出瘋癲的痕跡,我呆住了,手中的硨犁摔落一地,我實實在在的呆住了,他從來就沒有瘋過,雖然我一直相信,可是,可是,如今……我已經混亂成一片,初入王府月色下他穢污滿臉讓我為他拭去,讓我為他盤發,將我抽抱馬上,恐嚇我既然拿了扳指就該是他的人,在荒漠中我在他身前沉沉睡去,在王府里看他斗箭玩樂,在天禧寺中被他瘋癲怒斥,囚禁我那麼多個日日夜夜……難道這些發生的時候,他都並沒有瘋癲?難道瘋癲的,竟該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