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離痕一直帶著溫小阮,他先是漫無目的地游蕩著,最終將溫小阮的「尸體」抱著,坐到風清語的墳前。
他忽然覺得心里空蕩蕩的,那種無言說的孤獨,無法紓解的悲傷,許多他從來沒有感受過,也一直被憎恨覆蓋的感情,這一刻填滿了他的心口。
他以為一直以來他最在意的只有給母親報仇,為了報仇他以犧牲一切,甚至是犧牲他自己的生命。
但是,如今大仇已經得報,為什麼他的心里這麼空呢?
一直以來,為母親報仇的願望就如一塊巨石壓在他心里,也許,在他內心深處,一直覺得如果將這塊巨石拿下,他就能毫無顧忌地和那人在一起,再也不用被仇恨拉扯,只是作為一個普通男人,和他愛的人在一起。這不也是她曾經想要的嗎?
「大魔頭,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去隱居吧,我們生幾個小寶寶,你負責掙錢養家洗衣服做飯帶孩子,我負責玩好不好?」
想起那人說的話,鳳離痕忽然覺得眼楮有些模糊,有些看不清楚景物了的樣子。仰起頭,將眼底的濕意逼回心底。
他是鳳離痕,娘告訴過他,男孩子要頂天立地,做事要有始有終,不能軟弱,他不能軟弱……
但是……
不同于任何人,溫小阮對他來說是無取代的。最殘忍的是,在明白這人對自己的重要性的時候,他永遠的失去了她。
即使極力忍住,但是眼楮還是酸酸漲漲的,鳳離痕索性雙手緊緊緊地抱著懷里的溫小阮,微不察地顫抖著,垂下眼,將腦袋深深埋進溫小阮的頸間。
感受到溫小阮身上傳來的溫熱氣息,鳳離痕閉上眼楮,他實在無法、也舍不得放手……
等等,溫熱?!
鳳離痕驀地睜開眼,明明之前溫小阮的尸體就已經變得冰涼,怎麼這會兒反而變熱了?!
他伸出手,指尖不自覺地輕顫著,伸向溫小阮的頸間。
那細膩的皮膚下傳來一陣輕微的,雖然細弱,但是卻仍然能清晰地感到的脈搏正一下一下,緩緩跳動著!
鳳離痕不敢置信地再伸手試探著。
不是幻覺!
他又伸手到溫小阮鼻子處,果然,微弱的呼吸噴在他的手指上,溫乎乎的,那溫熱的感覺從手指一直到心里。
狂喜一瞬間佔滿心房,原本已經絕望的眼中滿是失而復得的驚喜,他看著腳邊,吱吱正仰著小腦袋伸著小舌頭舌忝著溫小阮垂在一邊的手指頭。
是了!他為什麼沒注意到,若是溫小阮真的死了,為什麼吱吱這一路都沒有吭過聲?若是主人死了,靈寵會感受到主人的氣息消失在世間,如果溫小阮死了,照天狐的習性,吱吱早就恨不得跟她一起消失了,怎麼能還會乖乖地跟著他這一路?!
猛地站起來,鳳離痕抱著溫小阮就朝魔宮飛去。
將溫小阮放在床上,鳳離痕戀戀不舍地看著她的容顏,他至今仍然不敢相信,為什麼金丹都碎了,她還好好地在這兒?修仙之人不是金丹月兌體就會灰飛煙滅嗎?
懷著疑問,鳳離痕伸手向她身體里渡入神識,全身上下檢查了起來。
等到他的手掌到她丹田處的時候,鳳離痕終于明白為什麼了,溫小阮丹田中,原本金丹的位置被吱吱的妖元填上了,那銀白色的妖元正散著溫潤的光澤,支撐起溫小阮的生命。
是了!
芷柔的命魂本來就是依托這妖元的,現在想來,若是當時溫小阮弄錯了,將這顆妖元引出體外,她就沒有機會活下去了。只是如今,那金丹已碎,她金丹期的修為算是徹底廢了,本來得天獨厚的單靈根也被震碎,只怕是就算醒過來,她也再不能修仙,反而,由于支撐起她生命的是妖元,所以她現在,算是半個魔道中人了。
只是,她本不是妖魔,只是依靠妖元續命,沒有魔元根基,因此她也無法修習魔道法術,只能做一個有著妖魔氣息的普通人了。
除了擁有妖魔無限的生命,她以後什麼法術也施展不了了。
強行取出金丹,畢竟對她還是造成了不彌補的創傷,恐怕她醒了之後,體質都會受到影響。
但是,有他鳳離痕在,他絕不會再讓她有任何差池。
輕輕踫了踫溫小阮的臉蛋,鳳離痕俯,在溫小阮額頭淺淺一吻,隨即起身,向門外大步走去,想起上次鬼王捉溫小阮的時間那麼湊巧,鳳離痕眼神一寒,這魔宮中,怕是有內鬼了……
他心中明知那個內鬼是誰,但是想到玄隱數千年忠心追隨他,為他也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所以,第一次他以當做不知情,是,這一回更是害的她差點就死了,同一件事,他決不允許自己容忍兩次!
