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中不過多日,朱棣便又帶高煦前去出征,而長姐依舊守候著順天,一日,偶然間听得羽畫在殿前小聲訓斥婢女,三保機靈,欲引開我,卻更讓我心生疑竇,招羽畫入得殿中,卻不見了那一個婢女。
「大清早的,你和誰在爭吵?」
羽畫跪與青磚之上,只是不停磕頭,我更是疑惑,身前便有叫穎川的侍女向我回稟︰「畫姑娘不過是教訓一下那個嚼舌根的長舌婦,請錦小姐勿要見怪。」
「你倒是說說,是誰長舌,我為何要見怪呢?」我看她的面孔,絲毫感受不到善意。
「那丫頭原是殿下庶姬的使喚丫頭,今早說了很多不干不淨的話,問著錦小姐為何不即可離開順天,仍舊留在這里勾引殿下。」穎川邊說邊偷偷望我,羽畫連忙打斷道︰「再胡說!」
三保沒有一聲言語,想是也不知如何是好,但我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扶在三保身上顫抖的手臂。
我苦笑,只是搖頭,「我自會在合適的時候離開順天,但不是現在,也不會以還未準備好的方式。」
穎川見狀,跪與地下道︰「恕小人無端,錦小姐寬宏。」
「你又有何錯呢?」我將她扶起,心中忽然間有些生痛。
「小錦在做什麼?」我听見長姐的聲音,連忙起身,卻見殿下與她二人俱到,便低下頭去。
「大清早的,怎得如此吵鬧?」長姐問著羽畫,羽畫便上前欲單獨將事實說出,三保制止道︰「請王妃娘娘息怒,這本是下人們的事」
朱棣只是望著低下頭去的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半響听他道︰「明日我便離府南下,小錦與我一同前去,若是能突破重圍,送你回家也是好事。」
我有些吃驚,他從來未同意我回去東園的說法,不知為何會有如此一說,長姐沒有做聲,朱棣又道︰「你看如何?」
長姐愣了一愣,道︰「此事甚好。」
朱棣便起身,出了府去。
待他二人走遠,羽畫也退了出去,只有三保在我身邊,我望他苦笑︰「你是跟了我去還是留在這里?」
「自是跟了錦小姐前去,殿下遣小人前來侍候,哪有半途而廢的道理?」他微微眯起眼楮,笑道。
我長長嘆氣,卻听他道︰「在下有一言,萬望小姐听得進去。」
我有些奇異看他,他很少與我深談,如今說來,必是要緊的。
「在下伺候殿下多年,深知殿下脾性,只是對于錦小姐,不論殿下如何反復,請小姐千萬相信殿下,因為在這順天北地,錦小姐你,唯有殿下可以全心相信。」
我見他鄭重其事,未及細想他的話語緣由,便點點頭,他像舒了一口氣,露出了笑容。
朱棣執意將我帶走,長姐也不好深勸,只得隨了他去,只是他既提起將我送回應天,我也不再有立場反對,如此倒是遂了他的心願。
出得順天城後,他將我安置在身邊,隨身攜帶似的,處處不能離開他的視線,連朱能也很少允許將我靠近,只是他行軍,偏偏又願身先士卒,為了不耽誤他行軍,若是張玉在營帳之中,我便隨著張玉,若是他不在,我只得一人守著他的軍帳,或是干脆瞞著,與他一起出征。
我的騎藝愈加精湛,隨他幾經輾轉,逐一攻克城池,北軍不斷壯大,幾乎勢如破竹,就算稍遇挫折,也能及時彌補,轉敗為勝,燕王所過郡縣,未遇抵抗為多,直到半年後的濟南。
根據姚廣孝的策略,收全北之地與南互為抗衡,濟南是必爭之地,朝廷兵遠將疲,這只是一座孤城而已,也許當初連同我也是這麼想的,沒想到的事,就是這樣一座孤城,幾乎成了殿下的最大的夢魘。
兵臨濟南城下後殿下令人用箭將一封勸降書射進城內,濟南知府鐵鉉見信後隨即效仿此法回信周公輔成王論,誰都知道這信件不過是欲借此奉勸殿下要效法輔佐佷子治理天下的周公,忠心輔佐佷子朱允炆。
殿下知此人無法勸降,遂下令攻城。而鐵鉉督眾,矢志固守。致使殿下久攻不下,只好將濟南合圍。
殿下攻濟南三個月不克,召集眾人徐商,我在帳中听見眾人默不一言,軍帳內連呼吸的聲音都清晰可辨,朱棣搖頭,便遣他們退下。
那個晚上,我守在他身邊,他不看我,只是望著帳外亮得如同白晝的星空,長長嘆氣。
「妙錦,你可還識得我?」他像是自言自語。
我看見他的身影,他的面容,如此疲倦。
「為何這般說來?」我望著他,心中升騰起了不詳的預感。
他轉過身來,望向我,「帝王之業,枯骨堆成,這城郭久攻不下,我想,如今是破釜沉舟的時候了。」
我看見他的神色,心中畏懼縱生,我從未見過如此的他,也從未敢到如此懼意。
第二天,燕軍掘開黃河大堤,引黃河水灌城。我看見城郭灌入濤濤黃河之水,似乎听見城中百姓的哀嚎,不禁落淚,這場戰役,生者為王,敗者身死,如今他為了自己的勝利,罔顧黎民,若是能夠奪取天下,必要寬待百姓,若是不能,天自有懲處,身首異處,也未嘗可知啊。
未灌半日,鐵鉉便率眾投降,守城士卒皆大哭哀嚎。不久,盡撤樓櫓防具,城中百姓長者代替守城軍做使者,到大營跪伏請降︰「朝中有奸臣進讒,才使得大王您冒危險出生入死奮戰。您是高皇帝親兒子,我輩皆是高皇帝臣民,一直想向大王您投降。但我們濟南人不習兵革,見大軍壓境,深怕被軍士殺害。敬請大王退師十里,單騎入城,我們恭迎大駕!」朱棣心中甚為喜悅,我卻心中沒來由地憂慮,但出征數日,燕兵疲極,如果濟南城降,即可割斷南北,佔有整個中原。因此,朱棣忙令軍士移營後退,大張黃羅傘蓋,只帶數騎護衛,過護城河橋,徑自濼源門入城受降。我與朱能在不遠帳外等候,不到半響,卻見朱棣馳馬二回,我從未看到他如此怒氣,張玉親隨其後,向我等微微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