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感到安王府邸里突襲而來的沉沉愕然,我跨入內殿,忽然間明白了一切,我的身體似乎已經支撐不住我的腳步,變得踉蹌可悲起來。
清脂和一干侍寢的府中宮婢們被我遠遠遣退,她似乎知道了什麼,其實,這些總是會讓她們知道的,我緊緊抓住頸上的透雨扳指,禁不住放聲大哭起來,我從未想過,我的夫君,今後與我相伴一生的男子,他的心之所系,竟是一個,一個同樣溫婉如玉的男子。
我曾千百次地想過,既然我今生將與鐘愛的燕王殿下無緣,若是如此,我願將我最誠摯的感情給我的夫君,不管他是誰,不管他愛著怎樣的女子,不管我是否終究會愛上他,我都可以用時間,用我所有的一切,在我夫君的心中存留我的位置,這是為了徐家的後氏血脈,為我的孩子留存後世的安穩幸福,可是,如今,我才清醒地發現,我做不到了,安王朱楹,我的夫君,他的所有心念所有牽掛,竟是一個男子,這樣的現實,讓我該怎麼辦?
就這樣肆意地哭著,從北軍戰場傷痛之後毫不知情?*??淮?賾μ斕奈遙?鋇轎姨シ胂步危?巧舷才粒?游湊庋?笊?純蓿?塹模?掖游吹玫街扉Φ某信擔?泊游茨芄蝗〈??υ謁???械牡匚唬?疑踔量囁 嗔嫡飧鮒皇粲誄ガ闃皇粲謁程 皇粲詿竺韉哪凶櫻?敢庖隕?老嗤校?蔽易鈧彰娑哉夥追倍?業女乃煜攏?≡穹牌???度胱約毫既說幕潮?保?箍殺?姆 鄭??嗽緹徒?遙??蟹僑恕 br />
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去,只知道清晨清脂慧瀾在我床榻邊苦苦跪守,我笑將她們扶起︰「你們怎麼哭了?」
慧瀾拭干了淚水,緊緊攥住我的手,「上天為什麼這樣對待我們的錦小姐?」
我笑了,事已至此,「這樣倒是好了,我們互不相欠,只要安靜相處便好,倒是輕松很多呢。」
她有些憂慮地看我,我搖頭︰「讓清脂請殿下和昨日吹奏胡笳的男子進殿來吧,我有話要說。」
慧瀾起身,狠狠咬住的下唇,憋回了即將滾落的淚水,末了,終于長長嘆氣,「婢女這就去。」
我展開細脂桃花匣,對鏡抹去了淚痕,腥甜的粉蜜浸透我的肌膚,侵入我的骨髓,王府中的丫頭禾汐上前為我挽起青絲,輕盤發髻,喬汐將鮮紅的朝裙套起,我听見她的贊嘆︰「娘娘是這世上最美的女子,喬汐絕不妄言。」我笑了,我從來不敢在佛祖前許這樣一個願望,今朝會穿起這樣華麗的朝服,一生一世與他牽手,生生世世走入廟堂,享用後人的香火,我在想,如果他逾越長江,佔了高堂,成就了九五之尊,我是否該與朱楹合衣躺入冰冷的梓宮,現如今看來,朱楹想要同葬的,恐怕並非是安王妃徐妙錦,而是那個連背影都讓人深深沉溺的擁有極美容顏的男子。
我在高堂端坐,看見朱楹與那男子魚貫而入,我看出他眼中的憂慮與深深的愛意,像是在保護自己最為珍視的寶貝。
「你是誰?」我直截了當地問那男子。
「卓瑾。」他回答的話,語調輕而決絕。
「你可知我是誰?」我直視他的眼眸。
「安王妃殿下」他看我,目不轉楮。
我起身,走至朱楹身前,我看見他輕輕握住卓瑾的手,長衫下的骨節泛起青色,「殿下不必介懷,我是安王的正妃,他是朱楹的卓瑾,我們兩人本無相干,也無相沖突,若是殿下人前願做安王,小錦便是你的正妃,內殿如殿下意,小錦可自行搬離。」
我見他輕輕吁氣,有些想笑,原來愛著的時候,就是這麼患得患失吧,「你不必搬出去了,我不會前去住。」他看著我,眼神中的寒涼讓我絲毫感受不到夏天的炎熱。
「恭送殿下。」我躬身還禮。
朱楹走過我的身邊,深深嘆氣,卻又輕輕道︰「謝謝你」
我笑了,這個男子,雖然高為王爵,但在愛人面前,竟如此純真而傻氣。
卓瑾走出正堂的時候,回身看我,他的眼中是我從不知曉的隱隱笑意,讓我倏忽之間覺得,有些溫暖。
他二人離開之後,我召集了府中的宮人,對他們道︰「如今我為安王正妃,府中大小事宜,皆出我目中,內府男眷以卓瑾為尊,若敢透漏半句言語,只有一死方可避罪。」
我又吩咐清脂掌了府中私庫錢銀,我知安王婚後會前去封地就藩,各色事宜到時需得齊備,故只是交代數語,直到打發眾人退去。
那日夜晚我沉沉睡去,夢中戰火點燃了大明皇宮,宮中眾人紛亂逃竄,黑霧幾乎迷蒙了我的眼,四哥緊緊拉我指尖,我跟隨在他身後,一直走一直走,似乎墜入那永無止境的輪回。
從那天開誠布公的相談之後,朱楹似乎對我熟稔了起來,白日里也會常常來內殿與我閑聊,他丹青絕妙,師從含山公主的恩師,我便向他細細請教,卓瑾便會在身邊添水研磨,時間長了,我便會和卓瑾對弈,朱楹不在府中的時候,我們也相處無事,卓瑾聰明沉靜,樂書聲鼓一應皆通,天資甚高,有的時候我甚至慶幸,能夠嫁與安王,倒不如說是嫁給了和諧靜謐的時光,這兩個男子,用我從未見過愛戀的方式,使得我獲得從前的人生中從未識得的驚艷,對于他們的愛戀,我竟然覺得理應如此。
日子相處得長了,朱楹也會在寒冬夜晚與我相伴,直到有些怕黑的我安靜睡去,他才會起身尋他;也會在入得宮中的相聚緊緊牽起我的手,為我驅擋一切流言;也會在我生辰的時候精心送我他與卓瑾細細挑選的禮物;也會靜靜看我與卓瑾在春日的明媚光陰里吹玉簫撫弦琴,我想,如若不是燕北戰火蔓延到了長江,我情願這樣一輩子安靜渡完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