鳳離痕剛出鳳梧院院門,就見門口墨羽,築孟,容琛等人帶著玄隱跪著。
「請魔君饒玄隱一命!」墨羽率先開口道,其他人也跟著重復,「請魔君饒玄隱一命!」
鳳離痕沒有理會他們,只是看著玄隱說,「你知你犯了什麼錯?」
看到那人的目光如利刃一般看著自己,玄隱的心漸漸沉了下去,她不懂,為什麼她為他做了那麼多事情,他就是看不進眼里,而那個女人為他做過什麼?只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累他!
「玄隱自認,」她一字一頓地說道,「沒有任何錯!」
「玄隱!」墨羽趕緊拉她一把,她不要命了嗎?!
果然,鳳離痕周身陰暗氣息頓濃,「死不悔改!」
他一出掌,狠狠拍在玄隱胸膛之上,硬是將她拍了十幾米遠。
鳳離痕正要補上一掌,墨羽突然站在玄隱面前,為她以身擋住鳳離痕,哀求道,「魔君,玄隱這麼多年追隨君上,忠心不二,為你立下無數功勞,墨羽求魔君饒玄隱一命!」
「求魔君饒玄隱一命!」眾人都擋在鳳離痕和玄隱之間,求情道。
「我沒有錯!」玄隱忽然尖聲說,「我沒有錯!這麼多年了,我一直跟隨著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冷笑道,「鳳離痕,就算是塊石頭,被我捂了千年,也該捂熱乎了吧?你現在竟然為了一個認識不到三個月的家伙就要殺我?!你未免也太鐵石心腸了點!」
想起這麼多年來,玄隱墨羽等一直忠心不二,甚至在自己不在期間也將魔界打理的井井有條,鳳離痕收起手,背對著她說,「你走吧。」
玄隱說的沒錯,這些年她是為自己做過不少事情,但是這並不能成為自己原諒她的理由,既然不能出手殺她,那麼,讓她走吧……
不再理會身後眾人的表情,鳳離痕又向溫小阮的房間走去。
「哈哈哈哈!」身後玄隱傳來一陣近乎癲狂的笑聲,「鳳離痕,我真心待你,你竟然為了一個死人攆我走!好,好得很!」
她說完後,拂袖而去。
鳳離痕頓了頓,但馬上又向溫小阮的房門走去。
吱吱兩只前腿扒在床邊,看著床上一動不動的溫小阮,兩只胖乎乎的後腿一使勁,成功躍上了溫小阮的床。
用舌頭細細地舌忝了幾遍溫小阮的臉,奇怪,主人怎麼睡了這麼久還沒醒?
它老實地窩在溫小阮手邊,半眯著眼,享受著這愜意的一刻。听到門口響起腳步聲,耳朵悄悄豎了起來,知道是鳳離痕來了,就尾巴動了動,就又垂下了頭,擱在前爪上閉目養神。
鳳離痕走進來,關上門,在床前停下來,靜靜地看了床上的人一會兒,他本來自己也深受重傷,身上很多處傷口都還在流血,之前因為被溫小阮影響心智壓根沒有想起這自己的傷痛,這會兒放下心來,才真的覺得有些疲乏。
他將吱吱提起尾巴丟下床去,不顧吱吱的抗議,又溫小阮往里挪了挪,躺在一旁,閉上眼楮,任由身體自我修復。
溫小阮是在一片溫暖醒過來的,她現自己在一間熟悉的房間里面。
這是鳳梧院!
不會吧,她該不會是魂魄飄到這里來了吧?
是,旁邊這溫暖的觸感是怎麼回事?!
她扭過頭去,看著近在咫尺的鳳離痕的臉,呆了好一會兒,她才確定了她還活著的事實。
謝天謝地!她還活著了!活著實在是太好了!鳳離痕,師父,楚霖玉,阿花……她更渴望和他們一起活在這個世界上,她甚至想現在站在他們面前,然後擁抱他們,告訴他們自己還活著!她是打不死的溫小阮!
不過,這個大魔頭居然抱著自己在睡覺誒!
她往鳳離痕懷里蹭了蹭,尋得一個舒服的姿勢,同時默默誓,以後再也不輕易去死了,自爆金丹的最後那一刻的痛苦,她這輩子都不願意再回想。
沉浸在幸福中很久,溫小阮才想起來他該第一時間去告訴師父,讓他別擔心自己。
但是,擁著自己的這個懷抱太過溫暖,溫暖到她實在不忍心放開。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戀愛是這種感覺,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待在對方身邊,即使要犧牲自己的性命,她也甘願。